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靜波
(天津社會科學院 天津 300191;中國社會科學院 北京 100732)
易學辯證法視野下的“居安思危”
耿靜波
(天津社會科學院 天津 300191;中國社會科學院 北京 100732)
人們在多民族的融合及對大自然的靜觀和省察中,在無數歷史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逐漸形成了樸素的“反者道之動”“居安思危”等辯證法思想。“居安思危”蘊涵著矛盾雙方相互作用,相互轉化的道理,從而使人們未雨綢繆,進而做到防微杜漸,防患于未然。從辯證唯物論角度來看,居安思危又是一種正確的社會意識,從而能指導并促進事物發展。“居安思危”蘊含著豐富的人生哲學和易學辯證法智慧,對相關問題的研究探討,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及現實意義。
居安思危 易學 辯證法 啟迪
“居安思危”一詞最早出現于《左傳》[1],《左傳·襄公十一年》語:“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敢以此規”;唐代魏征《諫太宗十思疏》[2]提到“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也”;另外,明代的《增廣賢文》[3]和清代的《說丘全傳》里也都有“得寵思辱,居安思危”的句子。“居安思危”,意為雖然處在安定的環境里,也要想到有出現危險的可能,要隨時有應付意外事件的思想準備。“居安思危”蘊涵著豐富的易學辯證法思想。
“居安思危”意識,也就是憂患意識,時常提醒自己加以警戒,并采取積極措施預防或推遲禍患的降臨。“憂患”一詞,最早可以追溯到《周易·系辭下》:“《易》之興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憂患乎?”反映了當時人們以史為鑒、努力實現長治久安的自覺性。“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的意識和觀念,它們培育了人們的“憂患意識”。古代思想家洞察事物的變化規律,提醒世人要居安思危,有憂患意識,這樣才能使人頭腦清楚,不致一直沉溺于勝利中,沉迷于短暫的歡樂中,所謂“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而“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之所以能激起人們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使命感,以及激蕩起諸多仁人志士的愛國豪情和義舉,其中很重要的因素就是這種“居安思危”的觀念;同時,“居安思危”在當今社會也得到人們越來越多的重視,并成為實施國家一些方針政策的重要指導原則。
“居安思危”之所以從古到今,一直得到重視并發揮重大作用,其深層次的原因就是它體現著豐富的易學辯證法思想。從唯物辯證法角度來看,“居安思危”蘊涵著矛盾雙方是相互作用的,并且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相互轉化的道理。理解和掌握了這一點,人們便可以穩健自己的頭腦,強化風險意識,進而保持淡定的思維,提高警惕,未雨綢繆,防患于未然;避免事物的不利方面,促使事物由不利方面向有利方面轉化,最終使事物沿著正確的方向發展。從辯證唯物論角度來說,居安思危又是一種思想意識,意識能夠反作用于客觀事物,正確的意識促進事物的發展,錯誤的意識阻礙事物的發展。因此,“居安思危”能夠正確反映事物的本質,從而幫助人們趨利避害,從而使事物走向正確的軌道,進而起到促進事物發展的作用。鑒于以上,我們應該自覺樹立“居安思危”思想意識。筆者即是從易學的辯證法出發,進而探討“居安思危”兩個對立面既相反又統一的特殊關系,以及在當今時代被賦予的深刻現實涵義。對于“居安思危”及相關問題的探討,對于國家治理,指導當今的社會建設與實踐,以及中華傳統文化的傳承發展及創造性轉化,皆具有重要的價值意義。
《周易》是中華傳統文化中自然哲學與人文實踐的理論根源,為五經之首,對中國幾千年來的政治、文化、社會等產生了深遠影響。《周易》是系統的范疇體系,它將天地萬物的共性予以概括,進而用“—”、“--”兩個圖象,以表示宇宙萬有的共同法則。如此變化重迭,演變為八卦乃至六十四卦的思想體系。八卦最基本的象是八種自然物,八卦符號兩兩相重,構成六十四卦卦畫。《周易》蘊含著深刻的辯證法思想。
提到辯證法,我們一般會想到古希臘思想家赫拉克利特,想到其變化哲學。赫拉克利特肯定了萬物的變化是永不停止的過程,認為萬物都處在不斷運動之中。其曾說,“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4],“一切皆流,無物常住”,強調運動變化的普遍性及永恒性。在此基礎上,赫拉克利特進一步揭示了運動變化的實質,即對立面的相互轉化,對立面的斗爭與統一。值得注意的是,在赫拉克利特之前,中國的《周易》已經通過一陰一陽的消長與運動變化,說明了世間萬物以及精神世界的變動不居,對立面的相互轉化。《周易》將陰陽的相反相成視作六十四卦形成的理論依據,同時把它作為萬物生長變化的根據。這就要求我們去自覺了解、遵循客觀規律,領會事物運動變化的法則,象天法地。《周易·系辭》曰:“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可見,古人即具備辯證思維,以變化的觀點看人看事。如此,方能不“違”,通萬物之“德”。
就“居安思危”本身來說,兩個對立面相互影響,相互依存,在變動中相互作用,共同推動著事物的前進。因此,把握好二者關系,就掌握事物和現象的本質和規律,從而指導人類的各項生產實踐而言,顯得尤為重要。
居安思危是事物矛盾法則的典型體現。森羅萬象、因緣事理,無不存在著對立統一的兩個方面。大儒朱熹語,“有陰便有陽,有情便有義,有善便有惡,有語便有嘿,有動便有靜。”(朱子語類·卷九十五)這提醒我們,要基于對事物矛盾法則以及現實社會的深刻理解和把握,去領會為人處世的原則及方式,歸納國家、社會興衰存亡的內在規律。《老子》第五十八章曰:“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莊子·則陽》[5]亦曰:“安危相易,禍福相生。”此處進一步指出,“禍”“福”本為對立的矛盾,然而在一定條件下,“禍”則有可能使人吸取教訓,變逆境為順境,從而生“福”;“福”則又可能使人過于自大,樂極生悲而生“禍”。故“禍”與“福”又表現為統一的矛盾。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禍與福彼此包含,安與危互相倚伏。
其實,就中華傳統文化的三大主干來看,儒釋道三家思想體系,皆包含“居安思危”及相關思想。先看道家,老、莊關于“福”與“禍”的辯證分析,二者為相生關系的觀點,前已論及。佛教方面,佛教提倡“中道”,將“中道”視作最高的真理,主張不墮兩邊。這其中自然包含對安危以及其他諸方面的權衡等;作為佛教中國化的典型,禪宗講“平常心”,認為日常生活即是修行。“平常心”將善惡、是非、得失等提升到極高的境界,可以幫助我們從獨特的角度理解、把握“居安思危”。至于儒家,孟子的“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孟子·告子下)自不必說,《中庸》亦強調“執中”,宋明理學更是主張以倫理道德為核心內容,強調對于社會倫理價值與道德規范的個體自覺,以處理好“天理”與“人欲”的關系,避免“惡”的出現。可以說,儒釋道三家已對“安”“危”關系做了系統、透徹地闡釋與說明,將二者對立統一的關系做了細致分析,這給予我們深刻啟迪,對于指導我們的生活及日常實踐,具有重要價值。
從歷史上來看,歷代諸多大臣曾規諫皇帝勤于政事、輕徭薄賦、開源節流,及休養生息等以居安思危,確保國家的長治久安。如唐代名相魏征,經常就隋亡的教訓,規諫唐太宗,勸其行事慎重;魏征后上奏《十漸不克終疏》,面對唐太宗為政態度變化,政事不如貞觀之初的現狀,魏征指出李世民輕用民力、親佞人、遠賢臣、重奢靡等不克終十條,勸其慎終如始、戒奢以儉、愛民如子、居安思危。又如,每逢改朝換代,或經歷大的變革、動蕩之后,統治者往往會采取休養生息政策,以吸取教訓,輕徭薄賦、減輕刑罰。西漢初年,以及北宋初年等皆采取了類似舉措,這些都可視作統治者居安思危、愛惜民力、開源節流的具體體現。
可見,即使處成功之時,居安定之境,亦應保持“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詩·小雅·小旻)的危機感和緊迫感。事成于預,防患未然,慎始慎終。“君子以思患而預防之”(《象》),“見險而能止,知矣哉”(《易經·蹇》),“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孝經》)。把對立面轉化的態勢辯證地予以統一,這是把握“居安思危”精髓的關鍵。當然,真正做到“居安思危”并不容易。要具備較強的辯證意識及高尚的道德品質,具備大局意識;能做到經常想到并反思自身的弱點缺陷,看到與別人的差距;意識到隱患;要培養戰略性思維,以戰略眼光審視大勢和大局。
縱觀古今,歷史的更替以及文明的發展,都是在主客觀因素融突和合的作用下完成的。人作為自然界的一員,無法生產或消亡客觀規律,但可以對其發生的條件進行改造,從而使客觀規律朝著對人類社會相對有利的方向發展。這對于整個國家、社會、民族以及個人都是大有裨益的。
由上,無論是基于理論角度,還是從歷史及現實層面考慮,我們都可以看到“居安思危”蘊涵的易學辯證法之任何事物、事理的對立面既相反又統一、既相對又相輔的規律會造成轉化與發展的觀點。同時,由《易》的觀點及內涵,我們也看到,萬事萬物均是依此規律進化而來;而且,人類社會的一切思維成果,亦是依此發展而成。這便啟示我們,要自覺借用陰陽之道來思考宇宙社會及思維現象。這種“居安思危”體現的易學辯證思維對于當今的國家治理,對于人類改造自然、從事各項社會實踐活動,應對各種自然災害等,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和啟迪;對于研究和傳承發展中華傳統文化,以及指導當今的文化建設與實踐,也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1]劉利等譯注.左傳[M].北京:中華書局,2007.
[2][清]吳楚材,吳調侯選注.古文觀止(第 7卷)[M].北京:中華書局,1959.
[3]張菲洲譯評.增廣賢文[M].吉林: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
[4]苗力田主編.古希臘哲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
[5]孫通海譯注.莊子[M].北京:中華書局,2007.
[6]北京大學哲學系中國哲學史教研室選注.中國哲學史教學資料選輯[M].北京:中華書局.1981.
[7]李鏡池.周易通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1.
[8]朱伯崑.易學漫步[M].沈陽:沈陽出版社,1997.
[9]任繼愈.中國哲學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10]于光遠.一個哲學學派正在中國興起[M].江西:江西科技出版社,1996.
[11]舒煒光.科學認識論[M].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0.
B221
A
1007-9106(2017)011-0095-03
* 本文為天津社會科學院青年課題“基于宋明理學心性論與禪宗心性論關系的思考”(項目編號:16YQN-02)階段性成果。
耿靜波(1983—),男,哲學博士,天津社會科學院哲學所助理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所博士后研究人員,主要從事中國哲學及禪宗方向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