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新媒體詩對“詩生活”方式的構建

摘 要：新媒體全方位地介入人們的生活，對人類思維方式、生活方式等各方面都形成強勁沖擊，改變甚至重新塑造人類。在此語境下，新媒體與新詩的結緣所構成的“新媒體詩”為人們構建起一種“詩生活”的新生活方式，實現了日常生活的審美化、詩化與詩的日?；⑸罨g的統一，滿足了當下人們的審美需求，但同時也是一種被圍觀的狂歡化、娛樂化的后現代式生活方式。因而，維持“新媒體”與“詩”之間的內部平衡，注重新媒體詩之為詩的美學價值與意義，構建真正貨真價實的“詩”生活，成為當務之急。

關鍵詞：新媒體；詩生活；審美化；圍觀

中圖分類號：I20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257-5833（2017）03-0174-09

作者簡介：羅小鳳，廣西師范學院文學院教授 （廣西 南寧 530001）

新世紀以來，新媒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駐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并以其強勢影響力改變甚至重塑人類。麥克盧漢曾指出：“我們塑造了工具，此后工具又塑造了我們?！?新媒體是一種基于網絡技術的工具，但它對于人類生活的影響卻不僅僅限于“工具”的功用，而是已經演變成北島所言的“新洗腦方式”2，對人類生活各方面都形成強勁沖擊，正如約斯德穆爾指出：“ 賽博空間不僅是——甚至在首要意義上不僅是——超越人類生命發生于其間的地理空間或歷史空間的一種新的體驗維度，而且也是進入幾乎與我們日常生活所有方面都有關的五花八門的迷宮式的關聯域。”3人類塑造了新媒體，新媒體又反過來塑造人們的日常生活方式。在此語境下，新媒體與新詩的結緣所構成的“新媒體詩”4，為人們構建起一種新的生活方式——“詩生活”，這是一種充滿詩意、讓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生活方式，但同時也是一種被圍觀的狂歡化、娛樂化的后現代生活方式。

一、“詩生活”：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有人將當下的生活概括為“信生活”和“詩生活”，前者為微信、易信生活，他認為，“有了‘信生活，我的‘詩生活更加豐富多彩了。我幾乎每天都發微信朋友圈，最多3條，至少1條，內容非常純粹，基本上與‘詩生活有關，譬如‘今日讀詩、我臨屏寫的詩，還有我寫的毛筆字”5。事實上，“信生活”應該稱為“網生活”，因為不僅易信、微信已成為一種生活方式，網絡、論壇、博客、微博、QQ空間、易信、微信等各種形態的新媒體自從介入人們的生活便構成一種新的生活方式，而這些新媒體都是基于網絡而形成的平臺，其使用是無法脫離網絡而存在的，因而，“網生活”更名副其實。新媒體平臺上的“網生活”為“詩生活”的實踐與落實搭建了天然平臺，形成了“新媒體詩”這一新的詩歌形態，在網絡、論壇、博客、微博、QQ空間、微信以及地鐵、公園等公共場所的戶外媒體平臺上，由于網絡的無處不在和開放自由性，人們處處可與詩歌打交道，人人都可以成為詩人，每個人都可以在新媒體平臺上開辟一塊“自留地”，擁有自己的領地和粉絲，任由自己發表，享受“詩生活”的樂趣。由此，新世紀以來的詩壇不斷掀起各種新媒體詩的熱潮，彰顯了“詩生活”的熱鬧景觀。

詩歌與新媒體的相遇，首先是從網站、論壇上開始的。一些大型的門戶網站紛紛開設詩歌版塊和論壇，這是最初的網絡詩歌形態。后來，一些專業的詩歌網站如雨后春筍般不斷涌現，2000年成為詩歌網站發展最快的一年，自這一年起，“界限”“靈石島”“詩江湖”“詩生活”“詩歌報網站”“揚子鱷詩歌論壇”“中國詩歌網”等詩歌網站都紛紛成立。對此，有學者指出，“從某種程度上說，互聯網的出現，啟動了詩歌寫作在言論自由上的話語解禁和想象力解禁，同時也給民間詩歌寫作帶來了空前的活力與張力，不計其數的詩作以瘋狂的速度在網絡上生產”1；“如今，上網已成為了人們的一種生活習慣，對于詩歌愛好者來說，進入詩歌網站和論壇去閱讀與寫作，也成了一種極為普通的日常行為，他們的生活與審美也因此構成了一種互動互生的意義關系?！?確實，許多詩人和詩歌愛好者以瘋狂的熱情投身于網絡詩歌，他們爭先恐后地將自己的詩作搬至網絡，或在線寫詩評詩、與詩友交流對話，一時之間，網絡詩歌成為眾多網友熱衷的一種生活方式。

2005年博客與詩歌結合后，詩歌版圖上涌現出大量的“詩歌博客”，形成了“博客詩熱”。由于博客是采取個人網頁的形式，比論壇更具個性更顯特色，可以依照自己個人的喜好設定網頁，充分體現了自由與個性，受到眾多網友青睞。在博客上，人們可以更加自由地發表自己的文字，不受版主限制，因而不少詩人或詩歌愛好者紛紛開通屬于自己的博客，一時成為一種新時尚。正如白燁指出的：“博客寫作出現之后，更是把網絡媒介的長處與短處加以放大和延伸，博客的自由與開放，隱名與互動，使得個人博客在2006年成幾何數字地迅猛發展?！?詩人或詩歌愛好者都在自己的博客上發表自己的詩歌或推送別人的詩歌，尤其是“80后”詩人，都直接在博客上創作新的作品，常常臨屏寫作。博客不僅成為博主自己或別人詩歌作品的承載、儲存與傳播平臺，也成為他們私密的一塊領地，可以自由選擇開放或關閉被訪、被評的功能，成為詩人們安在網上的一個“家”，一塊靈魂棲息地，寫博客則成為他們在現實生活之外的另一種生活方式。

2009年下半年，新浪、網易、人民網、搜狐等門戶網站開通微博功能，吸引了各界名人、網民加入，成為2009年的熱點，詩歌也與微博結合，形成微博詩歌，掀起“微博詩熱”。微博限定140字的篇幅設置，適應了詩歌的短小需求，并掀起了“微型詩歌”的寫作熱潮，“在數以億計的網民和數以萬計的博客、微博空間里，有許多人是以詩歌或‘分行文字作為常用的問題或寫作方式，也就是說，詩歌或‘分行文字的發表已完全不存在任何實質意義上的障礙”4，由此，微博詩歌欣欣向榮。而2011年詩人高世現在騰訊微博上發起“首屆微博中國詩歌節”，進行“微詩接力”活動，推出“微體詩”這個新詩歌概念，“開啟了一個全民微寫作的時代”5，更是將微博詩歌的熱潮推向一個新高度。

2011年微信被推出后，微信平臺擁有比網絡論壇、博客、微博更大的優勢，在形式上既可以在朋友圈內部交流，也可以創建微信公眾號對外推廣，在信息發布上則可以將文字、聲音、視頻集合于一個文件里進行推送，因而迅速成為人們的一種生活方式。據統計，目前使用微信的人已達7.6億，成為人們日常交流與溝通的常用工具，深深嵌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中，無論睡覺前最后一件事還是起床后第一件事，無論排隊等候還是坐地鐵、乘公交、吃飯等，刷微信已成為人們必不可少的一個日常環節。而微信一經誕生，詩歌便與其聯姻，并迅速成為當代詩歌傳播的新平臺，掀起“微信詩熱”。詩人們紛紛建立自己的朋友圈，設立各種微信詩歌公眾號、微信群，各種微信平臺迅速裂變，動輒擁有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粉絲，如“為你讀詩”迄今已擁有逾兩百萬的粉絲，每晚在線的粉絲一般在24小時或12小時甚至兩小時內便呈現“10萬+”的隊伍，無論是傳播的詩歌數量還是微信平臺上聚集的詩人數量都很驚人，對此霍俊明指出：“詩歌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進入‘微民寫作和‘二維碼時代”1，孫紹振則感嘆：“沒有一個時代，詩的產量（或者說新詩的GDP） 加上新詩的理論研究，達到這樣天花亂墜的程度，相對于詩歌在西方世界、西方大學里備受冷落的狀況，中國新詩人的數量完全可以說是世界第一。”2 2015年被稱為“微信詩歌年”，顯然將微信詩歌推向了高潮。

各種新媒體詩熱的你方唱罷我登臺，無不彰顯出“詩生活”這種新的生活方式的形成與流行。在新媒體語境下，人人都可以過上“詩生活”。對此，中國詩歌網總編輯朱玲曾表示，中國詩歌網作為一個中國詩人和詩歌的服務團隊，其宗旨就是要“在今后的日子里，發掘更多的詩歌和日常生活之間的關聯，在這樣一個許多人以為喧囂的時代，倡導‘詩，是一種生活方式”3。而“詩生活”網站則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以詩歌為中心的“場”，“對于網絡詩歌場而言，詩生活在很多方面都像是一個規則制定者”4。在眾多的網絡詩歌網站、論壇中，無論是經營模式、內容設置、論壇管理還是網站制度和游戲規則的制定，“詩生活”網站都具有示范作用，其網站中設置的詩通社消息、網刊編輯、駐站詩人、每月點評、為民刊提供論壇、詩人自助專欄、詩人肖像等內容、形式和方法在眾多網站中屬于首創，被廣為效仿?！霸娚睢笨赡苁悄壳白罨钴S最具綜合性的詩歌網站，“它真正做到了讓詩歌成為一種生活，在詩歌發表、討論和批評的同時還保持了足夠寬廣的文學視野和文化眼光，以及對整個網絡詩歌場的包容和認同”5。博客詩歌也一度甚至目前依然是眾多詩人和詩歌愛好者的生活方式，“博客既是一種生活方式，也是一種生活態度”，“代表著一種全新的生產機制和消費模式”6。而微信詩則從一開始就明確倡導建立一種詩意的生活方式，如“為你讀詩”微信平臺的宗旨便是要以讀詩的方式為現代社會中奔忙的人們探尋一片可以讓靈魂棲息的詩意，從而引領人們“回歸柔軟與真摯的詩意生活方式”，“與其說是讀詩，不如說在這功利的、浮躁的社會中，以‘詩歌為切入點，倡導詩意的生活”7?！白x首詩再睡覺”則認為“其實詩歌距離你很近，只有一個枕頭的距離”，“希望大家能養成起床刷牙、便后洗手、睡前讀詩的習慣”8，因而“讀首詩再睡覺”在每晚10點準時向讀者發出詩意的讀詩邀約，讓讀者從白日的喧囂、世俗的紛擾中安靜下來，通過享受詩美的盛宴，放松身心，超脫世俗，獲得審美愉悅。這些詩歌微信平臺都已使閱讀微信詩歌成為很多人的日常生活習慣，讓人們享受“詩生活”的新型生活方式。

二、“詩生活”的審美化

毋庸置疑，新媒體詩已經構建起人們的“詩生活”常態，而“詩生活”關涉“詩”與“生活”兩個完全不同的層面，“詩”是屬于超驗層面的審美活動，“生活”則屬于經驗層面的實踐活動，因而，“詩生活”將超驗層面的詩意、審美與經驗層面的日常生活融為一體，實現了日常生活的審美化與審美的日?；慕y一，實現了詩生活的多重審美化。

“日常生活的審美化”概念來源于英國學者費瑟斯通，他最先在其演講《日常生活的審美呈現》中提出，后來在其專著《消費社會與后現代主義》中較為系統地分析了“日常生活審美化”的三個層次：“第一，我們指的是那些藝術的亞文化，即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及本世紀二十年代期間出現的達達主義、歷史先鋒派以及超現實主義運動。在這些流派的作品、著作以及其活生生的事件中，他們所追求的就是消解藝術與日常生活之間的界限。第二，日常生活的審美呈現還是將生活轉化成為藝術作品的謀劃。第三層意思是指充斥于當代社會日常生活的迅捷的符號與影像之流?！?就這三個層次而言，新媒體詩顯然已經實現日常生活的審美化要求，不僅消解了藝術與日常生活之間的界限，也謀劃著將生活轉化為藝術作品，而且新媒體詩已經成為充斥于當代社會日常生活的迅捷的符號與影像。因此，新媒體詩是對當代社會日常生活審美化趨向的現時回應，正好契合了人們對日常生活審美化的需求，成為“日常生活審美化”趨向在當下歷史階段的具體呈現。與此同時，新媒體詩還借助于新媒體自身的便利，使詩深入日常生活，讓詩歌審美成為日常化、生活化行為。詩歌審美本是屬于超驗層面的精神活動，但新媒體所提供的網絡平臺，使詩歌審美活動在日常生活的各個時間段、各個場所都可以順利進行，真正形成了“詩生活”?？梢?，新媒體詩實現了詩與生活的多重契合，實現了多層次的審美化，也是對當下審美需求的順應。

（一）日常生活的詩化與詩的日常化、生活化

新媒體詩借助新媒體平臺的自由性、便捷性、迅速性，可以讓詩遍布日常生活，這是真正讓日常生活詩化，過上“詩生活”的重要機緣。在新媒體平臺上，人們時時處處、隨時隨地都可以閱讀詩歌、聆聽詩歌朗誦，不僅網頁、論壇、QQ空間、微信朋友圈、微信群、微信公眾號上隨處可見詩歌的影子，地鐵、公交站牌、公園、酒店、咖啡廳、酒吧等公共場所的移動媒體上也播放著詩歌，讓人們無論是在吃飯、洗臉刷牙、走路，還是在等公交車、排隊、喝咖啡、睡前，甚至上廁所時都可以接觸到詩歌，體驗著詩歌中帶來的詩意，實現了一種“生活著且詩意著”的審美化日常生活?！盀槟阕x詩”每晚十點準時推送詩歌，每晚在線的讀者都超過十萬人次，讓不同時間、地點的人都在聽同一首詩。而且，這些詩并非如收音機里播送的詩歌朗誦是一次性消費，無法重復收聽，“為你讀詩”中的詩歌朗誦音頻、視頻、文本都是可以超越時空，重新播放、反復聆聽的。因此，即使錯過晚上十點，人們依然可以超越時空參與進“為你讀詩”活動中，人們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感興趣的作品反復聆聽?？梢哉f，新媒體詩開拓了人的選擇空間，打破了束縛，彌補了日常生活的空白，使碎片時間得到充分利用，讓人們任何時間、地點都可以閱讀、聆聽詩歌，并都充滿詩意，生活被詩意填充，消解了詩與日常生活的界限，促使了日常生活審美化的實現。

與此同時，詩也有了日常化、生活化的趨向。由于新媒體給人們帶來了一個自由、開放、奇幻的虛擬世界，這個空間是一個無限敞開、沒有時空限制的“虛擬實在”，其最重要的特點在于“分享想象，生活在一個可以互相表達圖像和聽覺的世界”2，因此，新媒體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可以自由馳騁想象、恣意表達感官世界并及時交流、對話的平臺，這個平臺為人們敞開心扉、宣泄情緒創設了便利條件，正如張德明指出的：“網絡環境中的新世紀詩歌表現為詩人們在虛擬世界中的一種胸臆傾吐和情感釋放”3，吳思敬也指出，新媒體上的詩歌寫作“更多是基于一種生命力的驅使，一種自我實現的渴望，一種無法控制的率性而為”4。確實，活躍于新媒體平臺上的詩人或詩歌愛好者，大都書寫日常生活，將日常生活的點滴都轉化為詩歌，隨時隨地都可以寫，只要詩興涌現，便可以掏出手機記錄靈感，并且可以及時發表，跟人交流，獲得反饋。如博客詩歌，大都是博主在自己生活中的所見所聞所感所發，隨意、自我、瑣碎而生活化，是博主心理感受、情感、生命感悟的記載和抒發。微博、微信中的詩歌就更加日?；?、生活化了，因為微博、微信可以依存于手機，可以隨時隨地將書寫的詩歌發布出來，更容易將日常生活轉化為詩歌，微博、微信平臺上推出的“微體詩”的流行更促進了日常生活轉化為詩歌的可能性。

正如有學者指出的：“和傳統詩歌相比，網絡詩歌必然發生新的革命性變化，比如它會更生活化，近乎紀錄片和流水賬?！薄啊矫襟w注定是對個體的日常生活和心靈世界負責的，詩歌在記錄生活上有著天然的文體優勢”1，因而，新媒體詩大都書寫個人的世俗生活，呈現世俗生活的景觀，張揚日常性，把詩歌藝術從典雅的高位上拉回到日常生活的現場，將日常生活中的各種現場、場景、細節作為詩歌創作的資源，如峰儒的《我的世界這么小》：

我坐在電腦前，眼下

除了身手外

左邊，一棵水養植物、一只

黑色迷你臺燈、一只白色

袖珍風扇；右邊

一小杯清咖和一杯茶水

日子，也就如此打發

唯獨不愿舍棄——

心中的世界和你

全詩都用口語入詩，都不過是日常生活場景的白描，但通過日常生活場景呈現的卻是對“心中的世界和你”的向往、牽掛，是平庸、波瀾不驚的日常生活中對詩意的堅守與持存。彌唱的《自語》一詩捕捉住“無聊”這種日常生活的普遍情緒“‘我有多無聊，你肯定是不知道的/看完韓劇，盯著天花板發呆。/間或在幽暗的墻壁上/找自己的影子。找不到/就再次拿起6s自拍”，以一系列日常生活細節加以呈現，似乎無聊透頂，但詩人在“初冬，無數場大雪寵幸著我/疼痛這個詞，也被我磨損過多少次”，可見詩人在世俗化的日常生活中掩藏的詩意和對人生的思考、領悟。娜仁琪琪格的《公車拐入某某胡同》、巫小茶的《狗尾巴草》、梅驛的《零三年的酒和水》、馬永波的《打蚊子》等詩一看標題就明白是書寫日常生活瑣碎。新媒體詩大抵如此，把日常世俗的瑣碎生活寫成詩歌，挖掘其中的詩意，書寫日常生活中的真實生命體驗，將日常生活轉化為詩歌藝術。

（二）審美單一性的突破與多重審美愉悅的實現

一直以來，詩歌都是以文字符號的形式呈現于讀者面前，人們只能通過“閱讀”的方式進入詩歌。但新媒體詩不僅以文字符號為載體，還有聲音、影像等符號形式，集文字、影像、聲音、多媒體、跨文體于一體，突破了文字呈現的審美單一性，相較于報紙、刊物、詩集等紙媒上的詩歌閱讀而言，更直觀、充分地傳達詩意，從視、聽、讀、思等多個層面帶給人們多樣化的新鮮感受。不少詩人精心設計自己的博客、微博、網頁，在發表詩歌時配上圖片、點評，并配上該詩的朗誦音頻或視頻。最典型的是微信詩歌，將視頻、音頻、文字和圖片同時呈現，帶給讀者新鮮豐富的審美體驗。如微信公眾號“為你讀詩”定期于每晚十點推送一首詩，每首詩都被配上一幅精美的插圖，一段充滿詩意的“圖說”，一段分析精準到位的“詩說”和“樂說”（或“圖享”、“詩享”和“樂享”），還有一段特邀嘉賓動人的詩朗誦音頻，帶給讀者無與倫比的審美愉悅，使該賬號從2013年6月創設至今已吸引到兩百萬粉絲，而且每晚都有10萬以上的閱讀量。“為你讀詩”于2016年曾播送過湯唯朗誦的黃燦然的詩《阻礙》，搭配非常巧妙細致，“圖說”是美國藝術家、波普藝術倡導者安迪·沃霍爾的作品Living Room，名演員湯唯的朗誦，名詩人黃燦然的詩，再配上“詩享”，一段出自《查令十字街84號》的故事，讓人體味與《阻礙》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情愫，即詩末尾的那句“你將驚覺發生過的事情好像沒有發生過，詫異于/你曾經憂煩并且已忘記那憂煩”。而微信平臺“讀首詩再睡覺”也在推出詩歌的同時配有各種圖片、賞析文字和真人朗誦音頻，給人以聲音、影像、文字、圖畫等各方面的感官體驗。而“為你讀詩”播送的另一首詩《越過海灣》，被冠以“這是我們的謀殺現場之一”這樣震撼人心的標題，其實是從詩中截選了一句詩句，顯然是“標題黨”策略使然，編輯為詩搭配了一幅海灣圖，以圖襯詩，詩圖互釋，并配有翻譯、“薦詩”評點，朗誦則有則名、楚雨庭兩個人的朗讀音頻和劉宛妮、X的聯讀，既有男聲亦有女聲，既有中文朗誦，又有英文朗誦，不同詩人的朗讀風格不一樣，給人的感受顯然不一樣，從不同角度對這首詩進行了閱讀，感染力顯然超過了單純的詩歌文字，并且超越了文字與圖像的簡單相加，獲得的是多重震撼，多重愉悅?？梢?，新媒體詩改變了詩歌的單一化形態，改變了人們對詩歌所產生的審美疲憊狀態，實現了審美的多重愉悅，實現了詩生活的審美化。

（三）詩生活與當下審美需求的契合

新媒體詩與“詩生活”之所以能流行，發展成為一種人們所喜聞樂見的時尚型生活方式，與當下的審美需求是聲應氣求的。

首先，新媒體詩在一定程度上挑戰了當下人們普遍存在的審美疲憊心態。當下時代，信息海量，各種新異刺激層出不窮，每天甚至每時每刻都不斷有頭條新聞爆出，讓人眼花繚亂，但審美對象雖然繁多，人們卻無從選擇，出現了“審美剩余”現象，正如霍克海默指出的，“在這種后現代的景觀中，一邊是富裕、豪華、充滿著五光十色商品的世界，另一邊是倒置的欲望和蒼白的靈魂”1。人們對于身邊的各種信息、審美對象都已經麻木，缺乏新鮮感，一切都變得“倒置”和“蒼白”，沒有足夠的更新更強的刺激是無法激發大家的興趣的。從接受美學的角度而言，這是一種審美疲憊現象，是后現代社會的典型癥候。在接受美學范疇中，任何閱讀都是一個審美接受與審美再生產的過程，根據接受美學家姚斯曾提出的“期待視野”理論，受眾所閱讀的作品若與其期待視野一致，便會感到作品缺少新意和吸引力，而當作品出乎意料，超出受眾的期待視野，便會激發受眾的閱讀興趣。當今詩壇，每天都蜂涌出眾多新的詩人、新的詩歌，但又沒有特別突出和優秀的詩人與作品，因而讀者已經無可避免地產生審美疲憊。

而新媒體詩卻對大眾的審美疲憊進行了挑戰并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突破，尤其是“標題黨”、新聞點和爆發力等媒體策略極大地滿足了大眾的獵奇心理。余秀華便是典型例證，她可謂新媒體制造的“神話”。余秀華的詩于2009年開始就發表在紙刊上，并經常在一些詩歌論壇出沒，但一直沒有產生多大影響力。即使是2014年9月發表在《詩刊》上，也依然寂靜無聲。但當《詩刊》微信平臺轉發后，便一夜爆紅。何也？微信平臺塑就了她。微信平臺以“腦癱詩人”、“農婦”、“女詩人”等具有新聞爆點、吸引大眾眼球的命名聚焦于余秀華身上，與大眾的閱讀期待顯然形成巨大反差，點燃了大眾的好奇心、獵奇心理，因而大眾紛紛“圍觀”甚至人肉搜索余秀華的一切相關信息。本來極其普通的一個農婦，卻因為微信平臺的運作而走紅。這是微信平臺提供給她的契機。余秀華的爆紅還跟《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有關，這首詩驚世駭俗的標題足夠強勁刺激大眾已經陷入審美疲倦的麻木神經，雖然被她自己拒絕于《月光落在左手上》《搖搖晃晃的人間》兩本詩集之外，也無法在《詩刊》等重要刊物上發表，但圍繞這首詩的媒體和大眾的興奮點卻持久不衰，一直處于各種爭議與熱吵中，至今未歇。與此同時，其他新媒體的助威，也給余秀華增添了不少吸睛力。2015年1月13日，美國華人沈睿在新浪博客上發表了關于余秀華的文章，高度贊嘆余秀華的詩歌，并稱之為“中國的狄金森”；1月20日臧棣在微博上發布訪談《臧棣訪談：關于余秀華，真正的問題是，不是我們怎么看她，而是我們怎么反思我們自己》，認為余秀華詩歌的最大特色“就是寫得比北島好”；而沈浩波在博客上發表《余秀華的詩寫得并不好》的文章與沈睿、臧棣形成爭鳴，引發大眾的熱議。這些狀況都將大眾對于詩歌早已麻木的神經震蕩得一次比一次更強勁更刺激，突破了大眾的審美疲憊，滿足了人們的審美需求。

其次，新媒體詩大都短小精煉，適應了大眾因為奔忙而碎片化的生活現狀。在當下快節奏的工作、生活中，人們每天都忙忙碌碌，疲于奔命，時間都被工作和生活的各種瑣碎敲打成碎片，根本沒有時間、精力和耐心閱讀厚厚的書本，但大多數人又不甘于像《一地雞毛》中的小林一樣被瑣碎日常磨蝕掉所有的詩意與理想，因而他們急需一種簡單快捷的文學形式滿足內心的情感空缺與審美需求，以抵御世俗物欲和技術理性的完全占據。但小說、散文大都篇幅比較長，不適合在他們零碎的時間里閱讀。而新媒體詩如微博、微信上的詩正好精練短小，可以整合人們在地鐵、公交甚至任何場所的碎片時間進行賞讀?？梢哉f，智能手機的普及，為詩歌從所謂的衰落、邊緣化處境回歸大眾視野提供了契機，也為人們在“短平快”的生活節奏中尋找詩意、超脫世俗提供了平臺。同時，新媒體提供的詩歌展示平臺具有自由、自主的特點，滿足了大眾對“自由”的渴望。當下時代，大眾的身心壓力都極其沉重，倍覺壓抑，人們都渴望自由地宣泄個人情感，但每個人需要宣泄、釋放的情感、壓力都是不同的，因而他們需要一個自由、自主的平臺。微信詩歌為大眾提供了一個恰當的出口和自由空間，正如“為你讀詩”的公眾平臺入口處標明的宗旨：“給靈魂片刻自由”。無論高低貴賤，無論天南地北，無論男女老少，大家都可以隨時隨地在微信上隨心所欲暢所欲言，通過寫詩、讀詩、評詩、留言，與詩友對話、共鳴，宣泄內心壓力，這都是傳統的紙質傳媒無法比擬的。

三、被圍觀的“詩生活”

新媒體詩為當下的人們建構了“詩生活”的新生活方式，實現了日常生活的審美化，也確實出現一批佳作，但由于新媒體所提供的網絡平臺過于自由、開放，毫無障礙、門檻，人人都可成為詩人，人人都可進入詩生活場域，參與寫詩、評詩的活動環節，因而新媒體語境下的詩歌界成為一個“多種聲音‘奇怪混合”1的大劇場，里面分布著許多小劇場，每個劇場都在唱不同的戲，各有各的主角，各有各的旗幟，各有各的唱腔，各有各的粉絲。各自為陣的小劇場策劃一場又一場搏擊大眾眼球的戲，下半身寫作、廢話體寫作、垃圾派寫作、梨花體、羊羔體、烏青體、嘯天體、余秀華體等熱點“大戲”此起彼伏，博客詩歌、手機詩歌、微信詩歌、廣告詩歌、地鐵詩歌等輪番上場，各種詩歌朗誦會、詩歌節、詩歌獎、研討會此起彼伏如火如荼，這些詩歌界的“繁榮”景象擠破各大媒體版圖，大量的“偽詩”、“非詩”被冠以“詩”的高帽馳騁詩歌沙場，其主人自封為“詩歌教父”、“詩歌法官”、“詩歌裁判”，明星般四處“走穴”、“串場”，其后還尾隨一大批忠實的“粉絲”。其實，大多數人不過是穿著皇帝的新裝罷了。謝冕曾不無遺憾地認為上世紀90年代是一個“豐富而貧乏的年代”2，其實，新媒體語境下的詩壇更是“豐富而貧乏”，表面的“繁榮”與“全民寫詩”的熱潮都不過是自娛自樂的“群眾表演”，新媒體所建構的“詩生活”成為人人狂歡、娛樂、消費的場所和消費品，所充斥的是狂歡化、娛樂化特點，是一種典型的后現代式生活。

對于“狂歡”，巴赫金曾做過經典的理論闡釋：“狂歡是荒誕的（grotesgue）的慶典：豐盛膏腴的筵席、烈性酒、縱欲。在這樣的場景中，官方文化被完全推翻顛滅?？駳g中的荒誕不經是不純潔的、比例失調、及時行樂、感官洞開，是物質的。它是古典的（classical）的對立面，古典是美的、對稱的、升華的、間接感知的，因而也是理想的?！?新媒體語境下發生的各種具有“轟動”效應的詩歌熱潮都映證了巴赫金“狂歡化”理論概括的各種特點。2000年的“下半身寫作”以驚世駭俗的姿態橫空出世，在網絡的助推下風卷殘云般侵蝕整個詩壇，強勁的沖擊波造成了詩歌界長時間的喧囂與混亂，其焦點聚集于“下半身”、“肉體”，充分體現了“感官洞開”、“即時行樂”、“縱欲”等狂歡化特點，代表作《一把好乳》《為什么不再舒服一點》《挑逗》等都是狂歡化的文本呈現；2006年的“梨花體”事件又是一次全民參與的集體狂歡，網絡上更是沸沸揚揚，大眾大規模地參與其中，其影響波及至今；“羊羔體”在2010年10月第五屆魯迅文學獎揭曉時，來自大眾的嬉戲、嘲諷、惡搞讓“羊羔體”在網絡上著實熱鬧了一番；“烏青體”、“嘯天體”、余秀華體等詩歌事件亦都在網絡的助推下成為大眾娛樂、狂歡的噱頭，時不時為詩歌界奉獻一場全民觀看與參與的大戲。

當這些以詩歌為名目的大戲上演時，“詩”和詩人們其實都不過是被圍觀的對象，而參與新媒體詩的許多詩人、詩歌愛好者、普通讀者則成為圍觀者，許多參與行為具有“明顯的群體娛樂特征，懷有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看客心理，從事件混亂發展的過程中取樂”1，是一種典型的圍觀現象。圍觀者既包括詩歌圈外的媒體、大眾，也包括詩人自己，他們以一種魯迅曾多次批判的“看客”心理，圍觀“詩”被媒體、大眾及消費主義心理“砍頭”的場景。魯迅在《吶喊·自序》與《藤野先生》中反復述說過一次看電影的經歷，即面對同胞的砍頭，畫面上一群圍觀的中國留學生是麻木與冷漠的。這個經歷關涉兩個關鍵詞，一個是“圍觀”，一個是“看客心理”。魯迅筆下曾多次批判這種圍觀者的看客心理。在新媒體語境下，圍觀現象和看客心理極其普遍?！翱纯汀毙睦硎菄^者的普遍心理，這種心理源自于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對未知世界探求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而“圍觀”，朵漁曾對其進行過深入探討，他將“圍觀”分為深度圍觀和淺層圍觀，朵漁認為深層圍觀是“相信有一個曖昧不明的‘真相存在，但它的出發點不是‘相信，而是‘不信。從‘不信開始，追問真相”2。淺層圍觀則是不追問“真相”，只關注表象。新媒體語境中的圍觀顯然大都是淺層圍觀，大都懷抱一種看熱鬧和從中取樂的看客心理。如趙麗華的梨花體事件、車延高的羊羔體事件、余秀華的腦癱體事件等詩歌事件都紛紛反映了中國人根深蒂固的看客心理，沒有人真正關注詩歌本身，沒有人從詩歌倫理自身邏輯出發，而是注重收視率、點擊率，無論網絡、博客、微博、微信還是電視、報紙等媒體，都關注事件，而非詩歌，都不是追問真相和“為什么”“怎么辦”的深層圍觀。

正是由于圍觀和看客心理，許多詩歌現象被“事件化”。所謂“詩歌事件化”，是指詩歌的影響力與受關注度不是，或主要不是來自其自身的主題、意象、修辭、語言等詩歌要素與審美價值，“而是與作家離奇經歷、容貌身份，或者文人官司、名人逸事、時政要點、社會突發事件等一切具有社會新聞效應的特定事件相聯系，通過與文學相關的這些‘事件發酵、擴大文學在社會公共空間關注度與影響力的廣度、深度與持久度”3，余秀華事件便是典型例證。余秀華于2014年底2015年初的爆紅已成為繼莫言獲諾獎后的第二個大事件，在余秀華事件中，網絡、博客、微博、微信等各種新媒體與紙媒、刊物、電視等傳統媒體高度統一、團結，共同構造了余秀華神話。博客是余秀華傳播詩歌的主要陣地，余秀華于2009年8月3日開博，將其作為詩歌展示的重要平臺，目前博客訪問量已達兩百多萬人次。她還開通了微博、微信，其一夜走紅的成名便發生于微信上?？梢哉f，余秀華的神話是以微信為基點，網絡、博客、微博、微信共同合力打造并借力傳統媒體而造就的，在這打造的過程中，人們關注的多半不是她的詩歌，而是她“腦癱”“農婦”“婚姻不幸”等外在身份標簽和隱私信息，以及“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敏感信息，這是微信、博客打出的“同情牌”和標題黨策略，余秀華吸引了全民的眼球，被全民圍觀，人們仿佛在圍觀另一個小芳、祥林嫂或是鳳姐，大多數人都是為滿足獵奇心理和消遣娛樂的淺層圍觀。正如有學者指出的：“說到底，現在的人們其實不是在用心讀詩，而是用心在利用網媒制造文化‘沙塵暴，那些網媒上的點擊者真心想看的可能不是詩歌，而是詩歌里提到的敏感詞匯。如今的網媒已經成為一架有效的‘造星機。”4池凌云也敏銳地意識到：“一些與詩人真正的寫作無關的東西，受到人們的關注，一些不閱讀詩歌的人以為那就是詩人，以為詩人就是做出令人驚訝的行為的人，是那種可供圍觀和哄笑的一類人。”1在麻木的圍觀中，一場接一場的惡搞大戲徹底消解了詩的神圣性。2006年的“梨花體”事件中網友們大批量地模仿趙麗華的詩歌，其實是對“梨花體”的嘲諷、反擊，是網友們對趙麗華過于隨意、過度口語化的口水詩的集體反抗，這種“惡搞”詩歌反映的是他們對“非詩”、“偽詩”的不滿與憤怒，但在“惡搞”之后，大眾完全消解了詩歌的神圣性。廢話體、垃圾詩、烏青體、羊羔體等都讓大眾對詩歌本身曾經具有的神圣性徹底質疑，甚至質疑詩人的神經是否正常，徹底陷入后現代的迷惘失序中。

在“圍觀”者的多寡成為新媒體詩的衡量標尺時，新媒體詩自身的審美價值無可避免地處于被懸置的狀態，正如學者田忠輝分析的：“媒介的改變是對表演機制的挑戰，傳統審美機制的權威性被當代媒介的大眾化所解構，表演本身成為目的，成為意義，這是大眾文化的策略：一切在于吸引‘注意力，既然‘被關注可以成為一個商業運作的平臺，誰還去考慮表演內容的價值？這里的審美判斷標準被釜底抽薪悄然置換，已經不是審美趣味，而是‘觀注，‘被觀注的‘點擊率代替了被點擊事物的實質”2。新媒體與詩結合之后依然是媒體，必然遵循媒體的各種運營策略，“點擊率”和“關注度”是新媒體的立足之本，因而各種新媒體詩大都被有目的、有計劃地按照媒體運行邏輯，運用標題黨、新聞點和爆發力等策略，制造足夠吸引眼球、足夠點燃大眾的興奮點。只有標題具有足夠的震撼力，興奮點足夠新、奇、怪，才能吸引更多人“圍觀”。如此，在“新媒體”與“詩”的結合體中，內部平衡難以維持，“新媒體”的比重顯然高于“詩”，詩的意義與內涵被新媒體嚴重遮蔽，“點擊率”和“關注度”取代了“意義”和“經典”，新媒體詩大都淪為一種技術性傳播，“無價值”和“平面化”成為文化傳遞過程中的常態，詩則與段子一樣不過成為搞笑、低端的一次性消費品，其內涵和價值追問均被懸置起來，失去了詩之為詩的根本價值。

可見，新媒體構建的“詩生活”，裹挾著過重的媒體運營印記和娛樂化色彩，摻雜著大量“非詩”的水分與雜質。如何不淪為淺層的圍觀者，而追問詩歌現象的真相，維持“新媒體”與“詩”之間的平衡，注重新媒體詩之為詩的美學價值與意義，構建真正貨真價實的“詩”生活，或許是當下的詩人們需要拂開新媒體語境的喧囂與嘈雜，安靜下來認真辨識與思考的。

（責任編輯：李亦婷）

On the Establishment of “Poemlife” Mode by New Media

Luo Xiaofeng

Abstract： The involvement of new media has strongly impacted the thinking mode， life mode and every aspects of human beings， involving in peoples life in an all-around way， changing or even reestablishing human beings. Under this context， the “new media poem” built by the combination of new media and new poetry has established a new pattern of life which is called “poemlife”. This new type of life mode has realized the aestheticization of peoples daily life， and the unification of the versification with the routinization， which has satisfied peoples aesthetic demand. However， the poemlife mode is also a postmodern life style which has been gathered and watched by its carnivalization and entertainment. Thus， to keep the internal equilibrium between the new media and the poetry， lay stress on the aesthetic value and significance of how can the new media poem become poem， and establish the real poemlife， have become the urgent affair before everything.

Keywords： New Media； Poemlife； Aestheticization； Circus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