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倩晴


摘要:歌劇《卡門》中大量西班牙和吉普賽音樂元素的運用,不僅展現了故事的民俗背景,而且在塑造人物形象、推動劇情發展、突出作品的悲劇主題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使這部歌劇展現出獨特的魅力。
關鍵詞:歌劇;卡門;比才;西班牙;吉普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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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比才的《卡門》(Carmen)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歌劇精品。它以其獨特的魅力迅速流傳開來,久演不衰,征服了全世界的觀眾。歌劇《卡門》的成功,主要得益于生動真實反映了西班牙民俗風情以及悲劇性與喜劇性的完美結合。對于一部歌劇,起主導作用的是音樂。本文旨在通過分析該劇中的西班牙和吉普賽音樂元素,說明該劇在音樂上是如何展現民俗風情和加強戲劇性的。
一、 歌劇《卡門》的西班牙背景
《卡門》故事題材來源于法國著名文學家梅里美(1803~1870)的小說《卡門》。梅里美酷愛外語,掌握多種語言。《卡門》的基本情節是梅里美1830年游歷西班牙時所聽說的一個西班牙女人的親身經歷。歌劇基本保留了小說原作的情節,把這個浪漫愛情悲劇通過舞臺展現給觀眾。
二、歌劇《卡門》中的西班牙和吉普賽音樂
(一)西班牙音樂和吉普賽音樂的聯系
西班牙音樂和吉普賽音樂是緊密相連的。因為吉普賽民族是一個分布極廣的民族,西班牙是它的分布地之一,這里的吉普賽音樂與其他地區的吉普賽音樂風格大體相似,但受到了當地音樂的影響,同時,安達盧西亞的音樂從來就沒有脫離過吉普賽音樂的元素。
西班牙音樂表現出很強的多元文化特征。西班牙音樂中常見的弗里吉亞(Phrygian)調式來源于拜占庭音樂;其旋律的下行傾向和豐富的裝飾音,以及主要的民族樂器——吉他,是受了阿拉伯音樂的影響。
(二)對歌劇《卡門》中西班牙及吉普賽風格音樂的分析
1.第三、第四幕間的間奏曲
最典型的西班牙風格音樂是第三、第四幕之間的間奏曲。此曲明顯具有弗拉門戈音樂的特征。樂曲開頭,樂隊火熱地演奏出一連串模仿吉他掃弦的和弦,其舞蹈節奏型可能來自弗拉門戈音樂中的方丹戈(fandango)或塞吉蒂亞(seguidilla)。緊接著,在西班牙民族樂器響板打出的舞蹈節奏下,由豎琴和弦樂撥奏奏出模仿吉他撥弦的伴奏音型,然后雙簧管奏出西班牙-阿拉伯風格的旋律,與之相呼應的是由單簧管和短笛奏出的音型,這一音型基本呈現出一個“拱形”音階的面貌,這種音型常出現在弗拉門戈吉他的音樂中。(譜例1)
這段音樂的調式采用了西班牙音樂中常見的弗里吉亞調式,其特點是使用以mi為第一級音的音階,以根音為mi的大和弦作主和弦。弗里吉亞調式的音樂中常見的低聲部的下行音階(拉 嗦 發 咪)也出現在了這首間奏曲中(譜例2)。
為了更好地展現音樂的西班牙風格,比才在創作《卡門》時參考和借用了很多西班牙本國人創作的音樂。這首間奏曲的主旋律就是改編自西班牙曼努埃爾·加西亞的曲譜(文獻[1])。
2.《哈巴涅拉》
第一幕中卡門獨唱的詠嘆調《哈巴涅拉》,是一首既富有西班牙特色又極具戲劇性的歌曲。“哈巴涅拉”是19 世紀上半葉在古巴興起的一種舞曲,有趣的是,她的發源地并不是西班牙,而是由非洲黑人傳入(文獻[5]),但是它也是西班牙語文化的產物,其節奏型也常出現在西班牙音樂中。
在這首《哈巴涅拉》中,低音提琴奏出的彈性節奏型貫穿全曲。樂曲A段為d小調,卡門演唱的旋律主要由下行的半音階構成,加上飄忽的三連音和上滑音的運用,聽起來十分放蕩不羈,挑逗性十足(譜例3)。
樂曲B段轉成D大調,色彩開始變得明朗,從而使得人物個性更加自由灑脫。這種同名大小調的轉換也是西班牙音樂中常見的手法。這首歌曲的旋律來自西班牙作曲家伊拉迪埃爾(Sebastian Yradier)的一首作品,比才加以了修改,使其聽起來更加自由奔放,放蕩不羈。這首充滿個性的《哈巴涅拉》在卡門剛出場不久成功地展現出她熱情奔放、輕佻、狡黠、流浪不定,且向往自由的鮮明個性。這也是許多吉普賽女郎所具備的個性特點。
3. 《吉普賽舞曲》
吉普賽風格的音樂在這部歌劇中占有相當重要的作用。第二幕開頭的第一段音樂就是一首吉普賽風格的舞曲(譜例5)。豎琴和弦樂撥奏奏出的連續五度和聲酷似吉他撥弦的音響。在舞曲的伴奏下,酒館里的客人們跳起吉普賽的民間舞蹈。緊接著,卡門的歌聲加入其中,其女友弗拉斯基塔(Frasquita)和梅塞黛絲(Mercedes)也不時地隨聲附和。相同的旋律被卡門反復演唱了三遍,情緒愈加高昂。整首歌曲的情緒就是一個巨大的漸快,這種處理手法與法國作曲家拉威爾(Maurice Ravel)所創作的西班牙舞曲《波萊羅》(Bolero)有異曲同工之處,而《波萊羅》整體上正是一個巨大的漸強。最終,隨著三個吉普賽女郎的一聲吶喊,音樂的演奏達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這段音樂的效果極佳,其逐漸高漲,最終達到極限的熱情總是能讓聽者得到心理和生理雙方面的震撼。如此熱情洋溢的音樂除了西班牙,又能到哪里去找呢?而如此富有激情的音樂,除了用來體現吉普賽的女郎們,又還能是誰呢?
在《卡門》中這些吉普賽風格的音樂的創作中,比才抓住了吉普賽音樂的一些重要特征。在上例中,吉普賽音樂旋律豐富、熱情奔放、色彩絢麗的特征被比才表現得淋漓盡致。音樂中的這些特點正體現了卡門所屬的吉普賽民族的特點——熱情奔放、酷愛自由。
4.“宿命”動機
劇《卡門》中民族音樂語言的運用不僅是為了表現地方色彩的,更重要的是為了營造戲劇性和突出作品主題,這就是這部歌劇中音樂的優秀之處。“宿命”動機是吉普賽音樂風格在這部歌劇中最大規模的運用,對推動劇情發展,暗示悲劇主題都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宿命”動機在劇中的第一次次出現是在序曲中。序曲一開始首先奏出的是熱情歡快的《斗牛士進行》曲,這種輕松愉快的節日氣氛占了整個序曲的大半部分,隨后,“宿命”主題突然出現了(譜例8)。它在弦樂的陪襯下,于中音區奏出,使序曲的情緒一下子轉為緊張、不安和哀傷,預示了全劇的悲劇結局。
“宿命”動機在全劇中出現了許多從,使得悲劇性的暗示一直貫穿始終,統領全劇,盡管有喜劇元素的存在,但最終,悲劇元素依舊主宰了整個故事。在第四幕中,隨著“宿命”動機聲嘶力竭地演奏,“死亡”——這一不可抵抗的宿命終于到來了。
“宿命”動機包含有增二度音程(譜例8中的#C與bB),帶有濃厚的吉普賽色彩。可以說,作為一個關于吉普賽人的故事是歌劇《卡門》的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因為下行的吉普賽音階是一個自然的哭腔,用其作為全劇的主導動機起到了營造地方色彩和突出作品主題的雙重作用。然而,這種情況也并非是一個巧合,因為吉普賽民族是一個天生就充滿著悲傷的民族,他們祖祖輩輩過著流亡的生活,窮困潦倒,被其他民族所排斥,他們的音樂中的哀傷的情緒就是對他們的生活的寫照;同時,吉普賽民族又是一個非常熱愛自由的民族,與大自然為伍,其中不乏卡門這樣“如果失去自由,寧愿一死了之”的人。因此,只有在吉普賽民族的背景下,才能完美地塑造出“卡門”這樣一個形象,才能創造出“不屬于地理,不屬于歷史,更不屬于社會”的“人類的赤裸裸的激情沖突”(文獻[1])。這也是歌劇《卡門》的一個奇跡。
三、歌劇《卡門》中西班牙風格與法國風格的結合
歌劇《卡門》雖然講述的是西班牙的故事且大量運用西班牙音樂元素,但它卻不是一部西班牙式的歌劇,而是一部典型的法國喜歌劇。《卡門》的喜歌劇特點主要體現在:音樂形式主要是分節歌和浪漫曲,大量使用說白,穿插舞蹈場面,表現民俗題材,雖然整體是一部悲劇,但其中多處體還是現出法國式的幽默。西班牙和吉普賽風格的音樂占了全劇音樂的一部分。但事實上,比才在《卡門》中也運用了大量的法國民族風格的音樂。例如第一、二幕之間的間奏曲,即唐·何塞在第二幕中所哼唱的《阿爾卡拉龍騎兵》,還有第二、三幕之間的間奏曲,都是具有濃厚法國鄉間風情的音樂。劇中最具“西班牙精神”的形象——斗牛士埃斯卡米利奧所唱的《斗牛士之歌》其實也是比才改編自法國民歌。其他的一些音樂,如《斗牛士進行曲》、走私者五重唱、“卜卦”三重唱等的風格也都是法國式的明快流暢。
盡管如此,歌劇《卡門》并沒有因為不同國家,不同民族風格的雜糅而顯得不倫不類。正相反,兩國的音樂語言在這部歌劇中相得益彰。有人說,最好的西班牙音樂不是西班牙人寫的,而是法國人和俄國人寫的,這種說法有他的道理。在歷史上,西班牙的吉普賽人由于不愿意屈從于天主教徒的生活方式,為了躲避天主教勢力的壓迫,逃到大山里,過著非常艱苦、凄慘的生活。后來,他們就用音樂和舞蹈來表達內心的痛苦和憤懣,一種充滿了撕心裂肺的歌聲和瘋狂的跺腳的表演形式——弗拉門戈便因此而誕生了。弗拉門戈音樂是地地道道的西班牙音樂,但其中的痛苦情緒是外國人無法理解和接受的。19世紀,幾位法國的音樂大師從西班牙音樂中吸取靈感,創作出一批全新的“西班牙音樂”,既保留有西班牙式的激情與樸實,又融合了法國式的高雅與優美,《卡門》中的音樂就是這樣;同時,歌劇《卡門》把吉普賽走私者也塑造得快樂而又自信,為作品增添了喜劇色彩。雖然《卡門》中也大量運用了法國風格音樂,但其中所流露出的熱情卻不能說沒有受到西班牙音樂的影響,因而與故事的西班牙背景結合得也很好。可以說,在《卡門》中,西班牙音樂和法國音樂結成了完美婚姻,這種結合比歌劇《圖蘭朵》中的中國風格、歐洲古調式與現代和聲手法的結合更加自然而有活力。
四、結語
歌劇《卡門》雖然完全由法國人創作,用法語演唱,但其中處處為我們真實地展現了西班牙的風土民情。這要得益于故事原作梅里美對西班牙的深刻觀察,以及作曲家比才對西班牙音樂的潛心研究。正如尼采所說:“一個如此充滿激情又如此迷人的靈魂!我看值得為這個作品而到西班牙去作一次旅行,一部極具南方風情的作品。”
參考文獻
[1]Jean Roy.閻雪梅譯.比才畫傳.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04
[2]藍夢.梅里美.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5
[3]張玉榛,雷達.歐洲民間音樂.北京: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4]錢苑.林華.歌劇概論.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