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潔人 費靜燕
兩岸農村社區營造過程中的人文要素對比研究
——以臺灣珍珠社區與上海雪米村為例
□ 胡潔人 費靜燕
社區營造是臺灣上世紀90年代實施的一種以文化元素為紐結、以產業發展為支撐、以社區共同體建設為目標的綜合性社會工程。因其良好的政策效果,社區營造的模式對大陸地區的農村建設與新型城鎮化具有很大的借鑒意義。通過對臺灣珍珠社區和上海雪米村社區營造的比較分析,本文從人文要素中的營造主體、營造動力、營造體系三個方面總結了兩岸社區營造模式的差異,并進一步指出,有效推進后鄉土時代的農村建設、以系統化的思維統籌城鄉發展并尊重農民的主體地位,是大陸在推動新型城鎮化進程中所面臨的重要挑戰。
農村社區營造;人文要素;兩岸比較;大陸新型城鎮化;臺灣;上海
黨的十八大報告指出,解決好農業農村農民問題是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對于一個正處于快速城市化進程中的大國而言,農村安則天下穩,農村的和諧穩定是國家和諧穩定的重要基礎。據統計,2015年年末,城鎮常住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常住人口城鎮化率)為56.10%,比上年末提高1.33個百分點。①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網站,《中華人民共和國2015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2016年2月29日,http://www.stats.gov.cn/ tjsj/zxfb/201602/t20160229_1323991.html,檢索日期:2016年3月4日。這也表明在當下的中國社會,以地緣關系為紐帶(以村落為主)的農村仍占據半壁江山。然而,隨著國家以城市發展為主的城鄉二元體制政策的不斷發展,傳統農村社區逐漸與城市距離越來越遠,兩者在公共服務設施、經濟發展和教育資源分配等方面的差距逐漸拉大,并對國家的建設、穩定和發展帶來負面影響。因此,如何建設農村社區、協調城鄉發展成為我國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之一。
為了統籌城鄉發展,建設新農村,中央提出一系列農村建設改革治理政策,并于2005年的十六屆五中全會上提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概念和20字基本要求,次年的十六屆六中全會進一步明確了“要完善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鄉村治理機制”的指導和方向。農村社區建設和營造成為其中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社區建設和社區營造是我國農村基層組織與管理體制的第三次重大改革。①項繼權:《從“社隊”到“社區”:我國農村基層組織與管理體制的第三次改革》,《理論學刊》,2007年第11期。不同于社區治理和農村治理等概念,農村社區營造更多強調人文社區環境的建設,使農村居民在社區中生活得更加舒適和愉悅。本文通過對臺灣和上海兩地農村社區營造的案例,分析農村社區營造過程中的影響因素,特別是軟性、靈活的人文因素。挖掘農村社區營造特色因素對我國實際農村環境的改善和推進我國新型城鎮化進程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農村社區和社區營造的概念
對于農村社區營造人文要素的分析,首先要明確何為農村社區營造。“社區”一詞最早是由費孝通先生通過翻譯德國著名社會學家F·滕尼斯的Gemeinschaft und Gesellschaft一書引入我國社會學領域。此后,不同的社會學家對“社區”的概念有不同的理解,“農村社區”亦然。對農村社區的定義最先來源于蓋爾平的《一個農業社區的社會解剖》,他認為“農村社區是由一個交易中心與其周圍散居的農家合成的”。②滕玉成:《農村社區建設和治理研究述評》,《東南學術》,2010年第6期。費孝通先生則將其定義為禮制秩序和無為政治的結合。③費孝通:《鄉土中國》,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73頁。也有學者從農村社區的邊界來界定農村社區,多數認為現在中國的農村社區邊界相比以前的更加模糊和開放。羅峰從流動的農民、社區與服務的角度定義農村社區邊界:農村社區邊界經歷了從封閉社區、半開放社區到開放社區的轉變。④羅峰:《農民、社區與服務:三維視野下的農村社區服務邊界》,《華中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期。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化和內外力量的沖擊,農村社會逐漸發展為能容納本地居民、外來居民、企事業單位和其他經營實體等不同組織形態的新型社會形態。⑤李增元:《集體產權與封閉鄉村社會結構:社會流動背景下的農村社區治理—基于溫州的調查分析》,《甘肅行政學院學報》,2014年第3期。現有農村社區邊界由封閉到開放,呈現出地域、人口、組織和階層等多元化邊界。⑥陳世偉:《地權變動、村界流動與治理轉型—土地流轉背景下的鄉村治理研究》,《求實》,2011年第4期。從國家與社會關系視角看,農村社區邊界日益開放、結構系統逐漸開放、對外流動性日益增強、勞動人口逐漸多元化和與城市社區二元結構日益突出。⑦夏周青:《中國農村社區從傳統到現代的嬗變—以國家與社會關系為考察視角》,《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5期。具體而言,從利益角度出發,農村社區的邊界實現了從生產共同體向生活共同體、從村民自治向居民自治和從城鄉分割向城鄉一體的轉變。⑧項繼權:《論我國農村社區的范圍與邊界》,《中共福建省委黨校學報》,2009年第7期;項繼權:《農村社區建設:社會融合與治理轉型》,《社會主義研究》,2008年第2期。鑒于歐洲十國農村建設經驗,歷史的建筑特征和鄉村人文環境、農村社區居民對社區事務的民主參與是其農村社區發展的邊界。⑨葉齊茂:《歐盟十國鄉村社區建設見聞錄》,《國外城市規劃》,2006年第4期。在我國的具體實踐中,農村社區模式一般有“一村一社區”、“多村一社區”、“一村多點”和“集中建社區”等。⑩滕玉成、牟維偉:《我國農村社區建設的主要模式及其完善的基本方向》,《中國行政管理》,2010年第12期。
綜上所述,既有研究普遍認為當下的農村社區突破了舊有農村社區的封閉性,呈現出人員、地域等多元開放的格局,而且,農村社區突破了原有的與城市社區的二元分離結構,實現了多角度的融合和滲透。
對于農村社區營造的定義,學者們也從組織力量、建設方式、資源與力量來源和建設目標等多角度進行了討論。通過社區營造的實踐認為農村社區營造要政府誘導、民間自發和NGO幫扶,使社區自組織、自治理、自發展,幫助政府解決社會、經濟發展和社會和諧問題,具體而言就是發展后現代的小農經濟。①羅家德、帥滿:《社會管理創新的真義與社區營造實踐—清華大學博士生導師羅家德教授訪談》,《社會科學家》,2013年第8期。與臺灣以社區為本位的“自下而上”的社區營造合作模式不同,我國的農村社區營造是順應了國家治理的邏輯,呈現出工具導向的功能性的社區治理模式。②郭圣莉、陳竹君:《兩岸社區治理與變遷比較研究》,《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4期。社區營造主要是將住區建成一個有場所認同感和人文關懷的“大家庭”。③趙民:《“社區營造”與城市規劃的“社區指向”研究》,《規劃師》,2013年第9期。一直以來,經濟布局和農村社區建設一直有著緊密的聯系,經濟發展畢竟是社區發展的前提,城鄉統籌一體發展是把握農村社區建設的重要切入點。④滕玉成、牟維偉:《我國農村社區建設的主要模式及其完善的基本方向》,《中國行政管理》,2010年第12期。在新時期,應加強農村公共服務,用服務將人們團結起來并建立起對社區及社會的信任和認同。⑤項繼權:《我國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戰略選擇》,《社會主義研究》,2009年第1期。村莊基本秩序狀況及其維持機制、村干部的角色與動力機制、鄉村關系狀況等是進行農村社區治理的重要切入點,但在實踐中如何把握這一議題,還需將現有環境與相關經驗相結合。⑥賀雪峰:《鄉村治理研究的三大主題》,《社會科學戰線》,2005年第1期。
對于農村社區營造,諸多學者更多注重于經濟產出和效益以及農村社區營造的效果,集中探討農村社區如何營造,政策如何推行等。但往往忽視了在農村社區營造過程中人文因素的重要性,特別是人文因素如何影響農民內在自我的提升。然而人文因素對農民在社區營造中自我提升以及農村社區營造的效果具有很大影響,分析和探究人文因素在農村社區營造過程中的影響對推進我國農村社區營造具有重要意義。
(二)人文要素對農村社區營造的重要性
要探究人文因素如何影響農村社區營造,首先要明確何為人文因素。不管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上,農村社區營造都是農村治理和建設發展的重要制度之一。一般而言,某一制度能否成功落實到具體地區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該區域的自然地理因素和人文地理因素。其中,自然地理因素包括地形氣候等相外界硬因素,而人文地理因素則包括社會和文化等內在軟性因素。相對于硬性的地形氣候等自然地理因素,人文因素更多地包括相似的價值觀與社會規范,在影響制度落實與成敗上具有更大影響力。另外,農村社區營造的目標主體是該社區的居民,從目標群體的實際感受度而言,對居民人文精神關懷體現了對個體生存狀況的關注、對人的尊嚴與符合人性的生活條件的肯定和對人類的解放與自由的追求。人文因素是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發展的制約因素之一。
人文因素的內涵也決定了其在農村社區營造過程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在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由于人文精神的缺失,導致社會發展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精神失衡和社會失衡。⑦劉小兵:《現代人文精神與現代政治理念的重建》,《桂海論叢》,2006年第1期。人文因素的缺失,造成了我國農村優秀人才外流,社會結構失衡。我國改革開放30余年來,城鄉間物資、人力、政策的不平衡加劇了城市對農村人員的吸引,相較于城市,農村的科教文衛事業均相對落后,生活條件和人員素質提升均不足。因此,農村人員不斷向城市流動。⑧李曉紅:《中國西部地區人才資源流失導致的人文環境惡化問題研究》,《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6期。根據2015年國家衛計委公布的《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5》,我國城鎮之間人口流動日趨活躍,根據城鎮化、工業化進程和城鄉人口變動趨勢預測,到2020年,我國流動遷移人口將逐步增長到2.91億,其中農業轉移人口約2. 2億人。⑨該數據來源于國家衛生計生委宣傳司官網:《11月例行發布會材料:《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5》有關情況》,2015年11月11日,http://www.nhfpc.gov.cn/xcs/s3574/201511/07b8efe0246e4a59bd45d1 fd7 f4e3354.shtm l,檢索日期:2016年11月11日。這一過程中,農村人力資本出現凈流失,造成了農村居民結構失衡,眾多農村呈現出典型的“386199”結構。⑩此處“38”指婦女,“61”指兒童,“99”指老人。
其次,人文因素不足也引發農村文化生態的破壞。對于優秀傳統文化而言,由于經濟對文化的沖擊,農村社會關系出現分化和異質性,優秀人員的外流導致文化缺少必要的主體,農村文化生態遭到嚴重破壞、“文化基礎秩序”開始瓦解,這也導致部分農村優秀傳統文化失去生存的環境和傳遞的主體而逐漸失傳。①陳波:《二十年來中國農村文化變遷:表征、影響與思考—來自全國25省(市、區)118村的調查》,《中國軟科學》,2015年第8期。而現代文明的引入也并未如此順利。部分農村現有的人口結構中原有文化的根深蒂固導致其不愿意或者不易接受外來文化。傳統文化的衰敗和新鮮文化的難進入,導致農村呈現出文化陷落的環境。而這在一定程度上又阻礙了農村社區的改造和提升。
第三,人文因素——教育等的缺失也引起了犯罪率的增長。農村教育的缺失和精神世界的匱乏,以及城市經濟對農村人員的吸引,進一步加劇了農村人員缺少對違法和犯罪的認識。相關法律知識的缺失,以及對自身權利義務的不清晰,不管是在城市和農村中,以農民為主體的犯罪案件大量涌現。根據廣東省檢察院2016年的數據顯示,在涉農職務犯罪中,發案層級主要集中在基層組織,占到36.9%,鄉鎮站所占18.8%,村支書和村主任涉案較多。②該信息來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檢察院,《廣東:統計數據顯示涉農職務犯罪五大特點》,2016年11月15日,http://www.spp. gov.cn/dfjcdt/201611/t20161115_172830.shtm l,檢索日期:2016年11月16日。農村成為職務犯罪的高發地帶。學者陳屹立和吳士煒等的實證研究也表明,城鄉收入不平等等經濟角度的差距的進一步拉大,在一定程度上也引起了社會犯罪率水平的增長,特別是刑事犯罪中的財產犯罪。③吳士煒:《城鄉收入差距經濟增長與犯罪率》,《貴州財經大學學報》,2015年第4期。
農村人力、文化和教育的失衡,阻礙了農村經濟的進一步發展,造成農村社區營造之路困難重重。這也對農村社區營造的效果產生了顯著的影響。那么在具體實踐中這種影響是如何體現出來的?下文通過對臺灣珍珠社區與上海雪米村兩個典型案例的深度分析,來探討人文因素在農村社區營造過程中的作用和影響。
本文選取了臺灣宜蘭縣的珍珠社區和上海青浦區雪米村作為分析對象,從經濟發展程度上來看,兩地在社區營造過程中均處于農村,其產業均以農業為主,有著相似的經濟基礎和社會環境;兩地社區營造的目的都是為了實現地方農村社會的整體發展。在社區營造的基礎性條件方面兩者也有諸多相似。對這兩個地區社區營造的過程進行分析,可以為比較兩岸社區營造的異同、理解大陸城鎮化過程中的農村發展和存在的問題提供很好的研究視角。
珍珠社區的資料和信息是基于2014年7月間對該社區的參與式觀察和個案分析獲得,包括對社區發展協會總干事、社區精英、居民的訪談和對其產業發展狀況的實地參訪。雪米村的研究資料則來自于2014年10月至2015年5月對該村的實地調研,包括對當地農民、社區營造發起人、社區營造工作室工作人員等約10余人進行的訪談,部分資料也來自于網絡和媒體中的與雪米村社區營造的相關信息和報導。
(一)珍珠社區的營造模式:特色產業與社區共同體
珍珠社區位于臺灣宜蘭縣的冬山河中游,區內自然資源豐富,以水稻種植為主要產業,耕作面積達1.36公頃。由于該社區除了農業之外并沒有其他行業,珍珠社區的社造精英們從人文因素著手,以現有的資源為基礎,在稻草加工上下足功夫,并將文化創意與稻草元素相結合,最終使得珍珠社區成功走出了一條以稻草加工為基礎、融合文創、社區觀光為輔助的社區營造之路。總體上來說,珍珠社區的營造過程歷經了三個階段,時刻圍繞人文因素,而非僅僅著眼于社區的經濟等物質發展:
第一階段,從社區內部角度而言,改善社區內部社會關懷狀況,發展社區福利,促進居民之間的感情。珍珠社區采取包括申請政府補助,聘用社工來開展健康照護、養老關懷,親子教育、新住民服務等措施,解決老年人、新住民在生活中面臨的困難,以此發展社區內部的福利事業。從內部福利事業著手,提升居民幸福度。
第二階段,從社區走向外界角度而言,挖掘社區人文特色,結合特色優秀文化,正式開展社區營造。為了解決隨臺灣經濟的轉型,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到島外,城市就業機會減少而導致回流勞動力的生計問題,社區精英的帶領下成立的社區發展協會基于當地水稻種植的產業狀況,帶領居民努力將稻草變廢為寶,先后制作出稻草面具、稻草風箏等多種稻草工藝品。在贏得市場的青睞之后,該社區進一步將稻草編織與彩繪、藝術等活動結合起來,開發出稻草雕塑等更高端的藝術產品,進一步豐富了稻草加工的形式和內涵。
第三階段,從外界倒流至社區角度而言,圍繞產業文化,擴展社區產業鏈條,吸引觀光客,增加外界和社區的交流。稻草文化創意產業在珍珠社區的發展,除為當地社區居民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觀光客慕名前來。為了迎合外來參觀人員的需要,珍珠社區逐步發展出了民宿、新竹圍、觀光體驗等不同的項目,圍繞稻草開展了“稻草公主評選”、“稻草文化設計”等不同形式的比賽。由此也帶動了當地餐飲、民宿等各項產業的發展,擴展了當地居民的收入來源,使得珍珠社區的產業鏈實現了整體性升級。
(二)雪米村的營造實踐:外部力量主導與經濟社區共同發展
雪米村位于上海市最大的旅游勝地—淀山湖西岸,全村耕地面積1941畝,以小麥、葡萄種植為主要產業。從地理位置上來看,該村東靠淀山湖,南臨大觀園,人文歷史資源豐富,自然風景優美。金商公路貫穿全村,交通條件相對較好。由于這些區位優勢,該村莊吸引了很多城里人前來休閑,甚至在村落邊緣以及湖畔修建別墅或者租賃村民空置的房屋,以作為長期休憩的地點。
與臺灣珍珠社區營造的發起方法不同,雪米村的社區營造運動開始于社會精英對該地區資源的發掘。在2013年9月,一直從事社會公益活動并曾以記者身份深入臺灣社區營造的陳女士在戶外寫生的過程中偶然發現了雪米村這塊“寶地”,在對其自然風景、村莊情況進行初步了解之后,陳女士認為可以通過學習臺灣的方式在該地區進行社區營造,結合自己已有的知識和對社區營造的認知,陳女士便開始了在雪米村的社區營造過程,以進一步開發這里的資源,帶動該村的發展。隨后,陳女士租賃了村里臨近湖邊的一幢樓房,將其命名為“曼舍田園”。通過與其工作團隊、學者、社會企業家的多次討論,在2014年初,在上海財經大學一些教授的指導下,雪米村正式掛牌為“社區營造實踐站”。雪米村的社區營造內容可以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內部情感著手,開展社區關懷,團結村民。由于村莊里的年輕人大多外出工作,村里以老人為主。因此在“曼舍田園”成立之初,陳女士通過招募大學生志愿者的方式,在雪米村內部積極開展健康照護、關懷老人的活動,組織村民合影、聚餐,以此來促進村民之間的感情溝通,提升社區的福利水平,贏得村民的信賴。
第二,建立村民與企業橋梁,促進村民走向市場。陳女士借助淀山湖的旅游資源,在村莊東部的湖畔發展民宿產業,并雇傭當地村民為工人,建立村民與城市居民的交流。同時,為了給村里閑置勞動力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陳女士積極牽線搭橋,將上海一家編織企業引入社區,組織村民進行編織活動,以幫助村民“不出農村走向市場”,賺取外快,增加非農收入。
第三,結合專家意見,融入社區特色,吸引城市居民。邀請社區營造方面的學者、企業,通過論壇、研討會等方式,探討分析市場需求和社區環境與優勢,積極倡導“半農半X”的生活。①“半農半X”的概念來自于日本學者鹽見直紀,參見鹽見直紀:《半農半X的生活—順從自然,實踐天賦》,天下文化,2006年10月版。同時,引導城市企業關注鄉村,并通過募集投資,為大學生、青年群體回歸故鄉,發展鄉村特色產業提供支持,努力將雪米村打造成一個連接社會多部門的橫向資源整合平臺。
從案例可以看到,臺灣珍珠社區和上海雪米村的社區營造模式有諸多相似之處,包括兩地都從社區內部情感著手,團結社區內部成員的情感;結合社區特色和資源,發展社區內部成員或者優秀文化的走出去;“走出去引進來”,憑借社區特色吸引外來資源,進一步提升社區發展等。珍珠社區與雪米村的社區營造路徑相似,然而,兩者的成效卻大相徑庭。
珍珠社區自1998年進行社區營造以來,社區成員從90年代初的1307人(397個家庭)增至1780個人(516個家庭),成為臺灣成功社區營造的樣本之一。而在上海雪米村,在村民參與度方面,以陳女士為代表的工作團隊所開展的福利事業,大多是被村民視為一種“城里人的施舍”。當地一位種植葡萄的村民張女士所言:
“那里(指曼舍田園)會不定時地有人過來,有時候是轎車,有時候是開著大巴。他們(社區營造者們)會把這些城里人帶到我們園子里買葡萄、草雞蛋。但是次數很少,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平時都在做什么,溝通不多。”①田野調查訪談資料,2015年5月14日于上海雪米村。
在產業發展方面,農村勞動力的缺失加大了產業經營的難度。據一位企業的員工仁先生所言:
“組織當地的村民,做一些編織、手工加工等工作本來是一個很不錯的想法,但是卻很難找到足夠的勞動力,村里只有老年人和少數中年人,這就是很難規模化生產,企業的生產項目很難開展。”②田野調查訪談資料,2014年11月于上海雪米村。
那么人文要素在兩地社區營造過程中到底起到了怎樣的作用并如何影響社區營造效果的?下文將做詳細分析。
(一)人文要素分析角度選擇
在影響社區營造的眾多人文要素中,哪些在農村社區營造的實施過程中具有更大的影響力?從臺灣社區營造的發展歷程來看,臺灣在1995年出臺了《社區總體營造計劃》,這項政策的推出標志著社區營造的正式啟動。在2002年,行政院進一步實施了包括“新故鄉社區營造計劃”在內的《挑戰2008國家發展重點計劃》,隨后又實施了“健康社區六星計劃”。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臺灣的社區營造已經遠遠超越了文化建設的范疇,并發展成為包含產業經營、文化繁榮、社區共同體構建的綜合性項目。與社區建設、社區工作不同,社區營造強調的是一定地域內“生命共同體”的建設與維系,帶有更多的自發性和自主性。過度強調政府介入和由上而下的運作,會使得居民缺乏自發性意識和能力,對于社區意識凝聚的貢獻有限。③林萬億:《臺灣的社會福利—歷史經驗與制度分析》,五南圖書出版有限公司2006年版,第599-600頁。而社區共同體則強調一種原始或天然狀態的人的意志的完善統一體,理想意義上的社區就是以共同體的形式出現的。④裴迪南·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純粹社會學的基本概念》,林榮遠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48頁。實際上,社區并不會因為“毗鄰而居”而自然形成,而是被“營造”出來的。經營與創造正是基于“營造”一詞的本意來喚醒人們對土地、對家鄉的感情,拉近鄰里間的關系,也交還人民對生活環境與空間的主控權,是一個真正由下而上、浩大綿久的家園再造工程。⑤曾旭正:《臺灣的社區營造》,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2013年版,第14-15頁。
從臺灣地區農村社區營造的研究和實踐中可以看到,在農村社區營造的具體構成要素上,有學者認為營造的內容應該包括地方各種活動中心的場域再生;生活設施齊全、人際關系和諧的地域社會;街道景觀整備與歷史文化保存;自然景觀、人造景觀與社會環境和諧;區域內的循環型地方經濟;以共治為基礎的地方社會系統以及共同有效的共治體系。社區營造的最終目標是以地域社會為基礎,謀求實現地方社會的公共福祉,實現生活質量的提升。⑥劉曉春:《日本、臺灣的“社區營造”對新型城鎮化建設過程中非遺保護的啟示》,《民俗研究》,2014年第5期。此外,從政府推動到共同參與、從頂層設計到草根參與,通過內部資源開發(內源開發)和感情建設(打感情牌)的方式來構建文化認同,是臺灣社區營造的重要方面。⑦李雯雯:《扎根:臺灣社區營造中的文化認同建構》,華中師范大學碩士學術論文,2014年,第69頁。其中,在地組織的整合、社區精英的引導、居民參與、在地知識發掘、文化元素融入、共同記憶培育、社區產業發展是臺灣社區營造過程中積累的主要經驗。⑧董陽:《臺灣的社區總體營造研究:模式、效用與經驗》,兩岸暨國際精英蹲點研究報告會,臺北政治大學,2014年。而社區營造的過程也包含著“在地農民知識”與“外來專業知識”的相互轉譯,這種轉譯可以為社區營造的持續發展提供智力支撐。⑨楊弘任:《社區如何動起來?黑珍珠之鄉的派系、在地師傅與社區總體營造》,群學出版有限公司2014年版,第16頁。
由此可以看出,臺灣的社區營造從人文因素角度而言,是一種以文化元素為紐結、以產業為發展為支撐、以社區共同體建設為目標的系統化社會工程。在一個成功的社區營造模式當中,文化、產業和社區共同體三重要素之間會呈現出一種相互強化的動態循環(如圖1所示)。

圖1 臺灣社區營造的要素構成與運作機制①圖1為作者根據調研情況自行設計。
在上述循環過程中,雖然文化保護作為社區營造的出發點,但是在社區營造過程中,文化要素往往與當地的產業發展的實現結合,并通過文化創意的方法增加產品的附加值。同時,文化要素和經濟要素分別成為社區共同體的心理支撐和經濟基礎,而社區共同體一旦形成,則會進一步強化居民對社區的文化認同,而居民在共同體當中的生產協作與經濟活動也會積累產業發展的經驗,并進一步推動產業的優化升級。因此,將這一循環置于人文地理因素中分析,文化要素是農村社區營造重要的動力來源,產業是營造重要體系的表現,而社區共同體則是社區營造重要的主體。
(二)主體、動力與體系差異
首先,從營造主體上來說,臺灣的珍珠社區是以當地居民為主體核心,充分尊重了居民的利益訴求和首創精神,通過經營社區稻草產業,在社區公共事務上實現自主治理,當地居民在參與社區營造的過程中形成了關于社區的共同記憶,從而將社區變成一種心理上自覺的共同體。但是,上海雪米村的社區營造則是由外來社會力量發動的,外來專家學者是社區營造的主體。這導致整個社區營造過程并非由村民主導,而帶有濃厚的外部嵌入的色彩。甚至“曼舍田園”的營造團隊和當地的村委會之間也缺乏有效溝通,據陳女士的助理明小姐所說:
“村委會現在也不管事,因為年輕人都出去了,村支書也沒什么可管的。甚至部分村民說,村委會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從我們發起社區營造到現在,村委會沒有為我們提供任何有益的幫助,但是他們也沒有阻撓我們的活動,基本上是不聞不問,雙方處于沒有交集的狀態。”②田野調查訪談資料,2015年5月14日于上海雪米村。
其次,在社區營造的動力機制方面,珍珠社區的營造是一種“內源性增長的發展模式”,是以當地居民的生存與發展需要為基礎,通過自下而上的方式對在地資源進行整合的文創運動。③Marion J.Levy,Modernization and the Structure of Societies:A Setting for International A ffairs(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0),p.16.而雪米村營造的動力則來自于社會精英對鄉土資源的重新發掘以及對鄉村生活的眷戀,帶有明顯的外部力量主導但缺乏內部原生的動力。大陸的這種社區營造,體現了后現代語境中都市人對更高生活質量的追求和返璞歸真的生活愿景,是對城市生活方式的改造。但是,這種社會精英的追求與當地農民之間的現實利益之間并不存在必然的契合邏輯,以至于雪米村的社區營造難免被詬病為“精英的理想國”、“知識分子的烏托邦”。
最后,在社區營造的體系方面,珍珠社區形成了以稻草加工為基礎、以文化創意為抓手、以觀光游覽為輔助的產業鏈條,并通過自主治理的方式來充分發揮社區居民的自主性,進而形成了完整的社區營造體系。這種體系的形成,使得社區營造的各個組成部分之間相互促進,共同推動社區的整體發展。相比較而言,大陸雪米村在社區營造方面所進行的努力,包括社區福利、民宿、編制等活動之間卻沒有形成有效的聯接機制,產業的延展性與發展效果也差強人意。
珍珠社區和雪米村在營造主體、動力機制和營造體系三個方面的不同,也直接決定了其營造效果,表1進一步對兩岸社區營造的特征進行了歸納比較。

表1 珍珠社區與雪米村社區營造模式的比較分析①表1為作者根據研究信息自行設計。
如上表所示,臺灣的社區營造是以居民為主體,以社區發展理事會為組織依托,動員了政府、企業、居民等多方力量投入社區產業,實現了多方協作。而大陸的社區營造則是由社區之外的力量所發起,參與力量與組織建設相對薄弱,雪米村的曼舍田野只是營造者日常活動的場所,并沒有發揮如社區理事會一般的作用。相對于臺灣政府部門給予的專項資金,大陸政府部門對雪米村社區營造的關注與支持明顯較少。特別如雪米村所在的金澤鎮政府對雪米村的活動表現出漠不關心的狀態,社區營造的發起者也沒有與地方政府進行溝通。在臺灣,通過對在地資源的發掘,社區營造已經形成了相對完善的產業體系,而大陸在社區營造過程中則面對著村莊勞動力大量外流的現狀,以至于陷入了外來企業難以形成規模化生產,村莊內部民宿產業開發遭遇村民阻撓的雙重困境,雪米村在產業經營上依然處于農業為主導的狀態。同時,由于產業的不景氣和與村民有效互動的缺失,雪米的社區營造并沒有給當地村民帶來實際的收益,村民對社造活動的參與也處于比較冷漠的狀況。此外,對珍珠社區來說,在稻草產業初具規模之后,社區發展理事會對社區未來的發展方向有著明確的規劃,提出了要通過產業的進一步升級,照顧到社區內部的每一個人,讓人體驗活在當下的真實幸福。而雪米村在未來的營造模式與發展方向上卻并沒有明確的目標,也沒有明確的產業規劃和發展布局,其社區營造呈現出“走一步看一步”的狀態。
通過對兩岸社區營造典型個案的比較分析,可以看出主體、動力來源和營造的體系在農村社區營造中具有的重要作用,可以說影響著農村社區營造制度的成敗。在中國大陸,農村社區營造是社會精英在反思城鎮化后果、探討未來城鄉建設的努力中產生的,對城鄉關系的重構則是基于改革開放以來過度強調速度和數量的發展模式不足的反思和彌補。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大陸地區開展的社區營造是其產業結構轉型、經濟增長放緩、城鄉矛盾突出所倒逼的產物。故相較于臺灣地區農村社區營造的成功,大陸地區的農村社區營造在主體、動力來源和營造體系方面還存在不足。
在過往幾十年當中,大陸的城鎮化進程大多是由政府主導,自上而下的政府推進是迄今為止的中國城鎮化的特色。②李強、陳宇琳、劉精明:《中國城鎮化“推進模式”研究》,《中國社會科學》,2012年第7期。這種單向度的政府主導的經濟發展與城鎮化進程,在實際的政策實施過程中,難免會產生強烈的“城市偏向”,亦即將城鎮化簡單地理解為土地的城鎮化、空間的城鎮化,而不是人的城鎮化,忽略了以人為本的基本要求。①姚士謀等:《中國新型城鎮化理論與實踐問題》,《地理科學》,2014年第6期;董陽、王娟:《從“國家的視角”到“社會建構的視角”》,《城市發展研究》,2014年第3期。加之地方政府土地財政的經濟利益驅動,大陸在農村建設以及城鄉發展過程中,還滋生了“地方政府統籌主義”(local state corporatism)的現象,行政意志壓倒居民意志而獨斷專行等一系列惡果。②Jean C.Oi,“The Role of the Local State in China's Transitional Economy”,The China Quarterly(December,1995),pp.1132-1149;王小章:《費孝通小城鎮研究之“辯證”—兼論當下中心鎮建設要注意的幾個問題》,《探索與爭鳴》,2012年第9期。為了取得城市擴張的建設用地,地方政府促使甚至強迫農民上樓便成為地方政府獲得土地的常用手段。強制拆遷現象已成為近年來的一大社會問題,由強制拆遷引發的沖突也愈演愈烈。③白麗云:《關于強制拆遷問題的思考—以執法為民理念為核心視角》,《中國行政管理》,2011年第4期。而當對土地的征收危及到農民的生存和發展時,農民便走上維權抗爭的道路,加劇了整個社會的不穩定,從而嚴重影響了整個農村社區營造的成果。④陳旭峰:《“農民上樓”問題研究:回顧與展望》,《武漢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姚英:《失地農民抗爭行為的社會學分析》,《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15年第1期。珍珠社區的成功就在于其社區營造是一項參與式營造的活動。村民的參與才能調動人的積極性,留下強壯勞動力,為社區的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人力資源。因此,在大陸進行農村社區營造或者是農村改造的過程中,需要引進村民特別是年輕村民的力量,確保取之于民,借之于民和用之于民。
在我國新型城鎮化進程中,尤其在城鄉二元體制分割的背景下,農村社區營造所發揮的理想功能應是搭建起溝通城市發展與農村建設的橋梁。因為未來的城鎮化,既要尊重農村已有的風貌,又要通過城市經濟的輻射作用實現農村產業的升級,以此來彌補城鄉之間的差距。雖然農村人口向城市集中是城鎮化的構成要素和評價指標,但是城鎮化并不意味著“農民的終結”。⑤劉豪興主編:《農村社會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34頁;H·孟德拉斯:《農民的終結》,李培林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3頁。城鄉統籌并不是要將農村變為城市,更不是將農村集體用地變成城鄉建設用地或去農村化。⑥單卓然、黃亞平:《“新型城鎮化”概念內涵、目標內容、規劃策略及認知誤區解析》,《城市規劃學刊》,2013年第2期。農村社區營造應當基于充分尊重農民意愿,把社區規劃與社區管理相結合、與區域經濟發展相結合、與當地城市一體發展和文化資源相結合,立足于完善有關的制度和機制。⑦滕玉成、牟維偉:《我國農村社區建設的主要模式及其完善的基本方向》,《中國行政管理》,2010年第12期。在此背景下,大陸地區的社區營造和對農村的開發需要回應和彌補城鎮化以及農村建設過程中積累的問題,并在社區營造過程中推動農村建設,構建起城鄉協同發展的城鎮化模式。
通過對兩岸社區營造典型個案在主體、動力和營造體系效果上的諸多差異的比較分析,可以為我國城鎮化進程的推進提供三個方面的啟示,即推進后鄉土時代的農村建設、以系統化思維實施城鎮化、尊重農民的主體地位并啟動在地產業的活力。上述三個方面,也是大陸未來城鎮化建設與農村發展的重要任務。
首先,后鄉土時代的農村發展成為大陸統籌城鄉關系的第一項挑戰。改革開放36年之后,在市場經濟的沖擊下,大陸的農村社會已不再是純粹的“鄉土中國”,而是進入了一種“后鄉土時代”。這種后鄉土性表現在家庭農業、村落和熟悉的社會關系依然存在,鄉土性特征繼續留存,但是不流動的鄉土已經變成大流動的村莊,鄉村結構日益分化和多樣化,鄉村社會空間的公共性也越來越強。⑧陸益龍:《后鄉土中國的基本問題及其出路》,《社會科學研究》,2015年第1期。在后鄉土時代農村社會當中,民工潮已經解構了鄉土中國。⑨張玉林:《流動與瓦解—中國農村的演變及其動力》,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79頁。因城鄉經濟效益的差異,大量農民工的外流已經成為制約農村發展的重要障礙。⑩薛澤林、鄭揚:《農民工回鄉創業是解決空心村問題的重要途徑—以北京郊區新農村為分析對象》,《中國勞動關系學院學報》,2012年第1期。上海雪米村的社區營造所面臨的一個關鍵性問題就是缺乏發展村莊產業的青壯年勞動力,留守村落的老人兒童承擔不起發展村莊經濟的重任。村莊已經成為了一個“無主體的熟人社會”,①吳重慶:《無主體熟人社會及社會重建》,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版,第179頁。鄉風民俗雖然繼續留存,但是新一代的農村人已經進入了“離土又離鄉”的時代。青年精英的離開,使得大陸以雪米村為代表的社區營造很難形成氣候,也很難真正改變當地農民的生活。
其次,由后鄉土社會的“主體性缺失”所引發的問題就是如何以系統化的思維推動城鎮化的整體性建設。與城市相比,農村社區營造更依賴于內動力機制的作用。②滕玉成、牟維偉:《農村社區建設和治理研究述評》,《東南學術》,2010年第6期。從政策上來說,大陸過往幾十年的城鎮化更多的是在強調城市空間擴張,體現了國家工程的簡單化和國家意志的現代化。③詹姆斯·斯科特:《國家的視角—那些試圖改善人類狀況的項目是如何失敗的》,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年版,第3頁;彭大鵬:《單向度的農村——對轉型期鄉村社會性質的一項探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00頁。基于對已有政策后果的反思,新一屆政府所強調的新型城鎮化是通過控制大城市、發展中小城市、經營農村事業、引導青年人回流等多種方式來實現大城市、小城鎮以及農村的協調發展。但是在現實中,由于人為的城鄉二元分割,嚴格的戶籍管理制度以及過度強調城市發展的政策后果,大陸城鄉之間在醫療、就業、教育及發展機會等方面已經形成了巨大的鴻溝。如果未來的鄉村和中小城鎮沒有辦法獲得相對公平的發展空間,并通過“包容性發展”④劉祖云、李震:《城市包容鄉村:破除城鄉二元的發展觀》,《學海》,2013年第1期。來破除城鄉二元結構,那么中央的政策就會難以實現其預期的效果。從這個角度來說,新型城鎮化并不僅僅涉及到產業轉移、勞動力回流等問題,更不僅僅是將城市剩余或者落后的產業轉移到農村,而是一種包含了打破城鄉分割體制、實現城市與鄉村公平發展等多種目標的系統性工程。
最后,對比分析臺灣珍珠社區與上海雪米村的營造實踐,可以看出本土化的產業支撐是社區營造成功的關鍵。在考察鄉土中國時,費孝通先生也曾強調恢復農村企業是發展中國傳統農村的根本措施。⑤費孝通:《江村經濟》,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251頁。在后鄉土時代的中國農村,伴隨著逆城市化現象的出現,更需要重新發掘鄉村的本土化資源,尊重其既有的特色,將鄉村打造成不同于城市的、具有優美生態環境和良好經濟狀況的生活與生產空間。⑥葉裕民:《如何構建開放的城鄉關系》,http://news.ifeng.com/a/20150427/43644147_0.shtm l,2015年4月27日,檢索日期:2016年5月27日。在這個過程中,關鍵性的措施是通過政策的引導和扶植,賦予本土居民以更多的自主性。在過去十幾年當中,大陸農村建設的失策之處就在于或多或少地忽視了農民切身的利益訴求,而將農村建設打造成了政績工程、形象工程。可以看出,無論是大陸政府2005年以來實施的新農村建設,還是上海雪米村這種通過社會力量進行社區營造的發展方式,都忽略了當地農民的主體性地位。前者體現的是“國家統合主義”的邏輯,⑦金標:《地方國家統合主義:中國經濟奇跡的制度經濟學分析》;《中國制度經濟學年會論文集》,2006年6月,第76-84頁;張漢:《統合主義與中國國家——社會關系研究——理論視野、經驗觀察與政治選擇》,《人文雜志》,2014年第1期。處于強勢地位的行政力量難免會忽視當地的實際發展需要;后者則是一種外部力量的介入,難以真正將當地村民動員起來,以實現長期的、可持續的發展目標。因此,大陸農村社區營造和新型城鎮化的關鍵是通過有效的政策引導讓經營農村真正成為農民自己的事業,將農民真正拉回城鎮化的中心地位,進而推動農村經濟、文化、政治等諸方面的綜合性建設。□
(責任編輯:嚴國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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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092(2017)02-0040-010
2016-11-28
胡潔人,同濟大學法學院副教授,復旦大學社會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法律社會學、糾紛化解和社會治理;費靜燕,同濟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法律社會學,人民調解,社區治理。
2013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縣域維穩運行的邏輯與制度化研究”(13BZZ030);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中青班專項課題“依法治國進程中完善大調解機制對策研究”(課題號20153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