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氣息

廖槐青

朋友都說，我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子。直到在如今的工作崗位，認識了一位美廚娘。從精致的西點到繁復的中餐，她簡直無所不能，天生就是一本圖文并茂還自帶語音講解功能的美食教科書。許是在她每次眉飛色舞地描述和親口品嘗了那些美味之后，我竟有動手一試的欲望。

對于每一個命中缺甜品的女生來說，美味西點簡直是無可抗拒的誘惑。在我下定決心嘗試做椰奶凍這種看起來簡單吃起來美味的玩意時，才發現原來也不那么簡單呢！椰漿、椰蓉、牛奶、糖霜、淡奶油、吉利丁粉，最基本的這些原料，椰漿與吉利丁粉，我竟聞所未聞！在折騰了一個星期湊齊所有原材料后，我終于要大顯身手了！按部就班地照教材所說的步驟開始實踐，可依然困難重重——竟然還要過稱，沒有小稱子呀，差不多就好了吧！咦，吉利丁粉怎么也沒辦法完全融化，將就將就！哎呀，沒有篩網可以過濾，不那么細滑也可以的啦！心寬如我，醉在其中。果不其然，美廚娘的椰奶凍Q彈潤滑、椰香滿溢、人口即化，我獨家發明的雙層椰奶凍一半晶瑩一半濃郁，甚至還殘留著團團未曾化開的吉利丁粉，那口感才叫有勁。

如此想來，要做一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女子，還真是不容易。登得舞臺入得礦山，寫得律詩畫得國畫的我，到了廚房這個考驗耐心和巧心的戰場上居然束手無策了。其實不論是中餐的烹飪抑或西點的制作，都講究比例的精準、搭配的巧妙、火候的掌控、裝盤的雅致，來不得一絲一毫的馬虎。再回想起今年端午第一次包粽子的場景，從買粽葉、搭配料再到包成型、出鍋爐，寄托的又何止是滿滿的熱情與期盼。雖不甚成功，卻也不失一番樂趣，興之所起，還作了一首打油詩《端午囿趣》——“小女年將而立歲，學包肉粽數頭回。心靈手巧花田醉，開蓋驚呼米漿堆。游龍戲珠眼迷蒙，玉盤滴墨失光輝。何當暗自淚雙垂，且斟美酒放歌飛。”老媽竟也以詩相和，更有忘年交贊日悟透生活樂趣。如此種種，倒讓一次并不完美的包粽體驗，也平添了不少歡樂。

其實，學著下廚，又豈止是單純地下廚。就拿最簡單的煲湯來說，挑兩根肋排，再根據時令及養生功用搭配自己所愛的配料，春有鮮筍、夏有苦瓜、秋有蓮藕、冬有蘿卜，哪一樣不是經了春風秋雨的潤澤，才滋養成這人間至美的清洌甘甜。靜享這細火慢燉的過程，就是靜享一次心靈的回歸與洗禮。于是，眼前仿佛就呈現出一片春色滴雨的竹林，那悄悄探頭的筍尖，你可聽見了破土而出的生命張力。掛滿藤頭的苦瓜，不也正和著微風起舞，悄悄說著仲夏夜里的秘密，不動聲色地傳遞出“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訊息。你再看那成片成片的藕田，甘身污泥，埋沒塵下，卻年復一年地承載起接天蓮葉和映日紅花的繁盛。我們最熟悉不過的白蘿卜，李時珍就盛贊其“可生可熟，可菹可醬，可豉可醋，可糖可臘可飯，乃蔬中之最有益者”，而民諺“蘿卜進城，藥鋪關門”“冬吃蘿卜賽人參”，更經歷過千百年的時光檢驗，閃耀著生活的智慧之光。

這半年多的光景里，開始喜歡在緊張的工作之余，系一圍裙，掌一小勺，享受方寸天地的滌洗片切、烘烤燴煨。從敬而遠之手忙腳亂到偶有小成愛上廚房，也總有小小的歡喜躍動心田。這升騰的煙火氣息里，無關老子“治大國，若烹小鮮”的藝術，無關孟子“君子遠庖廚”的憐憫，更無關“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胃”之心法，僅僅是“女為悅己而廚”的簡單、快樂。如果還藏有什么，那一定是浸染在這煙火氣息中對家最綿柔的依戀。也許也只有在沾染了這煙火氣息之后，你才會發現，媽媽燒的那些家常菜，兒時的那些味道，縱然策馬千山萬水，嘗遍山川美食，依舊讓人魂牽夢繞。

如果有一天，我的孩子，仰著他的小臉，對正在廚房忙活的我說，媽媽，我最愛吃你做的飯菜啦！我想，那一定是世間最溫馨動人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