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賽瓊
【摘要】《西廂記》是我國元代著名雜劇家王實甫的代表作,它以前朝相國之女崔鶯鶯與書生張珙之間的情愛發展為主要線索。本文試從“情節發展的方式”、“情與禮的關系”和“情與義的關系”三個方面進行分析,試圖探尋《西廂記》中崔鶯鶯-張珙情愛關系的推進方式及情與禮、義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西廂記》;情;禮;義;儒家文化
《西廂記》的情節發展方式之一是張弛相間的故事情節,即推進與延宕相結合的手法,推進是對事件的敘寫,延宕是對人物心理的刻畫,尤以女方的心路歷程最為突出。在《西廂記》“張崔相遇—隔墻吟詩—兵圍普救—崔母賴婚—月下聽琴—崔氏賴柬—病中探視—幽期密約—崔母拷紅—草橋送別—鄭恒爭親—張崔團圓”一系列情節中,“兵圍普救”、“崔母賴婚”和“幽期密約”是推進故事發展的重要情節。前二者所起的推動作用主要表現在,將崔張愛情與以崔母為代表的“禮”的矛盾激化,既使崔鶯鶯與張珙之間的感情明朗化,為二人后來的結合做了堅實的情感鋪墊,又使張珙、崔鶯鶯和紅娘有了相同的價值觀念即批判崔母的言而無信和統一的行動方向即遵于真實情感、反抗崔母的禮教壓制,才有后文紅娘謀劃“月下聽琴”的情節。“幽期密約”則使崔張二人的愛情有了實質性的進展,因“成就了今宵歡愛”才有后文崔母拷紅及要求張珙上朝取應的情節,為崔張二人最終結為夫妻做了合乎禮制的準備。情節延宕主要表現在崔鶯鶯不斷糾結的心理上。崔鶯鶯對張珙一見鐘琴相互吸引,在吟詩唱和中互訴傾慕之情,還在孫飛虎兵圍普救的危急時刻寄希望于張珙,愿他“筆尖兒橫掃了五千人”成功退兵并娶她為妻。但在崔母賴婚之后,崔鶯鶯表現出內在情感與外在表現的矛盾:在月下聽琴中再次互訴衷腸,卻對張珙托紅娘遞來的書信表示憤怒,否認自己所寫的回信,使第一次幽期密約失敗;她在以藥方為名給張珙送去艷約情書后,卻裝作沒有這回事。
《西廂記》的情節發展方式之二是傳詩遞柬,它是主角雙方建立事實聯系、相互表露心跡的重要媒介,還具有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西廂記》中共有三次傳詩遞柬:第一次是張珙偷聽到崔鶯鶯在花園燒香時的祝告后吟詩試探,崔鶯鶯依韻作了一首,二人吟詩唱和,互訴傾慕之情;第二次是月下聽琴后張珙相思成病,寫下一封表達思戀的信委托紅娘帶給崔鶯鶯,崔鶯鶯見信后故作憤怒,終還是寫下“待月西廂下,迎風半戶開。隔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的回信,開始第一次幽期密約;第三次傳詩遞柬是在張珙病情加重之后,崔鶯鶯以藥方為名,托紅娘再次捎去艷約情書,隨即開始了第二次幽期密約。
在《西廂記》中,情節的發展與延宕歸根到底是由“情”與“禮”的沖突引起的,其中的“禮”表現為一種外在強制約束力,它外在顯現為難以反抗的權威——崔母和無時不在的提醒和監督——紅娘。在作品中,崔母鄭氏是禮的化身,她“治家嚴肅,有冰霜之操”,對崔鶯鶯嚴加管教,限制了崔鶯鶯和張珙間愛情的發展。常伴崔鶯鶯身旁的丫鬟紅娘在張珙退兵之前很大程度上充當了“禮”的傳聲筒,作為一個隨時能發揮作用的角色來補充崔母的“禮”的管束。分析全文中“情”與“禮”沖突與對抗,它涉及的對象前期表現為鄭(氏)紅(娘)以禮壓制崔張之情,使崔張有抵抗之心卻無抵抗之力;后期表現為張崔紅共同反抗鄭氏并取得成功。從沖突過程來看,崔張未屈服強大的外在力量,他們依舊遵從內心情愛的聲音,選擇隔墻吟詩、傳詩遞柬、月下聽琴、幽期密約等方式來反抗,以自我的結合沖破了外在強力的限制。從沖突的目的和結果來看,雖然崔張具有兩情相悅的溝通,二人還是以回歸“禮”為最終目的的。二者在結合之前,崔鶯鶯向張珙表明了以結成長久穩定的婚姻為最終目的的愿望并得到肯定性回應:“妾千金之軀,一旦棄之。此身皆托與足下,勿以他日見棄,使妾有白頭之嘆”、“小生焉敢如此?”我們可以看出,崔張二人的兩性結合雖然在感情方面有愛情為基礎,有以“幽期密約”的情的暫時勝利突破“禮”的限制,但他們的最終目的合結果還是使這種以愛情為基礎的兩性結合合“禮”,即具有婚姻形式。
簡而言之,在《西廂記》中,“禮”是作為“情”的外在束縛存在,是一種外在強制約束力;在“情”與“禮”的抗爭中經過了“情”突破“禮”的限制再到回歸“禮”的過程。
從“情”與“義”的關系來看,《西廂記》中通過“情”而表現出來的“義”是一種針對社會和他人的契約,是群體性的“義”。董解元把《鶯鶯傳》改編為《西廂記諸宮調》,張珙由一個負心薄幸之人變成了一個忠于愛情、得不到鶯鶯寧可自殺的癡情郎,也不再把崔鶯鶯看成是“不妖其身,必妖于人”的“妖孽”,最后讓崔張雙雙出逃,結局由始亂終棄變為始亂終成。王實甫《西廂記》在內容上較多地繼承了《西廂記諸宮調》,強調張崔愛情的穩定性和二者間諾言的可信性,即強調張珙和崔鶯鶯彼此之間要做到真誠、鐘情。具體到作品中,崔張二人契約建立的第一階段在第四本第一折,崔張成功密約后,都承諾想和彼此建立長期穩定的婚姻關系:“今夕得就枕席,異日犬馬之報”、“此身皆托于足下!勿以他日見棄,使妾有白頭之嘆”。契約建立的第二階段發生在第四本第三折,張生赴京應考,臨行前崔鶯鶯表達了自己“則怕你(張生)停妻再娶妻”的擔憂,張珙立馬以“人生長遠別,孰與最關親?不遇知音者,誰憐長嘆人”表明只以鶯鶯一人為知己的誠心。崔張契約關系的強化是在張珙取得頭名狀元后,鶯鶯用自己汗衫、裹肚、襪兒等私人化物品提醒張生既有契約的存在,用玉簪、斑管來傳達真誠堅貞之意。在《西廂記》中,雖然情愛是存在于崔張二人間私人化的體驗,但這種情愛是自我(張珙/崔鶯鶯)相對于他者(崔鶯鶯/張珙)之間契約締結的表現形式,是一種需要屈服于社會和他者的群體性體現。這種群體性表現在一旦契約達成,違背契約將會受到社會和他者的指責,為他人所不容。崔家聽鄭恒謊稱張珙已另娶新婦,再見張珙時,老夫人生氣地質問“你如今那里想著俺家?道不得個‘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今日一旦置之度外,卻于衛尚書家作婿,豈有是理!”崔鶯鶯也傷心地出言詢問:“俺家何負足下?足下見棄妾身,去衛尚書家為婿,此禮安在?”連紅娘都出言譏諷:“你那新夫人何處居?比俺姐姐是何如?”最后張生以“若求了媳婦,則目下便身殂”的咒及仔細解釋才解開誤會,張生與崔鶯鶯依舊相互鐘情,表明張崔二人間的契約關系及“義”依舊堅貞。
由于中國傳統文化的主體結構是儒家文化,是一種“把理性引導和貫徹在日常現實世間生活、倫常感情和政治觀念中”(李澤厚《美的歷程》)的社會實踐理性,它重視的是以理節情的平衡,是社會性、倫理性的心理感受和滿足,追求的“是一種一統的安定的和諧的禮治秩序的社會理想境域”(林存光《儒家中國的形成》),它要求人要遵循社會的共有規則,用這種外在的強制性的規則來規范世界,不遵守約定違背規定的人會為社會和他者的。所以在《西廂記》中崔鶯鶯和張生的情愛發展過程中,始終有外在的強制性的“禮”存在,也因為這種外在關系,才會使身受限制的人不斷地想要突破它。崔鶯鶯—張珙間建立的也是一種外在社會性的契約關系,它在社會的強力約束下,違背即受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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