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佟佟
上周,上海女作家陳丹燕來廣州給新書推廣,我從小看她的書,是她的迷妹,現在有幸給她做活動的嘉賓,內心也是非常雀躍。我們在方所樓下的上海菜館吃飯時,我領略了一下上海女作家的風范,果然呢講話也是爽朗的,但也是嗲嗲的,完全不化妝,但也自有一種自信和別致。她說你這么忙,為什么不進作協,然后有時間好好寫書寫稿。我笑著說上海對女作家好,我們這種人作協哪里肯收……
說起來,要論起對女作家,上海排第一,別人不敢排第二,因為上海女人是全中國女性地位最高的地方,凡屬經濟發達女性地位又高的地方就會盛產女作家,所以上海的女作家也最多,從張愛玲到王安憶,從九十年代的素素陳丹燕,到現在的毛尖黃昱寧。當然,廣州自九十年代,也出現了一批,上周我參加了一個“花城自媒體作家麗人行”的活動,一次看齊了這二十年我在廣州的文學偶像。
首先當然是牽頭促成此事的張欣老師,一般人可能很難理解我們這一代人對張欣的景仰,不是因為她寫了多少熱門的影視劇,《浮華背后》《深喉》等,而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她就是我們追捧的中國都市文學的開山鼻祖。那是一個文學青年還在追看《中篇文學選刊》的時代,當時的最紅女作家里,我個人第一喜歡她第二喜歡池莉,為什么呢?因為在一大堆灰頭土臉農村文學里,只有她倆是寫城市的。張欣的洋派表現在語言節奏,也表現在她對品質生活的熱愛,就是在她的小說里,我才第一次知道有一種化妝品叫蜜斯佛坨,有一種名車叫凌志,也第一次知道了五羊新城的豪宅(那個時候五羊新城還是類似現在珠江新城的所在)。我對廣州的向往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甚至可以說,因為廣州有張欣(作家)、有黃愛東西(專欄作家)、有盧延光(畫家),這個城市對我來說才隱隱有了寶光。
如果說我的小說偶像是張欣,那么專欄偶像就是黃愛東西了。上世紀九十年代美女作家中的風頭薑,從寫專欄的第一天起就是頭牌,一直紅到現在,美貌與才氣縱橫兩個世代。她現在的公眾號就叫“黃愛東西”,也仍然在寫粵地的風霽月明。而程思呈呢,是我的好友,她寫《西游》寫《水滸》也寫她的潮州,在名著中回旋,在此地與內心走動,每一篇散文都寫得撼動人心,是騰訊大家里公認的好寫之人。而侯虹斌不用說了,一直是媒體寵兒,她的雄文常常在朋友圈里被刷屏,引發議論無數。我則敬陪末座,我們四個各有各的領域,各有各的公號,各有各的生活,但無一例外都深愛著廣州。尤其是我,我是四個人中惟一過了二十歲才來廣州的新移民以及外省人,幾年前我曾聽一個風水大師說南方五行屬火,利女人,這當然是鬼扯,但無論如何,現實狀況就是一個默默無聞毫無背景的外省人來到廣州,而廣州真的接納了我,再造了我。
有一次我和張欣老師聊天,她問了我一個問題,廣州原本是一座非常實際的商業城市,但為什么會出現這么多優秀的自媒體人,尤其是女性?我脫口而出,因為廣州的媒體很強(我們四個人都是媒體出身,其中有三個人在南方集團呆過)。但在聽完我們四人與主持人麥小麥的聊天之后,我突然對于廣州為什么有這么多女作家有了新的想法。說起來廣州并不如上海那樣善待女性,廣州是一個很男權的城市,但它有一點和上海不相上下,甚至更強,就是它更兼容,可能正因為廣州從清代以來就是一個商埠,它的現代性更強,人們對于各種類型的生活方式都予以寬容。從前廣東的女人可當賢妻,也可當自梳女(廣東特有的一種生活類型,就是誓言不嫁,靠自己勞動生存的婦女,也是受到社會敬重的),靠男人靠自己社會系統都支持,從而更少道德綁架與要求。當然也可以歸結為沒人愛管你的閑事,大家都忙著move on,所以對于女性來說選擇更多,大家都在做自己,而所有的作家不就是在做自己么……
去年,我回長沙去做活動,我問陪我的書店經理十七,除了殘雪那一代,長沙現在有什么新的女作家出現么?十七囁嚅思索了半天,說沒有,有的話,也都在北京……當時還覺得奇怪,不是惟楚有才么?而當我做完活動,回廣州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輕松感,好像離開了一團低氣壓。大概因為我聞到了長沙對于女性那種深植于骨子里的苛刻與整齊劃一的要求了吧?在這個一代名作嚴歌苓來都要被當地文學界的龍頭大哥嘲弄調侃的地方,可能真的很難產生女作家。一念至此,我就突然長出了一口氣,去不了上海,幸好這人間還有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