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母親“煨腳”

黃艷梅

小時候，一入冬母親就對我說“寒從腳下起”。我的腳就特別怕冷，每到冬天穿皮靴、棉毛襪也不管用，母親冬季總不忘為我“煨腳”。“煨腳”是我們老家的方言，說得很形象，意思是慢慢把冰冷的腳捂暖和。

最開始母親是用湯婆子為我煨腳。每到夜晚我上了床，她便把熱水灌進湯婆子，然后把湯婆子放在我的腳邊，我冰冷的雙腳瞬間就被陣陣暖流包裹起來，不久周身也暖和了。我上小學四年級時湯婆子發(fā)生了一次漏水“事故”，我的腳被燙傷了，母親感到非常自責，就再也不用湯婆子為我煨腳了。寒冬里我睡覺直喊冷，母親很心疼，她又重復著那句老話“寒從腳下起”。母親解開自己的棉衣扣子，把我的雙腳貼近她溫暖的胸膛，我的腳慢慢暖了，人也進入了夢鄉(xiāng)，夢中有母親的心跳聲，還有母親日夜操勞的身影。中學時我住校，星期六才回家。上床之前母親就用熱水給我燙腳，可剛燙熱的腳不一會兒又涼了。為了讓我安穩(wěn)地睡覺，母親依然為我煨腳。在母親溫暖的懷抱，我不懼寒冷。

時光如流水般過去，也許是到了成年，我抵御寒冷的能力增強了，冬天我不再凍腳，也不怎么畏寒了，煨腳的事漸漸被我遺忘了。

有一年冬天，家鄉(xiāng)特別寒冷，母親的腳凍傷了。她擦過凍瘡膏，也試過用生姜水泡腳等偏方，一直不見好轉(zhuǎn)。我不禁想起年少時母親為我煨腳的事，雖然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電暖寶、電熱毯、紅外線取暖器等家里都有，可我依然覺得煨腳是防治腳部凍傷最好的方法。我提出要幫母親煨腳，母親笑著說：“我的腳糙得很，你幫我煨腳會難受的。”我堅持說：“哪個當女兒的會嫌棄她的母親腳糙呢？”說著我就解開自己的衣扣，把母親的雙腳放進我的懷里。母親有些不自在，我連忙說：“媽，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時候您幫我煨腳，現(xiàn)在我長大了幫您煨腳，這是我分內(nèi)的事啊！”聽了這話，母親臉上溢滿著幸福的笑容。與母親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直到為母親煨腳我才發(fā)現(xiàn)這幾年母親雙鬢上已添了許多白發(fā)，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腳上的老繭又厚又硬，這是歲月給母親留下的痕跡，也是母親為我們操勞一生的見證。

我靜靜地幫母親煨腳，還跟母親拉著家常， 母親眼前的事記不住， 可對我小時候的許多事情還記得清清楚楚。母親說著我兒時的趣事，還說她那時幫我煨腳我一定要聽她講故事，還一定要聽《西游記》……母親跟我聊著聊著就睡著了，她睡得很香，發(fā)出輕微的鼾聲，嘴角流著口水，那表情像個熟睡的嬰兒。我守在母親的身邊，心里暖暖的。她一覺醒來，看見我這個女兒，如同20多年前把腳伸進她懷里的我一般，笑得幸福而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