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江三塘蓋：白云之上的仙居

楊穎

重慶市黔江區白土鄉，始建于清朝末年，因出產制作陶器的白色土壤而得名。這里有清溪茂林、秀麗幽深的蘭河谷，有溶洞暗河、層疊陡峭的千層皮峽谷，有鬼斧神工、天造地設的龜王山，更有可觀茫茫云海、朝霞日出的三塘蓋。

昔日閉塞寒苦，今日風水寶地

三塘蓋距離重慶市區有60公里左右，從鄉街遠眺，山勢橫天，最高處白云繚繞，宛若仙居。上山的路有10多公里，乘越野汽車彎來轉去，那綿延而上、落差極大的機耕道盤山路陡險得令人目眩，有些路段完全是從懸崖峭壁上生生挖鑿而成。最險之處，被戲稱為“十八灣”，正所謂“車到崖邊疑無路，調轉車頭又一彎”。從高處俯瞰，窄窄的“之”字形公路，像一條彎彎曲曲的飄帶，被天公之手抖落在崇山峻嶺之間，或盤繞于山腰，或蜿蜒于云端，宛若人工雕刻的“天路”，讓人嘆服人力偉大的同時，也在那無休無止的回旋往復中領略到令人心驚膽顫的險絕！

上至山頂后，天地驟然寬闊。四周群山環抱、山林繁茂，中間則是大片平坦的沃土。原來所謂蓋者，就是山頂上的平壩。這里海拔1400余米，曾是全鄉最為閉塞寒苦之地。往昔的歲月就和這里的山路一樣崎嶇，鄉民們苞谷果腹，火塘取暖，在幾乎與世隔絕中熬過苦澀的日子，有的甚至一輩子終老山寨，從未走出過大山。當地曾流行一首自編自唱的山歌：“昔日三塘村，貧窮出了名，吃飯靠供應，用錢靠貸款，住的是窩棚，蓋的是草房，男人是單身，女人往外嫁，潦倒光棍到處跑。”而如今的三塘蓋，卻蛻變為中華煙的原料基地之一，原來它氣候濕潤，地勢平坦，是種植烤煙的風水寶地。通過發展烤煙生產，三塘村已成為白土鄉最富裕的村，真可謂“瘦土出金葉，窮山變寶地”。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鋪展著綠中帶黃的煙葉，仿佛神的畫筆涂下一片明艷的色彩，點亮希望的眸子，讓植根大地的夢想終于開出了美麗的花，結出了豐碩的果。

解決了溫飽之后，人們開始用文化和休閑的目光重新審視這里，昔日的窮山惡水便煥發出奇異的魅力。因為海拔高，再加上植被豐富、溪流遍布，空氣濕度大，使得山上山下氣溫差異較大，所以三塘蓋素有“蓋上冰城，壩腳南國”之稱。這里不僅溫度適宜，且無蚊蟲叮咬，實是一處絕佳的避暑勝地。赤炎如火的夏日，被困在鋼筋水泥中煩躁不安的人們，從揮汗如雨的都市來到清涼如秋的三塘蓋，在碧綠如茵、野花繽紛的草坪上搭起帳篷，以青山為幕、芳草為席、松濤為樂，飲山泉佳釀，賞流嵐輕云，朝觀云霞日出，夜看繁星滿空，耳聞飛鳥清鳴，山響谷應，置身其間，真有飄然若仙之感。若是徒步而行，會邂逅艷如瑪瑙的紅果、令人垂涎的獼猴桃、草叢中蹦跳的野雞和野豬奔走的新鮮腳印，還有巖石間飛掛而下的瀑布，如濺珠泄玉，彩虹閃爍。如此美景，如此野趣，怎不令人流連忘返？

游黃家古寨，品神奇腎豆

黃家寨是三塘村一個古老的土家山寨。明末清初，黃姓人家從江西祖遷到此，經過數百年的繁衍生息，由最初的三兩家形成了今天近300人的大寨子。解放后，古寨部分院落被損毀，但炮樓及解放軍當時書寫的標語等猶存，還保留了52棟木房，最古老的已有120多年歷史。

時值黃昏，金黃色的光線將深山里的村寨籠罩得安然美麗。一座座青瓦木屋靜默地佇立著，以古老的方式安靜地迎接亙古不變的日落，光影在斑駁的木面上散射著穿越百年的影像，空氣中彌漫著傳統生活原生態的暗香。若是清晨，山中涌起的云霧，就像最上等的蠶絲織就的白色紗帳，輕柔地覆灑下來，整個山寨便如海市蜃樓般幻化在眼前，帶著仙氣的縹緲，迷離如夢境。

走進其中一戶人家，你會發現院落之間有過廳相連，不必擔心下雨打濕衣裳。中間的堂屋擺有神龕，是吃飯議事的場所，左、右廂房則是寢睡之地。屋檐下懸著金燦燦的玉米棒子，墻壁上晾著金黃色的煙葉，火塘上掛著熏黑的臘肉，角落里堆著高聳的木柴……質樸的生活，傳遞的是一種山村獨有的殷實和滿足。全實木的房子，是城里人無法想象的“奢華”。當與自然的親近成為一種遠距離的渴望，它的珍貴便如同魚對天空的向往。然而在這高山之巔、白云之上，一座古寨中的村民卻把它視為呼吸一般自然。他們是這片青山綠水的天然擁有者和享用者，不用擔心污染的空氣、有害的食物，在簡單的生活中獲得返璞歸真的逍遙自在。

然而，生活還是每天都在變化，村寨前成排停放的大馬力摩托車，正在新建或翻修的木樓，都讓人感覺到這個山寨與時俱進的活力。“賞高山風光，游黃家古寨。溜冰滑雪吃刨湯，避暑納涼烤‘六月火。”如今的黃家古寨已被打造成鄉村特色旅游的納涼村寨，相信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來到這里，享受一段白云之上的愜意生活。

淳樸熱情的山民讓人有賓至如歸的感動，那些大碗盛出的香噴噴的油茶湯，還有山雞、臘肉、洋芋、蘑菇……其中最獨特最神奇的佳肴，莫過于當地的特產——腎豆。它如花生米般大小，形如雞腎，周身遍布紅色經絡，一如人體的七經八脈。據有關藥典記載，山珍腎豆，其性平和，味甘美，具有祛濕、補血、補腦、健胃、強腎、養顏防衰老等功效。因此，腎豆又被稱為“還童豆”、“相思豆”、“養顏青春豆”，有的還稱之為“狀元豆”，過去一直是山民們向土司納貢的貢品。

據說長期吃腎豆的人力氣很大。黃家寨就曾出過一個全國聞名的5歲大力神童黃佳，小小年紀雙手能提起59公斤重物。當地男子也幾乎個個身壯力猛，老支書黃慶騰說，過去他帶領村民到彭水縣大廠溝背煤，每人至少300斤，來回七八十里山路從不打尖歇腳。還有一位名叫焦本群的50多歲老漢，在懸崖邊上與一頭兇猛的野豬狹路相逢，硬是毫無懼色，飛起一腳便將這重達數百斤的大家伙踢下了懸崖。

如此神奇的腎豆，也只有在三塘蓋這樣的高海拔地區才能生長。它吃起來有點像煮熟的蠶豆，可以煮粥、燉雞鴨、燜豬腳，還可以用鮮豆莢炒菜，是招待賓客的上等佳肴。

一頓豐盛的晚餐之后，在涼意襲人的夜晚，圍坐在熊熊篝火旁，聽著苞谷酒一般濃烈醉人的土家山歌，那種原始而純粹的韻味，如同來自遠山神秘的呼喚，讓人情不自禁想要釋放自我。于是加入擺手舞的行列，像春天的火把燃燒著山野的激情，跳著、舞著、快樂著，直至筋疲力盡。

老鷹巖上觀日出

老鷹巖，是三塘蓋最險峻的一座山峰。它位于三塘蓋村東南角，壁立千仞，傲視群峰。因其山形向外傾斜并彎曲，猶如鷹嘴，故當地人稱“老鷹巖”。它面朝東方，鳥瞰八面山、酉陽山、武陵山等，遠眺灰千梁子，放眼望去，眾山在其腳下一覽無余，實為觀云海、賞日出的最佳去處。

一大早便來到巖頂，像守候巨星蒞臨一般等待著日出。巖下是浩瀚無際的云海，動蕩時如白浪排空、驚濤拍岸，平靜處則一鋪萬頃、映山如畫。山風浩蕩，云起潮涌，時而縹緲如紗翼，時而奔騰如神獸，時而靈動如流瀑，時而聚結如風檣……那一座座青黛色的山峰，猶如飄浮在海面上的仙島，在一種博大壯美的境界中，莊肅地沉默著。一動一靜間，顯出氣象萬千；變幻無窮中，展露天地奇觀！

不知不覺中，飛云暗度的天空已漸漸拉開了霞帔，光影流動，描金繪彩，越來越明亮，越來越綺麗，像一幅高懸于九天之上繽紛燦爛的織錦。終于，當生命之潮漲至頂點，整個世界在驚喜中勃然綻開，在盛大而恢弘的簇擁下，一輪輝煌的朝陽騰空而出，凝眸處霞光萬道，將云濤雪浪染上了耀目的金光。千山萬壑、峰巒高崗，皆如天界中加冕的王者，披上一身五彩的華裝。此時此刻，沐浴在朝陽金輝中的三塘蓋，美得難以形容！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此生難得一見的奇觀，令人震撼、激動，甚至忍不住想要落淚。那一刻，心中涌上的，是一切關于希望、關于夢想、關于壯闊人生的至純至美的華章！

山野間回蕩的傳說

除了觀云海日出，三塘蓋還有不少景點可供游玩。例如神奇的紫陽洞，相傳紫陽真人曾與妖怪在洞中斗法。進洞前，他讓徒弟在洞外敲鑼，囑咐如果看見洞外兩只草鞋跳得快，敲鑼速度就要快。真人進洞后，徒弟看見地上兩只草鞋打架，一時忘情，竟然傻笑得忘記了敲鑼，最后導致山洞被封。紫陽真人被關在洞里，一番激戰后打敗了妖怪，然后用雞蛋擲穿石壁，破洞而出，留下一處不足2平方米的橢圓形石洞，洞里常年流出清澈泉水，甘甜清洌、冬暖夏涼。更令人稱奇的是，紫陽洞正下方幾十米處有一怪石，形似男根，據說不孕不育的婦女只要在此石上坐一坐便可懷孕。在紫陽洞左方，是有名的龍嘴巖，形似龍嘴，可惜已于上世紀70年代中期垮塌。

關于紅色長巖岍，也有一段真實的歷史故事。此處懸崖峭壁，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然巖穴。解放前夕，長巖岍是地主黃緒由居住地，后被黔江縣白土鄉偽鄉長陳典幫霸占，并以此為據點，憑借險要地勢與解放軍對抗數月。后因彈盡糧絕，大部分土匪投誠，陳典幫率小股土匪跳巖逃生，被解放軍殲斃。攻下長巖岍后，解放軍張支隊長當即在巖壁上揮毫寫下了“悔過投誠者寬大”的紅色宣傳標語，字跡至今清晰可見。

雖然沒有經歷過那個戰火硝煙的年代，但古寨中的炮樓、巖壁上的標語，依然能讓人觸摸到歷史飽受磨難的滄桑面容。耳畔獵獵作響的山風，似乎裹挾著撼動峰谷的喊殺聲；腳下易守難攻的險地，也浸透著血色悲壯的回憶。當往昔的槍聲炮火已經遠去，紅色的文化卻一點一點附著、積淀在這山林里、巖岍上、每處遺跡中，留待后來者憑吊、景仰和感懷。

此外，值得一游的還有“九門十八洞”，在這里，你能觀賞到高聳如屏、形態各異的石林，感受“柱間有門、柱中有洞”的奇特。也可以去“九曲回腸一線天”的蘭河谷看無數彩蝶翩躚的奇妙美景，還有那天劈雷抱石、秀麗一線天、險峻虎跳泉、神奇團堡山……或者去有近300年歷史的降龍橋，看那株高大挺拔、枝繁葉茂的木棉樹，還有層層疊疊如人工堆砌的千層皮峽谷、宛如美女仰臥的曬羞峰、觀音堂、轎子頂、龜王山、合家歡……

白土美景雖多，但我最愛的還是那白云之上的三塘蓋。就像某首詩中所寫：

邂逅山道，莫問輩份與婚姻，

打柴歸來的人，

不是神，就是仙。

是啊，在那高山之巔、白云深處詩意地棲居，大概也正如神仙般逍遙吧！

（作者系重慶市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