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來年前,高中學制兩年。我的高中兩年,求學于金堂中學。作為全校唯一的文科生,在孤軍奮戰一年后,數學的積貧積弱讓我在高考中名落孫山。在1980年下學期,帶著傷感和疲憊,我來到千祥中學的文科高復班回爐一年。現在想來,這一年回爐很是值得,一是有一種孤鳥投林的歸宿感,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文科同學;二是有緣結識了幾位良師益友。其中語文教師陳洪祥先生就是風骨獨具的一位。
當我忝列陳洪祥先生門墻時,先生已是年近古稀之人。聽說先生在湖溪高中退休,因為酷愛教書,主動要求到千祥中學發揮余熱,酬金分文不取。先生的教學熱情之高,教學態度之嚴謹有口皆碑。
可貴的作文集錦本
陳洪祥先生喜歡收藏學生的優秀作文。每逢批改中發現學生佳作,先生即請學生將教師提點后修改過的作文謄抄一清,并要求作文紙的開頭兩行必須空出,以便先生親自書寫作文題目及作者姓名。當學生的優秀作文收藏到一定數量后,他便編上目錄裝訂成冊,然后借給學生傳閱。學生的作文上面朱墨紛呈,煞是好看。“朱”是陳洪祥先生密密麻麻的眉批、旁批、總批,“墨”是學生原稿的文字。學生認真研讀陳先生的批語,體悟文章寫作之道,得益良多。數年之后,當我走上教學崗位,一度也曾效仿陳洪祥先生的作文教學法,取得了一定的效果。現在,因為電腦的普及,多媒體教學器具的裝備,學生的優秀作文、教師的評改,輸入電腦,通過多媒體教學器具一一展映,全班品讀研習,其頁面之清晰爽朗,其受眾面之廣大,比起當年的紙質作文集錦本,自然是勝出一籌了。但在那物質簡樸年代,陳洪祥先生在作文教學上的苦心孤詣,言傳身教,功不可沒。
不服老的可愛老頭
陳洪祥先生雖已年近古稀,但無論是上課站在講臺上,還是課余行走在道路上,都是腰板挺得筆直。后來讀到陳忠實的長篇小說《白鹿原》,小說中的黑娃形容白嘉軒的腰桿“太硬太直”。看到白嘉軒,我就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陳洪祥先生。那時候還沒用上自來水,生活用水都要到校園籃球場邊的井里去提取。每逢陳洪祥先生提著一只拴著繩子的白鐵筒前來提水,同學們都會搶著給陳先生打水。但陳先生往往先是把臉一板,然后又“嘻”地一聲笑出來,擺擺手,自己拿筒往井里一拋,穩穩當當地提上一桶水來,然后,彎腰提起滿滿一桶水,挺直腰板,邁著方步,從容而去。剛才那臉一板,大概是故意裝出一副生氣樣,“你們別看我老,我還有三把爪。”那一笑,分明又是對學生好意的感謝。
課堂教學記趣
陳洪祥先生在課堂上,一張“老”臉宜喜宜悲宜嗔宜怨宜怒,風云變幻,引人入勝。不唯表情豐富,他的肢體語言可圈可點之處也很是不少。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說是像戲臺子上老生唱念做打亦不為過。講到激情昂揚處,先生常以左掌虛擋嘴前,現在想來,想必是先生怕自己的唾沫星子濺到學生身上吧。
陳洪祥先生那一輩的人,說的普通話往往是“半土不洋”;但先生卻總是努力爭取盡可能將字音咬準,有時難免矯枉過正,留下些讓我們回味至今的笑談。如班里有位叫胡才高的才子,是陳洪祥先生的得意弟子,上課時被先生請到的機會自然多。先生每次叫到胡才高,總喜歡讀成“胡才ge”。叫到一位叫陳明華的男生時,先生為了叫出音量響度,時常把“明”字讀成第四聲,再加上將“華”字念成“花”音,其味怪怪。但不管先生在課堂上點到誰,大家都會覺得既親切又有趣,其中有一個原因,大概是先生喜歡將每位同學名字中的最后一個字念成長音,余音悠悠,回味甘永。
陳洪祥先生已仙逝多年,但其音容笑貌,宛然在目。值此先生百年誕辰之際,撰此短文,奉獻給先生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