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博
歷來,人們從詩樂中所得到的都不僅僅限于“詩意”。“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人們從“成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的詩、禮、樂中修身做事。
可這個視角依然還多限于個體。詩、樂等文化形式是人類文明傳承的重要載體,其中有更大的世界,包括經濟與金融。
在中國,人們從《詩經》中讀取那個已經遠離我們的民間與廟堂,讀到那時的社會生活,政治經濟風貌,比如《詩經》里的《大田》中有說“雨我公田,遂及我私”,雖然后半句的意思究竟是“(雨)還要下在我的私田上”,還是“(雨)也下在正在收割的奴隸身上”尚有分歧,但我們可以知道那個時候社會中已經存在勞役地租。
在國外,在經濟思想接近起源處的地方,人們會想到赫西俄德。他的那篇《工作與時日》是古希臘流傳下來的第一首以現實為題材的史詩,“實際上可以說是一部道德格言集和農業歷書”。就是這首史詩第一次使用了“效率”一詞,蘭德雷斯和柯南德爾的《經濟思想史》中說它“開啟了對經濟問題的探討,并一直持續了兩個世紀。
詩(或史詩)只是藝術形式中的一種,也只是文化符號之一。事實上,人們一直都有嘗試在各種文化形式及文化中找尋經濟和金融的成因、結果與影響。
1904年起,韋伯開始發表一系列有關民族精神氣質與該民族經濟發展的著作,其中包括《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在這本書導論的最開頭,韋伯就拋出了一個問題:“一個在近代歐洲文明中成長起來的人,在研究任何有關世界的問題時,都不免會反躬自問:在西方文明中而且僅僅在西方文明中才顯現出來的那些文化現象——這些現象(正如我們常愛認為的那樣)存在于一系列具有普遍意義和普遍價值的發展中——究竟應歸結為哪些事件的合成作用呢?”
下面的討論中有兩個角度,頗讓人有些出乎意料,這兩個角度一個是音樂,另一個是建筑。韋伯同樣提出了耐人思考的問題。既然其他民族的音樂聽覺至少不會比西方弱,既然各種復調音樂、樂器合奏以及多聲部的合唱在世界其他地方都早已存在,既然音詩,全音、半音在不同的音樂中也早已作為表現手段,為什么只有西方出現了記譜系統,出現了奏鳴曲、交響曲、歌劇等等這樣一些藝術表現形式?
而在建筑方面,韋伯則問,西方的建筑學的技術基礎來自東方,而且尖頂拱門和對角拱形的拱頂結合東方大概也不會不知道,可為什么,只在西方,“合乎理性”地使用了哥特式拱頂作為分散壓力和覆蓋所有結構空間的手段?并且擴散它到了西方中世紀所創造的雕塑與繪畫之中,而成為了一種風格基礎?
在再次問完為什么只有西方存在議會這樣一種政治組織形式之后,韋伯才將話題轉到了資本主義。他說欲望在任何人,任何民族那里都存在,它不能等同于資本主義。韋伯將資本主義的經濟行為限定為“依賴于(在形式上)和平的獲利機會的行為”。這樣的行為絕非西方所獨有,可為什么后來只有西方,而不是印度或中國呢?韋伯給出的一個答案是:以上所有情況所涉及的實際上是一個關于西方文化特有的理性主義的問題。這種“理性主義”,反映在音樂建筑上,也反映在政治體制上,經濟金融制度的選擇自然也難逃其外。韋伯用整整一本書闡述了一種經濟制度的社會精神氣質。
不止是韋伯,許多學者對文化與經濟間的互動做過研究。中央民族大學的和平教授等學者,曾在一篇論文中提到:“許多人熟知卡爾·馬克思關于意識形態與物質基礎關系的論述;通曉葛蘭西用經濟利益和主導性文化來共同解釋政治結局的思路;也可能熟悉波蘭尼將宗教和文化看作是節制市場過度作用的要素;還可能知道班費爾德將意大利南部的落后歸咎于其居民過度追求狹隘的個人利益,并將這種狀況稱為“不道德的家庭主義……”
文化與經濟金融從來沒法割裂,卻也因“庭院深深”交互駁雜而難以細分,可只要留心觀察總可察覺那些現象背后的文化因素。今年的《中國詩詞大會》之后有一篇文章,大意是說,我們不僅需要詩意,還需要理性。美國的中國問題專家費正清在上個世紀曾說中美有一天會合流。“詩意與理性”,愿有一天,它們能在中國“雙雙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