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皮日記本

焦輝梅

劉陳開門進來，輕得像只貓。他看見妻子曉妍端坐在窗戶下，捧著那本藍皮日記看，臉上彌漫著半夢半醒的神情，嘴角綻放出微笑。劉陳的心像被貓鋒利的爪子狠狠抓了幾下，結痂的傷口再次鮮血淋漓。這時候，劉陳只能發出些動靜了。他用腳踢一張矮凳子，撲騰，凳子倒了。

曉妍扭過身子，問：“你回來了？”她已經站起來，手空著，抽屜上的鎖微微晃動。劉陳點點頭：“嗯。”曉妍笑著扶起地下的矮凳，去廚房做飯，說：“今天做你愛吃的酸辣魚。”劉陳想沖曉妍的背影喊，不用放辣椒了，多放醋。魚做好，劉陳吃著，果然滋味酸得掉牙。難道他沒有說出來的話，曉妍也能聽到？劉陳心頭莫名地升起一股火，又不知道如何發，憋悶著。

曉妍嫁給劉陳前，有個男朋友。后來男朋友出國了，再后來，曉妍和男朋友分手了。劉陳第一次看見曉妍，是在一次朋友聚會上，曉妍安靜地坐在角落，捧著一杯紅酒出神。吊燈橘黃色的光芒照在曉妍身上，給曉妍鑲了一層柔柔的光暈。劉陳的眼睛潮濕了。他開始追求曉妍。一年后，曉妍終于被劉陳打動，接受了這份愛情，很快攜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劉陳愛曉妍，真愛，愛得徹心徹肺，愛得不能容許一粒沙礫。曉妍被愛情滋潤得更加姣美動人，她一腔柔情，也盡付劉陳。劉陳感覺幸福極了，每天有用不完的力氣，有止不住的笑容，直到有一天黃昏，他發現了曉妍的秘密，心里咯噔一下，半邊身子涼了下來，笑容小鳥般驚飛無蹤。

那天黃昏，加班的劉陳臨時回家拿一份文件，開門進來，看見曉妍坐在書桌前，出神地看一本藍皮日記本。劉陳心里一動，說想喝杯水，讓曉妍幫他接，然后他去了衛生問。等他出來，曉妍端著一杯溫水笑吟吟地等著，書桌上干干凈凈，中問的那個抽屜安著一把新鎖，鎖在微微晃動。

劉陳不止一次琢磨那本藍皮日記本。日記本里有什么呢？無非是些過往，是些曾經。那么，可以肯定地說，藍皮日記本是那個出國的男人送給曉妍的。想到這里，劉陳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內容可以想象，是一個情人熾熱的愛語，劉陳回憶著曉妍看日記本時的那種神情，就忍不住啟開一瓶酒，猛灌幾口。曉妍看藍皮日記的行為像在劉陳胸口撕裂一道口子，她偷藏日記本又如同一把鹽撒在撕裂的傷口上。

劉陳在曉妍面前，極力裝著不知道那本藍皮日記。他的壞心情還是被曉妍察覺了，就問他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這段時間感覺他不太對勁。劉陳想辦法搪塞過去了。有好幾次，劉陳想問曉妍關于藍皮日記本的事情，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曉妍坦白了，又能怎樣呢？扔掉？銷毀掉？還是與曉妍一起欣賞？

劉陳曾想趁曉妍不在家，用鉗子打開抽屜，看看藍皮日記本里到底寫了什么。拿著工具走到抽屜前的時候，他又改變了主意。如果打開抽屜看藍皮日記，一定不能忍受里面文字帶來的屈辱，會毫不客氣地撕成碎片，到時候如何面對曉妍？

劉陳在酒吧喝醉了，迷迷糊糊和酒吧女睡在了一起。糟糕的是劉陳和酒吧女被警察叫醒了。

曉妍憔悴了，她虛弱地把離婚申請和藍皮日記本遞到劉陳面前。他慌忙接過藍皮日記本，手抖著打開，驚呆了。沒有一個字，藍皮日記本里沒有一個字。他指著空白的藍皮日記，望著曉妍。

曉妍的眼里流出兩行淚，說：“日記本里記著我們點點滴滴的幸福和神圣純潔的愛情。”

劉陳顫抖著嘴唇說：“你，你，并沒有記下一個字啊。”

曉妍凄楚地笑：“只有空白，才能記得更多。”

劉陳渾身發抖說：“你為什么自己偷偷看？”

曉妍轉身去，說：“我享受一個人被幸福海洋淹沒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