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春天的路上

朱小虛

每年春天，我的心就像剛度過了冬眠，開始歡快地蹦蹦跳跳，跳的是動人嫵媚的芭蕾。這讓我想起常思思的歌：“大地從夢幻中醒來，開出花卉，雪人也想扭動身體來減減肥。”我不喜歡這歌詞，有點像小學生的作文，但我喜歡那種輕快的感覺，像坐在地鐵上，呼嘯而去。

春天里，每天走著上班的時候，總是特別羨慕那些退了休的老頭老太太，羨慕他們能找個太陽很好、風也不大的日子，笑看花開花謝。這種感覺特灑脫，特給力。

春天，太陽剛從冬天的被窩里爬出來，渾身透著熱乎氣兒，讓人禁不住要舒展一下。該綠的葉子都綠了，該開的花都開了，誰也甭跟誰客氣。太陽像個舞臺燈光師，毫不吝嗇地把燈打到這些花花草草上，照出一片姹紫嫣紅。在這樣的太陽底下，人人都愿意輕松一下。明朝的李鼎說：“三春麗日，放開來無限殺機。”雖然他跟我有幾百年的距離，但就憑他這一句話，我決定將他引為知己，推心置腹。

人要有點情調，活著才有趣味。春天是個有情調的季節，怎么能無趣地過呢？古人比我們經驗多。采采流水，蓬蓬遠春，碧桃滿樹，風日水濱，柳蔭路曲，流鶯比鄰。窈窕深谷，時見美人。現在不必深谷，也不必遠春，只要春天一到，風和日麗，也可時見窈窕美人了。

有如此心情，身上的病也暫時退避三舍了，心上的事也姑且放假休息了，找塊青綠的草地或是山坡，兀自躺倒，以手為枕，閉了眼，任憑日光穿透眼瞼，與春天來個親密接觸，聞到的是青草的味道、泥土的味道、松枝的味道、迎春花的味道，還有閑適的味道、安逸的味道以及沉靜的味道。耳邊，是草木拔節開枝散葉和春暖花開的聲音；是蚯蚓因努力翻土而喘息的聲音；是蜜蜂掠過花叢時轟鳴的聲音；是螞蟻一路狂奔，與風賽跑的聲音……如果你的心夠靜，就會發現那些聲音都如此清晰，響徹心扉。

你會覺得，自己突然變成了愛麗絲，進入了一個奇妙的微觀世界。這里雖然沒有揣著懷表趕時間的兔子，也沒有成天嚷著要砍人腦袋的紅心皇后，但同樣會讓你覺得不同凡響，今夕兩忘。

你的頭發被微風拂動，那是風在跟你頑皮地打招呼，看你沒正眼瞧它，它就自覺無趣地跑遠了。但你不必擔心它會真生氣，它只是貪玩，過一會兒還會回來跟你逗趣，不自量力地推你一把，妄想讓你翻個身，因為你壓住了它喜歡的一棵薺菜花。看你紋絲不動，就爬到你臉上，試圖拔你的汗毛胡子或者眼睫毛，讓你覺得痛，它就得逞了。但你只是愜意地笑了笑，讓它無計可施。它氣咻咻地抓住一枚松針蕩秋千，沒一會兒，就又把這檔子事忘了個干凈。春風總是很健忘，不記仇，可以年年跟它重新交朋友。

如果還能與風交朋友，我想，我依然還很善良，也記得年輕的模樣，有孩子般的天真理想。不論人生的旅程多么漫長，我愿面向溫暖的方向，將所有的感動整裝，哪怕我是個陌生人在異鄉，也停止緊張，因為，我在去往春天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