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一本“舊”書

郭靜娟

舊舊的。就像一本舊書。

封面斑駁。書頁發黃。波浪線像是天然畫上去的。丑丑的鋼筆畫和不太端正的五角星，配在空白處。字跡不很好看但讓人發笑的評點，有些墨跡是紅色的，有些是藍色的。

真的心中一動。以為只是從書架上取下了自己大學時候曾經細讀過并因喜歡而收藏下來的一本舊書而已。還沒有翻開，舊光陰，舊情節，便一一踏影而來。

原本只想踏著一串他人的溫暖腳印，沿著時光，往回走，重拾青春歲月里那些輕輕淺淺的歡喜和惆悵，但這本書，卻不只讓我們讀到這些。《一個找肉的人》讓我們憶起物質匱乏時代的無限心酸和尊嚴，“我和弟弟，每當看到別人家來客人，就立即走開，怕人家以為我們要賴在那里，等一塊肉吃”，誰能說清，在那個時代，一塊肉到底有著多少豐富的內涵？《一個成為紳士的人》則讓我們懂得，被時光雕刻的，不僅僅是容顏，而時光如何雕刻一個人的心靈，卻像一個復雜的謎面，謎底也許藏在時光的遠處。還有《一個養了一只蠶的人》《一個半夜起來喝酒的人》《一個在雪地里徘徊的人》……作者記錄下一個又一個曾經在生命中擦肩而過的人，以及他們的心靈在光陰里流浪時的印記。

這本舊舊的書里暗藏著的，還有某種蒼涼。書中的每個人，身上好像都刻著有形和無形的傷痛，讓人咀嚼到了生活的一絲苦味兒。雖然早已云淡風輕，但那些苦澀的往事，回想起來，依舊可以打濕時光。原來，月色雖是同樣的月色，夜晚也是同樣的夜晚，可映照在每個人的心里，卻是如此不同。

帶著傷痛的文字，好像總是更能觸動人心。以前有些不敢承認，自己其實更鐘情于那些淺淺暖暖的文字，就好像愛那冬日暖陽一樣。可當變舊的時光一點點變多，翻讀這樣的一本舊書，心中酸澀的同時，卻又分明覺得，淺，其實也挺好。一個人如果因為閱歷不厚人生簡單，而在他人眼里顯得有那么一點膚淺，何嘗不是上蒼對其的一種眷顧呢。輕巧而快樂的人生，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輕易擁有的幸福。

讀著讀著，不知怎么，卻想起了科學家兼散文家身份的陳之藩先生的代表作《寂寞的畫廊》，里面有些話曾讓我發過呆，癡想過人生的意義。“永遠不朽的，只有風聲、水聲，與無涯的寂寞而已。”“人生中，即使是最得意的人們，有過英雄的叱咤，有過成功的殊榮，有過酒的醇香，有過色的甘美，而全像瞬時的燭光，搖曳在子夜的西風中，最終埋沒在無垠的黑暗里。”也許，萬事放遠，一切皆悲。但也正因為這樣，我們才得以懂得，每一份人生履歷，都很珍貴，每一種人生滋味，都耐咀嚼，正如這本書的作者所說，“各有各的選擇，人生只有一次，因此誰也不知道正確答案究竟是什么”。那么，就忘卻所謂的標準，只帶著感恩和眷戀，帶著對美好的獨特理解，認真地過自己的人生吧。

這本書的名字是《一個一個人》。作者，申賦漁。設計這本書的人，把書中人物經歷的舊時光，做成了可以看得見的情懷，它們和文字里的一份份心靈流浪手記，一起打動了讀者。

（作者單位：江蘇省張家港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