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警察

柯玲

普通的良民百姓與警察之間交集很少，除非你犯了事兒。作為一個國外過客，對英國警察的直接印象幾乎皆來自遠觀。經驗中的警察都是硬邦邦的執法人員，與理或有關聯，與情則似乎挨不著邊兒，但即便是遠觀，大英警察也讓我開了眼界。

牛津的警察有點像商店里的營業員。剛到牛津時去警署注冊，那次算是與警察一次近距離接觸了。牛村警署有一圈柜臺，比商場的略高，伏在上面寫字挺舒服。說明來意后，交了注冊費，“柜臺里”遞來幾張表格，填好交掉便完事兒。依稀記得接待的是位胖胖的女警，她和其他牛村人一樣，笑容很燦爛，說話聲很輕，態度很溫和。已經忘了她的模樣，只有那笑容一直留在記憶中。

白金漢宮的警察則像是演員。英國的白金漢宮大概像我們的天安門，備受世人矚目，凡來英國的外國人無一例外要到那里去觀光游覽。白金漢宮確實值得一看，異域風韻，別有情趣。這里的警察都是皇家衛士，每天上午11：30至12：00都會舉行換崗儀式，在軍樂和口令聲中，作各種隊列表演，并舉槍互致敬禮，一派王室氣象，每天都吸引許多路人和游客圍觀。白金漢警察換崗有點兒類似我們天安門廣場的升旗儀式。但英國軍人的服裝和行進舉止卻與我們截然不同，我們的國旗衛隊帥哥個頭一般高矮，身材筆挺齊刷刷的，個個英姿颯爽，威風凜凜，令人賞心悅目，肅然起敬。白金漢的警察則各有特征形如常人。而且英國軍人走路胳膊擺動也和我們完全不一樣，怎么看都覺得有點兒別扭。皇家警察們都身著大紅色的服裝，頭頂一個黑色圓桶狀毛茸茸的高帽子。帽子幾乎蓋住了半邊臉，甚至連眼睛也被遮住了，有點像戲劇里的小丑，有幾分滑稽。觀看英國皇家護衛隊的閱兵換崗儀式，很吸引人，別有一番情調。不過，每次觀看我都有些心不在焉，總替那些警察擔心：一是擔心那個高大的帽子是否會壓壞他們的頸椎；二是擔心大帽子干擾視線若遇突發狀況，這些警察能否頂用。但又覺得這只不過是一場傳統表演罷了，這些警察的主要職責恐怕主要是為了向世人展示英國的皇室文化而不在安保。不過，2017年1月5日鳳凰資訊的一則新聞卻修正了我的看法。新聞如下：

英國女王凌晨3點花園遛彎 險遭皇家警衛槍擊

據英國《鏡報》1月4日報道，英國《泰晤士報》日前曝光稱，幾年前，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曾經因為凌晨3點在白金漢宮的花園遛彎，險些被皇家警衛槍擊。

據悉，此前，英國女王一直睡眠不好。每當她無法入睡時，就喜歡穿上大衣，到花園中遛彎。有一次，因為已是凌晨3點，一位值守的警衛便以為是外人潛入了白金漢宮，遂高喊道“你是誰！”

當這位警衛認出是女王時，大感慚愧，并向女王道歉稱：“天哪，我的女王，我差點就向您開槍了。”（Bloody hell， Your Majesty. I nearly shot you.）

據一位知情人透露，女王當時只是淡淡的回復到“沒關系”，并表示以后再有類似情況，會提前打電話通知值班人員。

據報道，現在女王已經很少再在深夜露面了。

類似事件并非第一次發生。在2013年，安德魯王子也曾在走入白金漢宮花園時遭到武裝警衛攔截。所幸的是，警衛沒有掏出武器，并且隨后向王子表示了歉意。

可見皇家警察并不僅僅是演員，而且也是真正的終于職守的兵士。

真正“入戲”的警察是在莎翁故居見到的那一位。關于莎士比亞紀念日莎翁故里的活動盛況，曾有文寫過。那天斯特拉福德小鎮熱鬧非凡：游行隊伍不見首尾，各色人等熙熙攘攘，當然，少不了維持秩序的警察。游客們立于上街沿，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看表演看游行，往往情不自禁就隨著人潮涌動，擠向干道中央。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警察排成人墻引導客流，疏散擁擠。當莎翁戲劇里的人物方陣通過時，粉絲們歡呼尖叫，人潮陣陣涌動。一個小個子警察突然轉身，面對觀眾，表情極為豐富，雙手作向前推動狀，提醒大家后退。他一邊打手勢一邊說“謝謝謝謝！我們都對莎士比亞無比敬愛，我也是他的忠實粉絲（順手指向莎劇男主角），但我們要保持秩序。沒有辦法，人太多了！啊，我們太愛莎翁了！謝謝謝謝，你們很棒！哎喲喲，那邊又鼓進來了——”他就這樣不停地跑來跑去，按捺不住的人流像個彈簧，這邊進去那邊出來，警察忙得滿頭大汗，不過，他的笑容始終生動而豐富。恍惚間我甚至覺得他或許就是莎士比亞戲劇中的角色，分不清戲里戲外了！

在英期間，唯一一次看到的威嚴不可侵犯的英國警察是在牛津的“五·一”（即MAY MORNING）節慶活動中。為了阻止狂歡的學子們在慶祝MAY MORNING時跳河，導致傷病，莫德林橋上早早樹起了“NO ACCESS”的禁令牌。但僅此還不夠，當日橋頭又增派警力嚴防死守。果然，圣歌唱畢，仍不斷有倔強的能言善辯的男生前來與警察軟磨硬泡，想借機跳入河中，但那天的警察始終油鹽不進，如同鐵板，面無表情，除了說“NO”一言不發。盡管五月的牛村，依然朔氣襲人，警察的冷硬有些讓人掃興，但被攔截下來的人沒有忘記對他們恨恨地說聲“謝謝”，結果“MAY MORNING跳河的傳統以被明令禁止的形式而得以延續”，人世間愛恨相伴，有無相生的趣事確實時時可見。

稱得上“英國奇葩”的警察被我奇葩的同胞遇到了！這位同胞到牛津不久發現那里的汽車比國內便宜多了，決定買一輛開開。車要到倫敦去提，距牛津90多公里。該同胞雖有國內的駕照，卻并不太熟悉英國的交規。首先我們都靠右開車而英國則是靠左行駛，這一個不同就足以讓很多人發懵。未料該同胞神勇無比，稍作沉吟，提了車就上路直奔牛津，一路橫沖直撞，左躲右閃，險象環生。結果剛一停穩就看到一輛警車接踵而至，同胞嚇傻了眼。更讓他傻眼的是這輛警車從倫敦就開始跟蹤了。他們發現他有肇事苗頭，但又擔心警笛響起驚擾他開車釀成車禍，所以一路小心謹慎，亦步亦趨，尾隨了90多公里而來到牛津。同胞用急急巴巴的英語實說自己初到英國，不太熟悉交規，但買了車又不得不開回來，請求原諒，他在中國一向遵章守法，希望不要處罰。大大出乎同胞意外的是，警察聽完他的陳述，認真做了筆錄，溫和地批評他這樣駕車存在危險，提醒以后注意外，竟然僅此而已，真的沒有罰他。警車又從牛津開回倫敦去了。同胞回國每議及此事便大笑不已，他對英國警察的總結只有兩個字——可愛！

同胞的評價當然是發自內心的。警察能讓百姓覺得其“可愛”，首先是他對百姓用情了。他愛百姓，于是會產生一種自然的反作用力——老百姓也愛他。我們的隊伍里也有這樣的警察，但我們真的絕少遇到。春運的高速上擁堵異常，快到南通時被人追尾，警察前來處理，肇事者態度誠懇，主動承擔全責，但在登記交強險保單號時，警察發現我們的標志都是隨車帶著而未張貼于前窗玻璃，于是馬上嚴正指出：“未按規定張貼，扣1分，罰款50元！15天內必須到江蘇境內的江蘇銀行、農業銀行或郵政儲蓄所交罰款，逾期后果自負！”我們一再認錯：“對不起！我知錯即改，馬上貼上，行嗎？別扣分！我可是一直循規蹈矩的模范司機啊！”“不行！”肇事車的副駕駛女郎則請求扣她的分，因為保險是她買的，是她忘了貼，她也是該車駕駛員之一。警察仍然只有兩個字“不行！”天已黑，交涉良久無果。更無奈身邊又無上述指定的銀行卡，只好在南通住一晚，第二天去銀行交了罰款恨恨地回滬！而同樣的事發生在我的同事身上，他則表現得頗為機智。分享他發在朋友圈的一則微信——

警察執法，當然是好的，但是年底了，選擇性找罰款就不對了。下午進花橋卡口，被攔下，我說我沒有任何違章，為啥攔我；彼冷笑，三標呢？為啥不貼？遂扣我證讓我去窗口處理。窗口警察說要罰款就要開單，我說我隨車攜帶了三標，意識到自己錯了并愿意馬上張貼，按規定批評教育即可。警察冷笑，誰規定的？我說規定你們應該比我更懂。警察繼續想開單，我頓時拉下臉來：請記錄我愿意接受教育馬上張貼的原話，然后隨你處理吧！警察看我一眼，算了，這次教育為主。錄以備忘，無他，希望當局執法規范。當然，自己也要引以為戒。

我們一直提倡構建和諧社會，和諧社會首先要有個和諧的人際關系。牙齒碰舌頭，發生沖突在所難免，但若大家都實事求是，通情達理，即便有沖突也會很快歸于和諧。那位神勇同胞遇到了兩位可愛的英國警察之后，開車一直遵紀守法，直到回國。我們的警民、醫患、家校等等關系，動輒出現種種失諧狀況，定有一方仗理欺人或蠻不講理。雖說法不容情，但法也不能絕情。而且從根本上看，法律本來就擁有一個高大上的情懷：保護弱者，實現社會公正的。有位資深警官的話令人深省——警察為惡則罪惡滔天，警察為善則善無不至。作為執法者的警察執法的目的就是為了人們懂得約束，依法而為。目的達到了，仍要加以處罰，不僅傷感情，而且真的會讓人懷疑有些執法者是否懷有其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