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政治文化與政治體系雖分屬于社會意識與社會存在的兩個不同范疇,但二者之間卻存在密切的相關性。政治體系在孕育與之相匹配的政治文化時就塑造了政治文化的內質,政治體系自身的嬗變又決定了政治文化內質的演變規律,而政治文化內質的演變引發了其對政治體系支持與反對的功能循環,在此過程中政治文化與政治體系都朝著政治現代化的方向發展。可見,政治體系在政治文化的內質確立、內質演變及功能循環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因此基于政治體系的視角深入探討政治文化建設之策就顯得尤為重要。
關鍵詞:政治體系;政治文化;內質;演變;功能
基金項目:2013年度西北師范大學青年教師科研能力提升計劃項目“網絡政治文化與網絡政治參與互動機制研究”(SKQNGG13010);2015年度甘肅省高校宣傳思想工作研究重點項目“網絡輿論侵蝕思想政治教育效能的‘四位一體協同應激體制研究”(XCSXZ201503)
中圖分類號:G0;D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7)01-0133-06
政治文化作為20世紀政治學理論發展最為突出的成果之一,不僅拓寬了政治學的研究范疇,打破了政治學、社會學、心理學及傳播學之間的學科壁壘,而且將研究的深度推進到社會微觀層面,開辟了政治學研究的新領域。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研究過程中,政治文化研究的理論成果可謂汗牛充棟,對政治文化與政治體系之間的關系也多有涉及。然而,對政治體系在政治文化形成過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對政治體系嬗變引發的政治文化的內質演變,以及由此導致的政治文化對政治體系的功能變化,都有待進一步細致、深入地研究。為此,本文將依托政治文化與政治體系的耦合性關系模式,闡述政治文化內質的形成和演變規律及其功能的對應性變化,并立足于政治體系本身探討政治文化的調適策略。
一、政治體系孕育政治文化及其內質屬性
政治體系是人類歷史發展過程中的一種客觀存在,而政治文化則是這種客觀存在的意識化產品,即政治體系是“實景”,政治文化是“影像”。政治體系的存在是孕育政治文化的前提,也是政治文化內質取向的根本決定因素,即政治體系決定政治文化的產生及其內質屬性。政治文化的內質是指在民族、地域、年齡、性別、宗教、歷史、社會階層身份及現行政治體系等多重因素的影響下,特定政治文化所具有的性質、類型及功能等內在屬性。雖然政治文化的產生及其內質屬性的形成受到多方面的影響,但政治體系是決定性因素之一。①
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政治體系的“物質存在”是政治文化產生的先決條件。政治體系作為在社會發展過程中孕育而生的相對獨立部分,反過來又發揮著對社會發展的調控作用。政治體系與大社會之間存在一定的邊界,并形成了國家與社會二元結構。隨著政治體系作為社會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逐漸獨立出來,其內部的組成部分包括政治制度、政治過程、政策、政治符號、政治承擔者、政治知識及政治價值等也漸漸得以明晰,尤其是政治理念、政治思想及政治價值等逐漸系統化、理論化和知識化,這些政治體系的要素就成為社會主體孕育政治文化的認知對象。加之每一個政治體系對政治文化維護其自身存在的功能深信不疑,因而會極力把政治體系的要素,尤其是其主張的政治價值、政治思想和政治理論等加以社會化、大眾化,這即成為孕育政治文化的動力之一。政治文化產生的另一動力,來源于政治體系對社會發展主導性作用的凸顯和與社會各個領域關系的密切。作為社會性存在的人“天生是政治的動物”。在從一個生物學意義的存在成長為具有社會屬性的“政治人”的過程中,人會主動或者被動地通過各種政治社會化的渠道,習得政治體系相關方面的知識與技能;會通過社會生活和政治實踐,逐步加深對政治體系的認知,逐漸增強政治參與的能力,不斷提升自身的政治素養。與此同時,社會個體也會在政治實踐過程中,依據自身已有的政治價值標準對政治體系、政治過程、政治承擔者及政策等方面展開政治評價,在此基礎上產生政治意見和政治態度。隨著某種性質的政治意識的不斷積淀和強化,會進而形成穩定的政治思維慣性,即主導政治行為的一種主觀無意識。這種政治意識慣性經過個體向社會群體的橫向聚合之后,逐步形成社會普遍持有的總體態度傾向,經過長期的積淀最終形成穩定的政治情感,即政治文化。可見,政治體系的存在是政治文化產生的前提,政治體系和人的政治化的雙重需要是政治文化產生的動力,而社會個體主觀世界演繹的“政治評價—政治態度—政治情感”則是政治文化產生的微觀心理過程。
政治體系不僅是政治文化產生的前提條件,而且還決定著后者的性質。每一個政治體系都試圖通過政治社會化的方式竭力建構與其相匹配的政治文化,以解決其存在的合法性問題。② 在前現代社會,政治體系建構政治文化的能力體現得淋漓盡致。無論是歐洲中世紀神權政治體系下孕育的宗教政治文化,還是資產階級革命之前世俗王權政治體系建構的貴族政治文化,亦或是我國封建專制政治體系培育的以倫理道德為核心的臣民型政治文化,都充分體現了政治體系對政治文化的強大塑造力量,印證了政治文化取決于政治體系的立論。然而,隨著現代化、后現代化進程的加快,尤其是建立在現代交通和通信基礎上的全球化、網絡化的迅猛發展,社會組織、社會團體及意見領袖等對政治文化的影響力逐步增強,政治體系單向度地、決定性地塑造政治文化的功能被嚴重削弱,致使對政治文化性質的塑造超越了政治體系建構的能力范圍。政治文化的發育向度也發生了明顯的轉向,即由社會公眾政治心理被政治體系被動地塑造,轉向社會公眾積極主動地建構政治意識。政治文化內部的生態格局更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打破了政治體系孕育“唯一”政治文化的一元化政治文化生態,形成了政治文化多元化的格局。從政治體系的效能、宗旨等方面審視,一個功能健全、績效突出、結構合理,遵循公平正義平等政治價值,并服務于社會多數人的政治體系,必然會產生積極的支持型政治文化;而一個運行不暢、功能缺失、效率低下,服務于極少數人的政治體系,即使在意識形態領域將虛假的理論設計得非常巧妙,即使壟斷全部的政治社會化渠道和資源,也難以掩蓋其與社會“異化”的本質,更難以遏制社會不滿情緒的滋生,最后導致否定性政治文化的產生。所以,無論是政治體系自主建構的政治文化,還是社會自發形成的政治文化,都是政治體系有意或無意地塑造的結果。
政治文化的性質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政治體系的運行,而政治文化的類型則取決于政治體系的屬性。原始蒙昧的以血緣為紐帶的家族、氏族政治體系與低下的生產力水平共同催生了村落型政治文化;中世紀神權政治體系下產生的只能是宗教神秘主義的政治文化,而啟蒙運動、宗教改革,尤其是自然科學的進步與資產階級革命之后,世俗政治文化才得以產生,由封建君主專制的政治體系造就了等級森嚴的臣民型政治文化;而現代共和制政治體系則培育了理性參與型政治文化。對此,阿爾蒙德在《公民文化》這一政治文化奠基性專著中進行了詳盡論述。③ 盡管政治文化的性質與類型深受傳統政治思想、外來政治思潮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但政治體系才是其產生的“母本”,決定著產生或者不產生,以及產生何種類型、何種性質的政治文化。
二、政治體系決定著政治文化內質演變的規律
文化不是自變量。④ 政治體系不僅建構了政治文化,決定著它的性質與類型,而且還影響著它的內質演變。雖然每一種政治文化都具有超強的穩定性,但從人類歷史的跨度來審視,政治文化的興衰與存廢卻是客觀政治存在的寫照。那么,是什么原因導致先前政治文化的衰竭,又是什么力量催生了新的政治文化?在政治文化的歷史演變中,是否存在特定的規律性呢?為此,本文基于政治體系的角度,加以進一步的分析。
政治體系的確立必然會塑造一種與之相適應的政治文化。伴隨著政治體系的更迭,社會結構與政治文化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隨著現政治體系弊端的積累與凸顯,社會大系統內的結構分層愈加明顯,處于底層的階層便會滋生對現政治體系的不滿。如果政治體系不加以及時的調適以緩和社會矛盾,當這種不滿積累到臨界點時,便會以突發事件為導火索爆發出來,形成非正常的政治參與,甚至采用起義或革命的方式推翻舊政治體系而建立新的政治體系。在這一過程中,發起政治變革的力量為了喚醒、動員壓迫下的廣大社會群體和團結、凝聚變革的力量,必然會詆毀、瓦解現政治體系倡導的政治價值與政治理念,從而解構社會民眾在該政治體系下形成的政治態度與情感,從觀念層面上發起對現政治體系的攻擊。與此同時,該社會群體還會積極宣揚一套迎合社會需要的新政治價值,將應然的、符合社會需求的政治價值推而廣之,在解構現存政治文化的同時重構與未來新政治體系吻合的政治文化。當然,新政治文化的最終形成還依賴于新政治體系的確立,后者是必要的制度保障。
在新的政治體系建立過程中以及在建立之后的一段時期內,該政治體系會通過加強自身建設提升與社會之間的融合程度,借助多種渠道將主導該政治體系的社會階層在早期宣揚的政治價值觀念繼續加以社會化,并盡力滿足社會民眾在前政治體系下難以實現的物質需求,使得積極的政治文化得以建立。但是新政治體系運行暴露的問題及由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限制所導致的績效不佳等原因,又會導致早期建構的政治文化開始出現異質性發展趨向。首先,新政治體系完全建立之后由于外部威脅的消亡而變得日趨保守與封閉⑤,主導該體系的社會階層將會排斥其他階層,以維護本群體的利益,從而導致其他群體不滿。其次,政治體系會通過法律、法規等強制手段與社會逐利,使得該政治體系與社會的邊界再一次明晰,并不斷強化對社會的管理甚至侵蝕私人領域,從而引發社會的不滿與質疑。再次,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水平使得新政治體系難以擺脫前政治體系的困境,一方面是政治體系運行成本的增加與社會財富增長緩慢的矛盾,另一方面是有限財富在社會與政治體系之間分配的失衡。經濟發展緩慢和財富分配不均的擴大,降低了政治體系的合法性與公信力。最后,社會民眾對新政治體系過高的期望與需求的馬斯洛增長效應,致使他們逐漸發現該政治體系早期倡導的政治價值與現實相去甚遠。上述多重原因致使社會對該政治體系主導的政治價值產生質疑,從內心深處動搖對該政治體系的認可與支持。
隨著政治體系與社會之間邊界的明晰與張力的拉大,政治文化的內質取向愈加偏離早期的特質,與政治體系之間的鴻溝也愈加明顯。于是,政治體系便會從意識形態入手,通過國民教育、傳媒資訊等渠道加強對政治文化的調適與塑造,甚至不惜采用政治強制手段。物質決定意識,然而政治體系卻本末倒置,習慣采用意識對意識的塑造,以該體系主導的意識來調適社會民眾的政治文化,而對政治體系這一社會存在卻調整不足,致使難以扭轉政治文化的反向發展態勢。
肯定性向否定性政治文化的轉變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并且在這一轉化過程中,政治體系還是會不遺余力地采取各種措施強化早期在社會中建立的政治文化,正是在其強力干預下出現了冷漠型政治文化。政治體系缺陷的凸顯與其強力意識灌輸的干預,使得社會難以向該體系內部輸入,堵塞了內外溝通的渠道。普通社會成員在實際的政治經濟社會生活中發現難以影響該體系,加之出于安身立命、自我保全的考慮,多會理性地處理與該體系的關系,但主動性極大地下降,取而代之的是消極的應付性心態。長此以往,社會民眾會產生見怪不怪、漠不關心的心理,進而產生冷漠型政治文化。但值得注意的是,冷漠型政治文化的產生說明社會與政治體系還存在一定的利益重合,政治體系沒有完全異化成獨立于社會并與社會對立的存在。而政治文化作為一個龐大的體系,因其內部結構的碎片化而導致各類性質的政治亞文化可能同時共存,致使在不同時期該體系之中都可能存在與政治體系呈正相關、反相關及介于二者之間的亞文化。并且,在常態社會中,政治文化與政治體系之間極正、極反兩種關系都不大可能,往往以二者兼有為主,這就造就了介于肯定與否定之間的政治文化。
否定性政治文化一般產生在一個政治體系的后期。其原因主要有:其一,政治體系自身建設的滯后與運行中暴露的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甚至出現惡化的趨勢;其二,社會需求的不斷增長與政治體系對需求的滿足之間的差距長期存在,甚至出現逐步拉大的跡象;其三,社會與政治體系之間的溝通不暢,表達渠道、溝通機制缺失等。這些原因,共同催生了否定性的政治文化。如果否定性的政治文化長期得不到調適,將可能導致下一輪的政治體系更迭與政治文化演變。可見,政治體系是導致政治文化性質改變的主要推手。
政治文化不是永恒的,“它是政治系統借以適應其環境的一個柔性系統,如果政治系統發生了改變……政治文化終究要變。”⑥ 政治文化的演變經歷了醞釀(Gestation)、確立(Establish)到解構(Deconstruction)再到重塑(Restructure)的四段式循環過程(即G-E-D-R模式)。在這一過程中,政治文化的性質、功能都相應地發生著對應性演變,并且呈現出規律性、循環性和周期性等特征。政治文化的演變不僅很大程度受到政治體系的影響,而且反過來也對應性地影響著政治體系。
三、政治文化對政治體系功能循環的基本圖景
“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社會的政治和經濟的反映,又給予偉大影響和作用于一定社會的政治和經濟”⑦。政治體系決定著政治文化的產生、性質及類型,反過來政治文化也對政治體系的建立、運行、穩定及消亡等階段發揮著潛在的深層次的影響。每一個政治體系得以建立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存在與之相適應的政治文化,政治文化是政治體系建立與保持常態運行的內在支撐力。正如德國制度論者柏伊姆和D·斯特恩貝格所認為的,“政治文化是‘活的規章制度,它們的功能與有形的規章制度一樣有效”⑧,都能對政治體系產生重要的影響。然而,政治文化的這一功能又取決于其自身的類型和性質,即政治文化的類型與政治體系匹配與否,決定著政治文化的支持與反對等功能;而政治文化的積極、消極和否定等性質,則分別會產生支持、質疑和反對等功能。相比之下,由政治文化性質產生的對政治體系的功能更加具有規律性。
在政治體系建立的初期,該體系建構的政治文化對其具有積極的支持與維護功能。新政治體系得以建立,“就要有一種建立于對該系統更為普遍的依戀基礎之上的政治信仰……而成功的政治文化恰恰具備這種穩定的信仰。”⑨ 這一政治文化基礎不是天然存在的,是該體系在上升過程中針對前政治體系的缺陷和本政治體系的政治追求而建構的,既反映了這一時期社會的普遍心理需求又彰顯了變革現行政治體系力量的政治追求。在顯性的政治體系的嬗變過程中首先發生變化的是隱性的政治文化的內容、性質和功能,前政治體系主導的政治文化性質由肯定到否定的變遷,引發了其支持功能的削弱和反對作用的上升;而后政治體系所提倡的政治利益和政治價值則逐步被社會公眾接受和認可,隨之孕育了對其肯定、支持的政治文化功能。所以,這一時期社會承認新政治體系的合法性,對該體系的結構、過程、政策及構成人員持高度的認同,表現出對該體系支持、贊成的態度和忠誠、依賴的情感,政治文化與政治體系之間呈現出高度的正相關關系。對政治體系而言,這種政治文化既是其獲得權威與合法性的基礎,也是保持穩定、高效運行及持久存在的保證。可見,“政治文化有助于維護政治穩定和政治效率。”⑩
然而,在政治體系運行的中期階段,政治文化內質的演變將會對其產生消極的作用。相較于前政治體系,新政治體系建立之后所能提供的資源不會發生實質性改變,而社會急切的需求又刻不容緩,二者之間的矛盾會誘發社會對該體系的質疑。加之政治體系擴容、政治成本增加、政治效能不佳及政治體系僵化等原因,共同導致了政治文化內質的演變,而這一變化的直接發力對象是現行的政治體系。在該階段,現行政治體系締造的政治文化的肯定性質、支持功能逐漸開始動搖,懷疑的成分不斷增加,與政治體系高度吻合的政治文化開始出現松動,致使政治體系輸出的產品難以被社會接受,體系的運行出現阻滯,成本增加、權威下降。如果政治體系未能及時洞察到這種社會政治心理,消除自身狀況和其它因素對政治文化的這種影響,那么政治文化的內質將會進一步惡化,擴大與政治體系之間的張力,其自身的消極作用也將與日俱增。在此過程中,政治文化漸漸與政治體系背離,而背離了的政治文化又施壓于政治體系,在一定程度上導致后者的問題更加突出。如此反復,政治體系將會陷入自身惡化—政治文化異化—自身惡化加劇—政治文化嚴重背離的惡性循環之中,最終導致二者的對立。
在政治體系的后期,完全異化了的政治文化將對政治體系的運行與存在發揮抗拒與顛覆的作用。亨廷頓認為:“政治文化與政治結構之間的和諧關系受到侵蝕或瓦解時,就會出現政治變革。”11 在一個政治體系接近崩潰邊緣的后期,長期積累的問題與矛盾已經達到積重難返的地步,社會公眾對該政治體系已經失去信心,渴望通過建立新的政治體系以解決現行政治體系難以化解的問題。實質上,完全異化了的政治文化已經不再是現行政治體系的文化基礎,而是與即將確立的新政治體系相匹配的新政治文化的“前身”。一旦新政治文化成為社會大眾的共識,要求變革的社會階層就會利用異化了的政治文化,在攻擊現行政治體系的同時,有針對性地建構新的政治文化,使現行政治文化與政治體系完全對立,為實現政治體系的徹底變革打牢社會心理基礎。
政治體系從確立到消亡再到另一個政治體系的建立,與之對應的政治文化的功能經歷了支持、反對到再支持的基本軌跡,并且呈現出一定的功能循環。但是,政治文化功能的這種循環,不是周而復始、原地踏步的演變軌跡,而是上升的路徑圖景。因為,政治文化“支持—反對—再支持—再反對……”的軌跡確實是功能的循環,但卻掩蓋了政治體系更迭、政治文化更新和政治不斷發展的事實。在政治文化功能循環的過程中,政治制度化的傾向日益明顯,政治民主化的道路逐漸明晰,政治文明化的程度逐步提高,政治價值追求社會化的取向更加明確,使得人類政治生活逐步朝著現代化的方向邁進。
可見,“一個社會的政治文化特征必然會影響該社會的政治發展進程。”12 政治文化的功能在其性質演變的過程中,相應地經歷了對政治體系的“支持—質疑—反對—再支持”的循環功能,這種循環推進了政治體系的民主化進程,促進了公民政治文化的發育,實現了政治的發展。對此,通過人類歷史不同時期政權更迭、朝代興亡的客觀事實都能夠加以驗證。那么,政治體系能否跳出“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怪圈,將是政治文化能否擺脫內質演變與功能循環的關鍵,也是每一個政治體系不斷加強自身建設的初衷和目的所在。
四、政治體系建設是政治文化調適的根本
政治體系從建立到完善,從問題的凸顯到完全異化,再到打破與重建,在社會心理層面上導致了政治文化的性質的“肯定—冷漠—否定—再肯定”演變,進而引發了政治文化功能的“支持—質疑—反對—再支持”的循環。可以說,政治體系既是誘發政治文化內質演變的直接動因,同時又是后者直接發力的對象;而政治文化不僅是政治體系運行狀況的“晴雨表”,而且還是政治體系能否得以實現長期穩定的潛在影響因素。一個政治體系要想超脫興亡存廢的循環定律,就必須密切關注社會的政治文化生態,消除誘發對政治體系質疑、否定的政治因素,及時引導、調適社會公眾的政治心理發展方向。但是,若要實現對政治文化生態的全面把控,就必須立足于政治體系本身,加強政治體系自身的建設,提高政治體系的功效,不斷推進政治理論的創新,這才是贏得民眾認可與支持的根本所在。
首先,加強政治體系自身建設是塑造積極型政治文化的根本。對此,應從四方面著手:一是政治結構的合理化建構。政治結構決定著政治功能,合理的政治結構不僅是權力配置的優化組合,而且還是保證權力良性運行的制度性架構。科學的政治結構,既能約束政治體系內部的運行,提高政治效能,還能創設政治體系的內外溝通機制,以期縮減張力、消除隔閡。二是政治過程的民主化建設。政治過程的民主化建設是政治體系良性運行的保障,社會與政治體系不應該是彼此分離、相互對立的二元結構,而應是職責范圍明確、良性互動的相融態勢。因此,政治體系應該提供社會民眾政治生活的制度性安排,營造民主政治生活的場域與環境,這樣才能吸納社會的廣泛參與,接受社會的監督,消除誤解與猜疑。三是政策的優化設計。政策的公平正義是所有現代政治體系都應秉承的基本政治價值,也是贏得社會認同的關鍵。政策與民眾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優良的政策無疑會得到社會的承認與遵守,而侵害社會利益的政策則會被社會詬病,并會消損整個政治體系的權威。四是政治承擔者綜合素質的提升。提高政治體系成員的綜合素質,強化隊伍建設,嚴厲打擊貪污腐敗等政治承擔者的違法犯罪活動,不僅有利于政治體系自身健康水平的提高,而且將直接影響政治文化的性質。從系統論的角度對政治體系內部各子系統的優化建設,形成“組合優勢”,將為建設積極型政治文化夯實物質性基礎。
其次,提高政治體系效能是建設積極型政治文化的關鍵。現代政治合法性的來源,一是決定政治體系產生的民主選舉政治制度,二是政治體系對社會高效服務職能的發揮。隨著現代化、后現代化社會快速發展而導致的社會生活的變化與繁雜,社會的新現象、新問題和新領域要求政治體系擔負相應的職能,這就不僅要求政治體系的結構能夠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而且對其功能的適時性、高效能等要求更是迫切。然而,政治體系為了滿足社會的需求會不斷設立新的職能機構和部門,招募更多的行政人員和投入更多的財力與物力,而那些失去社會需要的機構與部門卻不會隨著新職能部門的成立而被迅速撤除,致使現代大多數國家都面臨著政治機構臃腫、運行成本高昂等問題。政府為了解決財政緊張的問題,便會增加社會稅收,從而引發民眾的不滿。另外,在政治體系社會治理的效能與質量方面,高成本高產出、低成本低產出的成本與效益模式,很少引發社會的不滿情緒,但是高投入低產出,行政效率低下,服務質量不佳等,則極易觸發社會對政治體系的質疑。因此,優化政治機構的設置、降低政治運行的成本、提高政治效能和服務水平,將會獲得社會的普遍認可與支持。
最后,政治理論創新是積極型政治文化建設的保障。社會存在決定著社會意識,社會意識一經產生也便是一種“社會存在”,所以,社會意識體系內部的不同社會意識也具有彼此影響的功能。政治文化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其內部不同政治亞文化之間也存在相互碰撞、相互吸引等互動作用。事實上,政治體系和政治文化都處在不斷的變化與發展之中,這就要求政治體系輸出的政治價值、政治思想和政治理論也必須與時俱進,以及時解釋變化了的政治客觀存在,引導社會大眾政治文化的發展方向。政治體系雖是政治文化性質與功能演變的根本原因,但該體系如果理論創新不足,輸出的政治觀念與社會大眾的政治期許之間存在差距,就無法打消社會對現行政治理論、政治價值的疑慮,就會導致公眾失去對政治體系的信任。雖然政治體系秉承前期的政治價值理念并無可非議,但一成不變、缺乏創新的政治理論終究難以適應發展的需要,導致政治體系輸出的政治價值與觀念與社會政治文化之間的錯位。從政治文化內質演變的過程來看,也正是政治體系的理論創新缺位,才導致社會政治文化的自發性變化而偏離政治體系的需要。因此,應秉承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在堅持科學政治理論的基礎上關注社會客觀存在,不斷推動理論的創新,以引導政治文化的發展方向。
可見,政治體系是誘發政治文化內質演變和功能循環的重要外在動因之一,因此建構積極、健康的政治文化就必須立足于政治體系本身。只有不斷優化政治體系的結構以保證該體系向社會輸出價值的最大化,推進政治過程的民主化以使社會民眾逐步熟悉、積極參與政治生活,加強政策的頂層設計和科學化以滿足社會的期許,提升政治承擔者的綜合素養以維護政治體系的價值追求,提高政治體系的效能以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推動政治理論不斷創新以回應社會民眾的困惑與誤解,才能對政治文化的內在屬性進行及時的正態調適,進而強化其對政治體系的肯定與支持的功能,弱化其否定與反對的作用,這樣才能打破政治體系不斷更迭的歷史之困。
五、結語
政治文化內質演變所呈現出的規律性、循環性,來自于產生它的“母體”——政治體系,是對后者“建立—興盛—衰落—滅亡—重構”變化過程的社會心理反映。政治體系決定著政治文化的內容和性質,政治文化的性質又決定著政治文化的功能,而政治文化的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又影響著政治體系的存亡,這一“鏈條式”的影響軌跡足以說明“政治文化與政治體系之間存在一種緊密的循環關系”13。雖然政治文化的演變與政治體系的運行都存在著一定的規律性,但主導因素還在政治體系內部。所以,加強政治體系建設將是調適政治文化內質屬性的重要舉措之一,也是打破政治體系更迭、維護政治體系長期穩定的關鍵所在。
注釋:
①② 參見江炳倫:《政治文化研究導論》,臺灣正中書局1983年版,第11、20頁。
③⑨[美]加布里埃爾·A·阿爾蒙德、西德尼·維巴:《公民文化——五個國家的政治態度和民主制》,徐湘林等譯,東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17—19、434頁。
④[美]塞繆爾·亨廷頓、勞倫斯·哈森主編:《文化的重要作用——價值觀如何影響人類社會》,程克雄譯,新華出版社2002年版,“緒論”第17頁。
⑤[美]李普塞特:《政治人——政治的社會基礎》,張紹宗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58頁。
⑥ Ronald Inglehart, Political Culture Shift in Advan-
ces Industrial Societ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0, p.7.
⑦《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63—664頁。
⑧[德]克勞斯·馮·柏伊姆:《當代政治理論》,李黎譯,商務印書館1990年版,第159頁。
⑩ 王樂理:《政治文化導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46頁。
11 [美]格林斯坦、波爾比斯:《政治學手冊精選》,儲復耘譯,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168頁。
1213 Lucian W. Pye and Sidney Verba (eds.), Polit-ical Culture and Political Development,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9, p.13, p.514.
作者簡介:王樹亮,西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甘肅蘭州,7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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