中國古代文化藝術中常提到一個詞,“氣韻生動”。
氣者,是人自身及體現在作品之中的“生命力”,是其中剛勁之“骨”,是理念與想象神思;韻,在劉勰的《文心雕龍》中有“同音相和謂之韻”之說,更多是指清濁律動相和間所展現出的風致。
詩歌、文章往往以氣為基,追求神韻。讀別人的詩,觀其風骨,與之相和,涵養自己;寫自己的詩,做自己的事,在不斷修正中螺旋而上,氣韻并舉,做事成己。
大菲的宏觀研究與“古詩反芻”
3月18日,大菲在公號里更新了一篇新文章,這天是他公眾號一周歲的生日。
大菲在吉林大學讀了十年書,2008年博士畢業后,入職農業銀行,從事宏觀研究工作。在農行的七年間,他寫過的報告、文稿和評論不下百萬字,下筆時“最為躊躇”的,卻是一份“辭職申請”,因為“這一去,山高水長,再也不能回頭了。”
這份申請,不僅文體工整,而且情意綿長。大菲一小段一小段地回憶了在農行工作期間不能忘記的場景:順德實習時對縣域經濟的思考、香港實習時對國際金融中心的感受、農行上市的“打新”,60年行慶時的演講稿、參加英語小品比賽、到各地的講課和調研,以及,2014年起每周一篇寫“財經觀察”,等等。
辭職之后,老同事在他的朋友圈里題了首詩,“宏觀妙論尋常見,古詩反芻有新篇。正是人生好時節,少年仗劍辭東單”。大菲回道:“七年未曾磨一劍,禿筆何時生新花。平生尚有自矜處,東單農行是我家”。有眷戀不舍之心,也有“自謙”和“自矜”。
離開農行,大菲進了民生銀行研究院,負責宏觀經濟研究。他的公眾號文章分兩個專輯,左邊是“經濟金融”,右邊是“詩書散文”,前者有不時更新的每周宏觀經濟評論,在媒體上發表過或者記錄自己思考的時評文章,世界經濟展望、特朗普新政分析、實體經濟研判、物價走勢解讀,不一而足;后者里更新最多的,則是老同事提及的“古詩反芻”。
截至公眾號生日這天,大菲一共寫了105則“古詩反芻”。今年立春那天,他更新了五則。其中提到張栻的“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他覺得跟蘇軾的“春江水暖鴨先知”異曲同工。寫到湘軍攻下天京之后,半壁中國盡在掌握,不少將領都動了反心,但曾國藩以一副集聯“倚天照海花無數,流水高山心自知”表明心跡。
“少時讀詩,不求甚解,但愛意象清新、音韻優美。及長重讀,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命筆記之。日久,乃成系列,名曰‘古詩反芻。”這是他做這個專輯的緣由。
“蔣勛有段話,大意是說,詩歌就像珍珠一樣,是要經過琢磨的。我們的口腔、舌頭、牙齒、嘴唇在互動,像蚌殼一樣慢慢磨,磨出一粒渾圓的珍珠。所以,這些經典作品,無不瑯瑯上口,讀來有語音上的美感。在這種美感中浸潤日久,自己對文字的感知度也會提升。寫領導講話、寫研究報告,都能用上。特別是講話稿,必須要簡潔,要有條理,要好說好記,這個跟古詩的押韻、對仗、排比都是一致的,寥寥幾句就能把大的境界勾勒出來,引發大家的暢想。”
在發現詩歌和寫作的共通之處后,有幾年時間,他每天坐地鐵上班時,會把那些古典名篇重新翻出來,《岳陽樓記》《醉翁亭記》《桃花源記》《蜀道難》《琵琶行》等等,重新背誦,體會古人的遣詞造句、起承轉合,體會那種“增一字則多,減一字則少”的細膩與嚴謹。
時光漸長,日月深長,讀詩也開始讀出不同的意味。初中時讀杜甫的《江南逢李龜年》,大菲只覺平白如話,不過爾爾。“江南風景、落花時節還好,崔九、李龜年是何許人也,怎么起這么奇怪的名字?”后來知曉這是杜甫在安史之亂后流落江南、偶遇故知的感慨,才體會到這首詩里的微言大義,也才理解為什么蘅塘退士說“世運之治亂,年華之盛衰,彼此之凄涼流落,俱在其中。少陵七絕,此為壓卷”。“很多經典作品,反復吟誦之后,經常能讀出新意來。”大菲總結說。
如今大菲已經有了小菲,他會教小菲讀詩,把自己對詩歌的理解講給閨女聽,給她熏陶和分享讀詩讀書的樂趣: “讀書之樂樂何如,綠滿窗前草不除”,“讀書之樂樂無窮,瑤琴一曲來薰風”,“讀書之樂樂陶陶,起弄明月霜天高”,“讀書之樂何處尋?數點梅花天地心”。
大菲公眾號里寫著,“經濟、金融、讀書、旅行、體育、文藝……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成一家言。”
人生三件事:保險、詩歌、搖滾
清早,高星發來一條微信:聽豆瓣陳力川講艾呂雅《自由》,才知道北島《回答》同樣最初也是一首情詩。詩總是從個體甚至愛情出發,升華為社會訴求,擁有人類共同意義,創造永恒的價值。但丁的《神曲》也是如此。
高星在中國人保集團主辦的雜志編輯部工作了很多年。
他寫過近百萬有關保險的文字,他編過有關保險的《老保單》《老招貼》《老照片》,他出版了記錄中國人保歷史人與事的《時間的梳子》,他在社交平臺上發詩,發保險歷史的新發現,發和北島、和狗子等一眾朋友的酒局和詩局。他留給我的印象有些特別。
有時,覺得他在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左邊是靈魂的吶喊,右邊是世間的責任,吶喊與責任交織在一起,他既安于其中,又試圖尋找一條道路,可其間并不總見疏朗,而有些苦澀。
許多人對上世紀80年代的記憶,浪漫而美好。美學成為顯學,朦朧詩帶著探索人生的新氣息,吸引了眾多年輕人,甚至有人說改革開放是從朦朧詩開始的。
生于60年代初的高星愛上詩比這早。
愛詩的人多數敏感,很小高星就在畫畫中體會了什么是“詩意”,青春蒴動時以詩繪美,四五運動中他體會了詩的力量。“詩歌與繪畫是最敏感的,也是最先鋒的,最張揚人性的。詩歌是上帝的宣導,是上蒼的代言,是世界的命名,是人類的良知,是內心的呼喚。我慶幸,我選擇了詩歌,我擁有與世界溝通的捷徑。”
一邊用詩和世界、和上蒼溝通,另一邊,高星也把詩和保險“溝通”了起來。
1994年,在高星的策劃下,1月18日,為慶祝中國人民保險公司成立45周年,由中國人民保險公司《中國保險》雜志與中國作家協會《詩刊》社共同舉辦的“人民保險杯”全國詩歌大獎賽獲獎作品頒獎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這是當時全國舉辦的最高規格最廣泛的保險題材的詩歌大獎賽。更有意義的是這也是在人民大會堂內首次舉辦有關保險的活動,那時的人民大會堂還沒有開始商業出租模式。
當時的頒獎大會罕見地請來了副委員長程思遠、馬文瑞出席;詩歌界的老前輩臧克家、賀敬之、李瑛等也到場祝賀;梅葆玖、張家聲、陳鐸、瞿弦和、曹燦、關牧村、殷秀梅等一些明星大腕也到場參加演出。如此高規格的頒獎大會,在人保歷史上也不多見。
中國人保當時的總經理李裕民在頒獎大會致辭中說:“在詩歌創作越來越陷入沉寂之時,中國人民保險公司決定贊助舉辦詩歌大獎賽活動,其目的在于支持嚴肅藝術的發展,為繁榮詩歌創作和振興優秀的民族文化做點有益的事情。”
愛詩的緣由高星還能說個一二三,但愛保險就很難說清。反正他總自己“搭錢”收集保險歷史老物件,常自費去拜訪保險老人,找到一個有關保險的新線索就窮追不舍、喜不自禁。今年,中國人保1949年成立時的辦公室主任閻達寅的兒子閻建平發給他一張自己珍藏的父親與毛主席合影的照片,但不清楚照片拍攝具體的時間和地點。高星仔細研究照片,發現照片古建的柱子上有“花照耀菖蒲”的字跡,就上網查。發現,這是清代著名書法家李文田題寫的中南海豐澤園頤年堂的對聯:“榴花照菖蒲岸 竹影扶疏翡翠亭”,原來這張照片是上世紀50年代初毛澤東在自己住地接見閻達寅等人。“這應該是到目前發現的毛澤東與人保員工最早的合影照片。”
中國保險學會會長姚慶海曾說:“(高星)不購車不買房,自己的工資幾乎都投入到搜集、購買和研究保險史料上;在其堆滿文物難以轉身的‘小博物館所謂的家中,他靜目欣賞,獨自憨笑,馳騁遨游,盡情享受著自己高清的精神天地;他熱愛保險、熱愛美術、熱愛生活、熱愛真摯……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始終燃著勃勃生機。”
“詩歌如刀子劃開天空,云彩和彩虹被我一把拽住”,1979年的夏天,屋內的手搖滾筒印刷機上一張張地印著詩歌內文,油墨的味道彌散在空氣里,14歲的高星站在門口,逆光中懵懂而誠摯的少年依然在那兒。
詩意在春雪上泛著銀光
丁酉年春節前后,隔三差五地李聰穎便會收到電子邀請函或短信通知,邀請他參加一些社會活動。不同于以前做行長時收到的會議通知,這些邀請更多是對一名詩人的邀請。
在百度里,李聰穎的介紹是,蒙古族作家,詩人。寫草原,寫故鄉,寫人生。以銀行為家,以詩歌為業。銀行工作的行家,游牧草原的歌者。二十余年堅持詩歌和散文的創作,他三次獲得內蒙古“索龍嘎”文學獎和全國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
2015年10月,李聰穎離開行長的職位,改任調研員,工作節奏相對輕松了些。“隨著離開職業工作,從年齡到心理都要有一個新的調整和適應,恰好能安排在自己多年追夢的詩歌文學的空間上,是尋找生活中新的領域也是對個人愛好的還原。”
就這樣,李聰穎重新翻啟了又一本閱讀社會閱讀生活的大書。本來抱著消遣的想法,會會朋友,認識認識新人,無非如此而已。但是,從第一次出面,到越來越多的參與,終發現,這些活動,這個層面上的人群,這些主題的后面,都不是簡簡單單的文學文化活動,參與的人有做經濟的,做企業的,做科技的,當農民牧民的,當職員當工人的,當教授的搞幼教的,從警執法的,當兵行武的,不一定在哪一個場合中遇到哪一個的高人或凡人。其中,起牽線作用發揮載體功能的卻是文學、文化,于是就有了唱支歌曲,朗誦詩詞,筆墨書畫這樣一些事情來襯托氣氛,多數都是用自己的作品來表現來表達來施展。
“這是文化與社會的一個側寫,內里有各種經濟的元素,詩文的元素,有企業文化的外延,也有我們這類金融文化,中央銀行文化的寫真。”
起點從詩文開始的,聚合的表象似乎也是為詩歌書畫而來的。那一邊,會場的中心位置表演者依次表演著,這一邊,三三五五在欣賞表演的間歇中,互相交流的深談的,老友加深友誼的,新友加深印象的,活動總是由點到面,由圈(桌)到片。海闊天空,即興發揮,但李聰穎多數時候都是聽的多,說的少,談詩不多,談酒不少。
每每活動中,熟悉他的朋友,總會在大家幾杯小酒下肚之后,找到一個適合他的話題。而此刻,李聰穎往往可能會由自己的一首小詩當引子,進而給朋友們講幾句關于經濟、金融、貨幣、信貸類的內容,有時從假幣切入,有時從財政資金或外匯儲備、征信、反洗錢切入,總之,利用難得的機會,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業內界內的事物介紹給大家。這是最好的融合方式。
“更多的時候是桌上有人向我提出一個經濟金融、銀行貨幣的熱點問題或疑惑,讓我給‘說個清楚。”李聰穎都會積極熱情地迎合上去,“不管說清楚還是沒說清楚,總歸是說了一下。這個時候,我看著大家的眼睛泛起光芒,心里想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這就像在春天的草原上,白雪之上銀光閃爍,而這泛起的光澤又一定是五彩七色的。詩給我們帶來了美好的世界。”
前些天的一個晚上,北京來的作家朋友,請李聰穎陪他到城外的一個小村子,會會30多年未曾見面的畫家朋友。他們驅車十多公里,相聚大青山上“油畫部落”。酒落話起,從用牛奶桶來燒制傳統的蒙古族石頭烤肉就談到了熱播的中國詩詞大會,從油畫創作就談到了綠色信貸,從畫家的這個創作基地就談到了自治區政府幾年力舉的惠民工程“美麗鄉村(蘇木嘎查)”。這個工程,李聰穎參與了政策的落實,還曾從文化文學藝術宣傳的角度,應邀為征文活動創作詩歌《面帶微笑的牧民》。
“很多事情事物事件,細細想來,就是這么一分為二或合二為一的。我們生活的社會,我們開創的事業,我們追逐的理想,包括我們的愛好與素養,不都是這樣一個若即若離不即不離的邏輯體嗎。由此,”我清晰地記起一位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寫下的:‘我寫作,是為了/讓唯一能澆灌我內心的泉水繼續流淌‘,‘大地是塵埃的列車/只有詩歌,知道迎娶這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