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醒心中的“齊達內”

〔關鍵詞〕認知療法；意象療法；心理暗示；高中生

學校每年都要給高一新生進行一次16PF例行測試，進行人格狀況和心理健康普查，一方面可以將測試結果作為心理健康教育教學的依據，另一方面也能作為學校學生心理安全預警的依據。一旦發現異常，心理教研室老師會立即關注，并根據實際情況實施相應的心理援助。

來訪者名叫小蔡（化名），男，心理健康因素分值為12，已達到了警戒水平，因而進入我們心理教研室的關注視野。

他個頭屬于中上等，看上去是一個身材勻稱的小男子漢。但測試結果提示，他情緒不穩定，波動很大，焦躁不安，煩惱多，憂慮重重，有時難以入眠，屬于焦慮型。

從班主任處獲悉，小蔡在數學課上一遇到不懂之處，會特別激動，有時會當堂趴在桌子上哭泣。

我主動邀請小蔡來心理咨詢室，為他解釋了16PF測試結果。

他基本同意我的解釋。我本想順勢開展心理咨詢，可小蔡的手腳一直在顫抖，我看得出他在有意去控制，但由于過度緊張，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發抖。我還發現，他只有在談及足球時，會顯得較興奮，兩眼發光，手腳也不怎么抖了。由于咨詢時間已到，我們商定下周二繼續我們的咨詢。

我以前從未碰到像小蔡的這種情況。如何建立良好的咨訪關系成了一個問題，我想，小蔡可能比較喜歡足球，那么就從他的愛好著手。

第二次咨詢，小蔡如約而至。我沒有急于與他交談，而是與他一起觀看了一段特意為他挑選的足球視頻。我們邊看邊聊，一看見足球，他就神采飛揚，手腳也不抖了，言語也順暢多了。

小蔡說：“我喜歡足球是從小學時看的一場電視足球比賽開始的，那是一個凄冷的雨夜，皇馬球員身著白色的球衣，很努力地打拼，頑強地防守，積極地進攻，可是最終皇馬還是輸掉了比賽。每位球員臉上都寫滿了沮喪，眼神里充滿了無奈……我為此哭了一場，從此開始喜歡上了足球。”小蔡從此與皇馬結緣。當皇馬贏了，他就興奮不已；當皇馬輸了，他一定要哭一場。

博客摘錄：《我的生命不能沒有你——足球》

從那一刻熟識你，我就深深地愛上了你……我無法停止愛你。我可以為你放棄一切。哪怕在快臨近中考的日子里，皇馬與尤文的歐冠還是不能錯過一秒。

小蔡如此喜歡足球，而他卻用“凄冷”“沮喪”“無奈”等詞語來描述這場讓他喜歡上足球的比賽。對于當時的一個小學生來說，一個愛好的產生一般是與個體的正性的情緒體驗有關，而小蔡卻恰恰相反！我不由得感到這個個案的復雜。

我決定先提高小蔡的心理健康水平，解決其適應不良的癥狀。接下來的幾次心理咨詢，我主要采用目標轉移法、合理宣泄法、松弛法等方法，提高小蔡情緒調節能力。值得欣慰的是，小蔡的情緒調節能力有了一定的提高，那些適應不良的癥狀也得到了緩解，特別是在數學課上情緒很平穩。

我約見了小蔡的父母，借以了解小蔡的成長經歷。小蔡從小是一個很聽話、很努力的孩子，但學習成績總是不理想，小蔡不僅經常受到批評與指責，還要面對母親無休止的嘮叨。上高中之后，父母發現小蔡總覺得生活沒有樂趣，脾氣越來越暴躁。他父親說，就在前幾天領小蔡去醫院看病的時候，他表現得過度緊張，以致醫生說：“這孩子心理素質怎么這么差呀，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通過這次與他父母的談話，我受到了啟發，小蔡喜歡足球的深層次原因也許是源于小時候的遭遇。那場球賽中很努力的球員，就是他自己。小蔡曾告訴我，他小學時學習很努力，只是由于成績不是最好，常常受到責罵。我感到，皇馬球員的境遇就是他自己的遭遇，他感同身受地體驗到了皇馬球員的痛苦。在內心世界里，那些在凄冷的雨夜充滿了無奈與沮喪的皇馬球員，恐怕就是小蔡自己。但是，對于如何解決他的問題，我還是一籌莫展。

一天早上，我收到小蔡的短信：老師您看一下我的博客，我給您寫了一封信。我一看發短信的時間竟是凌晨兩點。

博客摘錄：《明天是我的末日（給李攀老師的信）》

明天就要做腸鏡了。我慌死了。知道自己意志薄弱，可是這突如其來的沖擊讓我提心吊膽了好幾天……老師，心魔的威力太大了。我不能夠抵抗它。小學時，一旦考差了，父母的教誨就縈繞在耳邊。初中時，面對自己很喜歡的一個女孩子時，總想逃跑?，F在，不敢面對學習和令人生畏的腸鏡?，F在已經很晚了，我不敢睡覺。生怕明天突然來臨了，我還沒有做好準備?？释蠋煹拈_導，期待老師能在我需要的時候為我下一場及時雨。

我意識到，面對腸鏡，小蔡再次被拋向恐懼的邊緣，他又回到了剛入學時的狀態。這也是我所顧慮的，因為以前的心理咨詢是暫時性地讓小蔡的情緒趨于穩定，并沒有徹底地解決他的問題。

上午九點左右，小蔡連續發了三條相同的短信給我：“老師，我慌死了。在醫院門口我的腿就開始發抖了。老師，我好害怕呀！”面對他的應激狀態，相隔幾十公里的我有些不知所措，因為我給他發送了有關自我暗示的信息，可是無濟于事。此時，還有十分鐘我就要進教室上課了，我不斷地問自己，難道我就這樣束手無策了嗎？苦思冥想之際，我回了一條短信：“你不是最喜歡齊達內嗎？試著把齊達內放在你心里，然后想象他慢慢地長大，最后讓他長成和你一樣大，那你就是齊達內了?！倍绦虐l過去了，我去上課，小蔡進了手術室。

下課了，我迫不及待地回到辦公室，想看看小蔡給我回復的短信，可是沒有收到他的短信。我雖然知道一條短信的作用是有限的，但這種無結果的狀態還是讓我的心情有些沉重。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接到了小蔡的短信：“老師，我相信這次手術的錢沒有白花，我手術時沒有害怕，謝謝您，讓齊達內與我一起手術?！?/p>

皇馬曾有一位法國球星齊達內（又譯齊祖），他是小蔡所崇拜的偶像。齊達內被譽為足球藝術大師，獲得過世界足球先生等榮譽。小蔡自稱為“XX齊祖”（小蔡就讀的學校），齊達內對他的影響之深可想而知。我用齊達內來點燃小蔡戰勝恐懼的希望，激活小蔡自我的能量，這也是小蔡能夠從容面對手術的關鍵。

2016年暑假恰逢世界杯舉行。齊達內在世界杯決賽中匪夷所思地將頭撞向意大利隊的馬特拉齊，結果被紅牌罰下。少一人應戰的法國隊屈居亞軍，與大力神杯失之交臂。為此，小蔡告訴我，他為他的偶像叫屈。至此，我利用齊達內撞人事件，借助認知療法技術，給小蔡進行了一次心理咨詢。其實更貼切地說是關于正確地認識偶像的辯論。小蔡認為齊達內是完美的，這是馬特拉齊的蓄意陰謀。我深知齊達內在小蔡心中的地位，但是現實中的齊達內并不是那么完美的。通過這場辯論式的心理咨詢小蔡逐漸地明白了，齊達內是小蔡所追求理想的載體。此次咨詢，激活了小蔡心中的“齊達內”。此后，小蔡發生了奇跡般的變化，他精神抖擻，凡事爭先，表現得積極主動。我們的咨詢就此結束。

去年，校辯論大賽，在小蔡努力之下，他所在班級獲得冠軍，過去上臺手腳顫抖的他榮獲全校“最佳辯手”。

如今，小蔡在學習上很積極主動，經常主動找各科老師問問題，成績有了很大的提高。上次考試成績進入班級前十名。

案例分析

本案例的咨詢過程是以認知療法為主，以意象技術為輔進行的。在心理咨詢還沒有正式開始之前，確定小蔡為我的心理援助對象。通過班主任了解到小蔡存有適應不良的問題，初步可以判斷有軀體化癥狀。我通過和他一起觀看足球視頻，促進了良好咨訪關系的建立。

1.建立求助的動機，進行咨詢設置

咨詢中，小蔡能夠主動配合，說明小蔡已有想改變目前狀態的愿望。但對于自身存有什么問題，小蔡并不知道。我借助16PF測試結果，準確了解了小蔡的人格特質狀態，并和小蔡商議把咨詢目標放在改變目前緊張狀態和提高自我認知能力上。

2.對于適應不良認知的矯正

小蔡不良情緒源于不良認知，不良認知則源于負性思維，因為負性思維的人總是盯著失敗的經驗與結果，面對一些重大事件的沖擊會習慣性地采用逃避的方式來應對。本案中的小蔡，同是皇馬隊員，他原來只是緊盯著他們失敗，現在他用心中勝利的偶像激勵自己，這一變化過程，實質上是糾正了他的負性思維，因而使他走出了困惑。

3.用新的認知置換原有的認知

要讓小蔡在處理日常生活學習問題的過程中培養，用新的認知對抗原有的認知的觀念。比如，小蔡做息肉手術的全過程，就是新舊認知對抗的過程，最終小蔡感受到了新的認知觀念帶給他的積極情緒體驗。與其說齊達內是小蔡所崇拜的偶像，不如說齊達內是小蔡內心深處的超我化身，是小蔡渴望自信與成功的源動力。也許正是由于我調動了被小蔡禁錮的源動力才使得手機短信起到了重要作用。

4.改變有關自我的認知

在咨詢過程中，我要求小蔡重新評價自我效能以及自我的作用。比如，齊達內是小蔡超我的化身。用齊達內來重塑自我，提高小蔡的自我效能。通過世界杯上齊達內撞人事件，與小蔡展開的辯論式咨詢，再次激活了小蔡自我的能量，也是真正實現了“齊達內”的作用。

咨詢感悟

1.建立心理健康預警機制十分重要，這不但為我的主動出擊提供了依據、為成功爭取了時間，更重要的是它可以使我們有效地實施以防為主的策略，不僅使心理咨詢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也更有利于學生人格的健康成長。

2.在心理咨詢過程中，不必一味地拘泥于某一咨詢技術，有時借助于其他的咨詢技術，可能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本案例中，在小蔡手術前所運用的方法，原本屬于意象療法中的替換法，卻在整個認知療法過程中，起到了很關鍵的作用。因為影響個體認知的因素，除了思維方式與意識，還有潛意識的作用，而且有時候后者的作用要比前者巨大得多。

3.可以從一些看起來是消極的資源中挖掘積極的資源，促進小蔡的自我成長。消極資源背后可能包涵了一些重要的積極成分。本案例中小蔡由于小時候的不幸遭遇而喜歡足球，隨著咨詢的深入開展，發現小蔡喜歡足球，還有想追求成功的積極層面的意義。

（作者單位：上海市閔行區教育學院，上海，200241）

編輯/張 帆 終校/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