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理想消亡在生活深處

錢芳瑩

摘要：盂京輝作為先鋒戲劇的代表人物之一，其處女作電影的創作風格，創作理念以及拍攝手法與傳統電影有極大不同，電影中關于理想和現實的討論充滿詩意，其電影的表現方式與戲劇有極大關聯，是其影像戲劇化的一種嘗試。

關鍵詞：先鋒性；詩意現實；影視戲劇化

《像雞毛一樣飛》體現了當前青年甚至中年人這一代的內心糾結。失意詩人歐陽云飛來北京投靠以養黑雞為生的同學——陳曉陽，與懷有空姐夢想的方芳相識相愛，偶然問云飛買到一張神秘的碟子，并成功將他送上創作巔峰，然而隨著碟子功能的逐漸喪失，黑雞大批死亡，曉陽不告而別，方芳被云飛趕走，遭遇了一系列變故的云飛終于鼓起勇氣堅持他選擇的生活。

一、孟京輝的創作王國

孟京輝是當前影響最大的戲劇導演之一，他的作品獨樹一幟，將殘酷的現實和詩意為皮，游戲人間的態度和戲謔為餡，浪漫為柴，熱情為火，創造出具有強烈情感的作品。孟京輝曾這樣評價他的作品，他的戲劇是“行走中的戲劇”。孟京輝的創作風格和創作理念可以歸結為以下幾點：對詩性的追求，浪漫，對現實的嘲諷。

首先，在孟京輝對詩性的追求方面，作為當代劇壇的領軍人物，他的作品緊承戲劇是詩的命題，用獨特的手法營造現代人久違的詩意，對人生，生活進行嚴格的思考，充滿了理性主義的激情與感傷，閃現著詩意的導演，對藝術美的追求。電影中大量運用馬雅可夫斯基的詩句，使其作為一個線索貫穿全文，詩句作為對白的運用，使該電影充滿了諍情畫意。此外，孟京輝在電影中也大量運用象征的手法，西紅柿砸向云飛，似乎是給了他一個當頭棒喝，飛機意味著能帶領人們走向理想的媒介，兩次落入水中意味著云飛在面對眼前困境的迷茫未知以及恐懼，在全片幾乎素凈的色彩中，紅色的出現成為了觀眾的視覺沖擊點，而紅色又代表了不安與躁動，方芳手中把玩的紅色彈彈球，也似乎暗示了她對夢想難以實現的不安。雙胞胎的多次運用仿佛在暗示我們，一個是年輕生活在幻想之中，一個猶豫在殘存的目標，這是理想與現實的一個沖突，兩個看似相似卻彼此矛盾的選項，如何選擇這是電影中歐陽云飛的難題，也是在現實中我們的難以抉擇的問題。除此之外，在電影的臺詞方面，我們也可以窺見孟京輝對詩性的追求，當然這與編劇廖一梅的創作有莫大關系。廖一梅對此曾這樣解釋：“這是關于一個詩人的故事，我們都曾經是徹底的理想主義者，面對周遭翻天覆地的變化感到不適合無能為力，不知是該固守自我，還會審時度勢，站在永遠的風口浪尖。我覺得我的劇本就是要和生活不一樣，要很詩意。”電影中詩句化的語言：“啞孩子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聲音，就像我在人群中尋找出口。”“狹小的空間，時間，飛機，晃動的船體，我從不害怕。我害怕的是另外的東西，不被人重視，被人拋棄，沒有才能，成為一個失敗者。”……都可以讓我們深深感受到孟京輝夫婦竭力為我們呈現出的詩意現實。

其次，孟京輝的作品表現出濃濃的愛意與浪漫情調。在《像雞毛一樣飛》中，云飛和方芳是浪漫的，方芳曾深情的告訴云飛，他是她的顏色，對于一個色弱的人來說，這是多么誠摯的表白啊。你是我的顏色，你就是我的世界，有了你之后我的世界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你成為了我的太陽之紅，天空之藍，碧波之青，百花之艷……而在孟京輝《戀愛的犀牛》中，浪漫的臺詞更是比比皆是。“你是我溫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帶著陽光味道的襯衫，日復一日的夢想。”“人是可以以COz為生的，只要他有愛情。”……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愛情作為一種增色劑，給之前陰冷的色調添上一抹色彩，讓我們在心碎之后還能感受到世間的美好，盡管愛情不都能盡如人意，但與現實中的痛苦相比，愛情中受過的傷，似乎不足掛齒，反而是在愛情中經歷過的美好，讓人可以久久回味。

最后，電影中對現實的諷刺我們也可以在看后會心一笑的同時，默默沉思。電影中云飛問方芳，詩人有什么用，還不如黑雞蛋，小剛在婚禮中念的詩，竟然不如最后一句，村里所有的保險絲換新的了。當現實和夢想相遇，人們總會高呼理想萬歲，卻屈身向現實低頭。這是多大的嘲諷啊！人人都崇拜詩人，想要追尋理想，做自己的主人，可是當面包與夢想放在你面前，遇到取舍問題的時候，又有多少人能堅持餓著肚子為理想而默默拼搏呢？孟京輝的電影創作中，看似幽默的臺詞實則包含著多少追夢人的辛酸。他想諷刺這個現實的世界，這個物質的世界扼殺了多少夢想的種子，又讓多少想和馬雅可夫斯基一樣剃去光頭的人重新蓄起了長發。孟京輝的諷刺是無奈的，是辛酸的。他想向這個物質的世界敲一敲警鐘，想告訴年輕人，別忘記夢想，要堅持初心，可他卻沒有信心是否能成功做到這些，于是他只能在電影中，用看似幽默的臺詞訴說自己的無奈。

在導演藝術方面，作為處女作，孟京輝似乎對他的電影很是自由，他曾這樣說：“我根本不懂怎么拍電影，所以我不受束縛，可以有更大的自由。”而在電影中，我們也可以看到他在電影中對自己自由思想的表達。低迷的音樂，詭異的小鎮，奇怪的居民等，似乎都另有所指。此外在色彩方面，色塊的大面積使用依舊給觀眾以強烈的視覺沖擊，黑色的雞，白色的墻，灰色的天空等，強烈的色彩對比給觀眾視覺產生極大的刺激。用黑色或者褐色作為方芳的視角，在強調方芳色弱的同時便于觀眾了解方芳的意識世界。另一方面，在方芳唱顏色這首歌時，全程緊盯屏幕，似乎她根本不是唱給云飛聽的，而是唱給我們的，讓人立刻出戲重新恢復理性。這樣的設計讓我聯想到讓·呂克·戈達爾在電影《狂人皮耶羅》中的間離手法。此外結尾處，云飛朗誦詩歌的時候，周圍的人就像擺設一樣一動不動，毫無生氣，似乎與阿倫·雷乃的《去年在馬里昂巴德》也有相似之處。

二、現實面前。是選擇面包還是理想

威爾遜曾經說過：“我們因夢想而偉大，所有的成功者都是大思想家，在冬夜火堆旁，在陰天的雨霧中，夢想著未來。有些人的夢想悄然絕滅，有些認則細心培育維護，直到它安然度過絕境，迎來光明和希望，而光明和希望總是降臨在那些真的相信夢想一定會成真的人的身上。”而孟京輝在談到這部電影的時候則說到：“這是一個關于軟弱的電影，我希望可以通過男女主人公相識相愛到分手的過程來闡釋我對理想主義的看法。”

在這部電影中，三個主人公代表三種精神符號，方芳屬于天真堅持理想不動搖的理想主義，陳曉陽屬于被現實磨平棱角的現實主義，而云飛則是處于在兩者之間搖擺不定的狀態。這三種狀態也恰恰反映了當今人們的精神狀態。理想對于所有的人來說都有天生的誘惑力，然而在現實面前，根據不同人的選擇，誘惑力的強度也會隨之改變。有人為了理想，愿意放棄原有的優渥生活，《月亮與六便士》中的思特里斯蘭德絕棄了旁人看起來優裕美滿的生活，毅然決然奔赴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島追尋夢想，電影《死亡詩社》中尼爾甚至為了自己的夢想選擇了自殺，他們對有著理想近乎極致的追尋，他們和方芳一樣都屬與為夢想奮不顧身的一類人；有的人在現實的壓力下選擇了低頭，陳曉陽是最典型的一個例子，同屬詩人，陳曉陽的理想不停改變，他永遠趕著時代的潮，他的理想逐漸被現實腐蝕，被現實磨平棱角，他最終變成一個充滿煙火氣息的社會中人。這是一部理想主義的情懷與詩意的表現呈現的舞臺。電影中云飛最后說道：“人必須要有勇氣選擇一種生活并堅持下去，我希望至少有他這樣的勇氣。”那么在現實當中，面對理想和現實當中我們又該如何選擇呢？我們當中不乏有像方芳一樣忠于理想的，也有像陳曉陽一樣面對現實的，而大多數都是像云飛一樣在兩者之間徘徊不定的。當我們在天平兩邊搖擺不定的時候，我認為我們應該忠于理想，面對現實。理想是什么？理想是鷹擊長空時，擺脫束縛的決心，翱翔蒼穹的壯麗；是高山擺脫平庸時，不辭捻土的從容，屹立群山的巍峨；是大海突破自我時，海納百川的胸懷，風吹波浪的壯闊。理想很重要，它是你生命的色彩，會為你看似冗長的生命長河之中樹立一個燈塔，給你方向，給你力量。然而理想的實現是需要物質基礎的，物質是精神的基礎，精神是物質的升華，所以現實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們不可能完全拋棄現實，成為一個純理想主義者，但是我們也不可能毫無理想，這樣的我們只能是一具具行尸走肉。因此，當我們在面臨選擇的時候，要面對理想，忠于現實，既要做自己的主人，也要順應社會的潮流，選擇一種生活方式，并勇敢的堅持下去。

三、戲劇電影化的嘗試以及先鋒派電影的發展

《像雞毛一樣飛》存在很多戲劇元素，與電影元素之間相互難容，這種沖突將孟京輝先鋒戲劇中不可磨滅的本質因素復制到電影中，可以將其理解為戲劇電影化之前將影像戲劇化的一種嘗試。孟京輝也憑實現了這種劇場與電影之間跨媒體對話風格突出，獲得了第55屆瑞士洛迦諾國際電影節評委會特別關注獎。

首先，在聲音部分，電影中用夸張的音效來表達主人公的內心世界，用荒誕的搖滾配樂發泄壓抑的情感，用怪異的配樂暗示特殊時期的特殊意義……每一種聲音的運用都有其獨立層面的意義，即可成為電影中表情達意的媒介，又可以單獨存在。這種看似不協調的聲音實質這種看似不協調的聲音處理實質上反映了作為一個話劇導演的跨界創作特色，也是話劇遭遇電影碰所撞出的思想火花，具有一定學術研究價值。

其次，在燈光部分，在《像雞毛一樣飛》中，小剛結婚朗誦詩的過程中，燈光逐漸向小剛身上集中，周圍人物和環境變暗。這一點與話劇的燈光方式一致，目的是為了突出說話人的說話內容或者表現形式。

最后，在表演形式方面，導演拒絕了寫實風格，間雜穿插著當代藝術中常見的舞臺劇表演形式，音樂歌舞的段落。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曉陽介紹黑雞蛋時，由女聲配音的雙簧式表演；賣完雞蛋之后歐陽云飛和陳曉陽雙口相聲一樣的表演；在小鎮新開張的超市前，一群沉醉于物質的快感的年輕人，以歌舞的方式唱著《詩一樣的生活》；方芳對著鏡頭一鏡到底得演唱《顏色》等表現，都讓我們在這部先鋒電影中發現話劇的身影。因此，《像雞毛一樣飛》是導演戲劇化的一種嘗試，與話劇不同的是，電影以銀幕為舞臺，用更加自然的表演，更加豐富的配樂，表達導演的思想。

作為先鋒派電影之一，試圖從電影的可視性和運動性去挖掘電影表現的可能性。其有以下一些表現。

（一）敘事非正常化

在《像雞毛一樣飛》中，大量表現手法被雜糅到一起：電影開始部分對陳曉陽的人生經歷介紹，大量的拼貼畫帶有鮮明的波普藝術特質，形成了幽默的效果；廣告“像白的一樣白”的入侵、不斷閃現的雪花屏、歐陽云飛成名后電視中像素粒組成的頭像、最后程序被卸載時各種對話框的扭曲與錯亂的畫面打造了一種后現代化的戲劇氛圍。

（二）超現實的夢境與幻覺

在《像雞毛一樣飛》的開頭，孟京輝利用歐陽云飛頭暈、鞋子落入水中、飛機壓境的三個畫面的錯亂拼貼轉到被關在電梯里的歐陽幽閉恐懼癥發作以產生了幻覺為解釋，并在一開頭就用這幾個鏡頭揭示了詩人的精神狀態。

總之，孟京輝在電影《像雞毛一樣飛》當中，用創新型的手法，將話劇中的元素選擇性的加入電影，使電影更加富有新奇性和感染力，以劇場與電影之間跨媒體對話的方式為今后電影樹立了新榜樣。此外先鋒電影作為電影形式之一，與商業電影相比，也使電影成為一門純藝術，而不是爆米花式的消遣娛樂工具，它在表現手法，鏡頭技巧等多方面有新的探究與發現，對電影藝術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對電影產業的創新也做出了突出貢獻。

《像雞毛一樣飛》帶給我們太多關于夢想的回憶，歐陽云飛，陳曉陽，方芳，都是我們現實中的寫照，在經濟高速發展的大背景下，那些被我們逐漸遺忘的理想伴隨著燃燒的黑雞毛的廢物漸漸清醒，可是清醒過后的真相有時卻又讓我們彷徨無奈，我們左右不了現實卻對最初的夢想難以釋懷，像雞毛一樣飛，卻觸碰到冰涼的星星。盡管如此，我們仍舊要堅信，理想的羽毛縱然輕飄，即逝落地也有重新飛起的時候，而那時候的翱翔，是我們經歷過現實洗禮后更加有力量的翱翔。理想即使于風吹雨打中傷痕累累，我們也要堅定信念去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