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隨著社會的發展,非婚同居關系日益普遍化,其中尤以大學生為代表的年輕群體之中最為典型。現實的變化及其引發的思想觀念的變革要求法律在制度上予以回應。與此同時,大學生為代表的年輕群體自身的地位與特殊性也凸顯了對該事項進行法律保護的必要性。本文從這一背景出發,結合學者相關探討,從必備要件、比較法研究、立法期待三個方面針對年輕人這一特殊群體的非婚同居法律保護展開論述,力圖在提出有關建議與展望的同時揭示該群體非婚同居與一般的非婚同居之間具體與抽象、特別與一般的關系,并以此凸顯法律對特殊群體應予以特殊關注的精神。
關鍵詞 非婚同居 年輕群體 法律保護 立法展望
作者簡介:張燈,天津大學法學院2015級法學專業本科生,南開大學金融學院金融學雙學位在讀。
中圖分類號:D923.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4.366
隨著人類婚姻家庭制度歷經群婚制、對偶婚制最終穩定于一夫一妻制,婚姻便成為維系男女共同生活關系的唯一公認、法定形式。非婚同居關系作為一種區別于婚姻的另類男女共同生活關系古已有之,但由于其作為一種社會現象的存在事實上構成了對于婚姻制度的挑戰,因而長期以來飽受非議。但隨著我國改革開放進程的不斷推進,經濟社會不斷發展、對外交流不斷深入,人們的思想觀念及行為方式逐漸趨于開放。因而,一方面,人們對非婚同居現象的容忍度、包容度不斷提高,逐漸地,非婚同居不再作為一種不正常、甚至不道德的行為為社會大眾所排斥;另一方面,該現象在人們生活中亦具有日益普遍化的趨勢,而該趨勢又尤以年輕群體最為典型。
現今生活中,年輕群體作為新思潮與新鮮事物的率先接納者,更易于接受乃至踐行非婚同居行為,并由此形成了不同于傳統的新的非婚同居模式。但與此同時,年輕人涉世未深、閱歷不足的群體性局限,又使其易于在非婚同居過程中將負面作用放大,造成更為不良的影響。鑒于此,除施以家庭的、社會的、輿論的等手段外,法律作為具有普遍約束力的社會規范,在此過程中是否、而又應該如何進行回應,成了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年輕一代是未來社會的中堅力量,如何在日益普遍的非婚同居關系中對其予以適當的法律保護,便成為了關乎社會穩定、民族未來的重要問題。
一、 年輕群體非婚同居關系的必備要件
從內涵上而言,任何婚姻外的共同生活關系都可納入非婚同居范疇,故由此而衍生出的非婚同居類型確不在少數。筆者認為,予以法律保護的年輕群體乃至一切合法非婚同居關系皆應以不危害社會公共利益和第三方合法權益為限。如重婚、有配偶者與他人同居等非法同居的情形,已為法律所明確禁止,故不屬此列。因此,本文論及的非婚同居關系應以同居雙方無現存其他兩性結合狀態,即任何一方當事人不得有既存的婚姻或較為穩定的兩性結合關系為其必要前提。需指出的是,同性間的結合關系因不存在法律規制的現實基礎并為現行法律所回避,故本文亦不涉及。
關于其他非婚同居關系的要件,有學者認為構成受法律保護的該種關系仍應符合其余婚姻構成的實質要件,包括一男一女、雙方意思表示真實、符合法定婚齡并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無法定禁婚的親屬關系。筆者認同這一看法,但同時認為,當非婚同居者包含年輕人這一特殊群體、并以其為重要組成部分時,部分要件即“符合法定婚齡”一條應予以變通。非婚同居關系不同于傳統的婚姻關系,其關系確立的目的亦與傳統婚姻關系有所出入,加之有“年輕群體”這一在主體上的特殊限制,因而,在確定適用年齡時考慮的自然、社會因素應與婚姻有所不同。同時,針對年輕群體而言,其非婚同居關系常常以走向婚姻為目的和最終結局,并考慮到我國當前法定婚齡規定偏高的立法現實,若將非婚同居的保護年齡設定于締結婚姻所要求的男二十二歲、女二十歲,則會使相關制度的保護范圍與婚姻大幅度重合,如此不僅無法凸顯非婚同居法律制度的特殊性,大大影響其設立的意義,而且會壓縮非婚同居相關制度的保護區間,使大量事實存在的非婚同居關系仍處于法律的真空地帶而得不到保護。因而,筆者認為,考慮到年輕人在非婚同居者的龐大數量及其存在的上述特殊性,對非婚同居關系保護年齡的下限應下調至具備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十八歲,同時上限則以一般認為的結束同居關系之時或一定年齡(筆者認為以中國平均結婚年齡的二十六歲左右為宜)為止。
除此之外,非婚同居必須具備的共同生活要件即共同的寢、食、住、行(考慮到年輕群體的特點,筆者認為應以其中的是否“同住”為主要判斷標準)不必多言,而其受保護的起始時間、是否須有公開性和應否有婚意卻值得探討。
第一,就其受保護的起始時間而言,我國學界存在“六月說”、“一年說”、“兩年說”、“五年說”等多種觀點,各國亦有多種立法例。就年輕人而言,基于其在非婚同居中所涉及權利義務較少的特性,筆者認為不宜以過長持續時間為其受保護的必備要件,而可以將該條件納入“共同生活”這一要件,即依據一較短的時間標準(筆者傾向于以普通高等學校一學期的時長即四個月為標準),輔以有無共同居所及共同日常活動、有無共同生活及繼續維持這一關系的意愿等主客觀因素綜合判斷該同居關系應否受到保護。
第二,關于年輕群體的非婚同居是否必須具有公開性,筆者持否定觀點。年輕群體與社會交集較少,同居雙方聯系的緊密程度也遠不比婚姻關系,因而同居以產生雙方內部關系為主,即使有對外關系,也多為單方對外情形,雙方共同對外的情況較少。同時,考慮到年輕人的個性、心理等因素,故對其非婚同居的保護不以其公開性為必要前提是較為可取的。
第三,筆者認為,有無婚意不應視為保護年輕群體非婚同居的前提標準。此問題涉及其與一般非婚同居及事實婚姻的區別。將年輕群體的非婚同居予以特殊保護的基點在于此種非婚同居關系的主體雙方在年齡上的特殊性所導致的其非婚同居關系所當然具有的成立上與后果上的特殊性。如前所述,就其成立時而言,年輕群體的非婚同居關系一般并不具有完備的婚姻實質要件,這是其與事實婚姻的區別;同時,主體雙方的主觀目的常常是多種多樣的,有的僅限于維持親密關系,而有的則抱有于未來締結婚姻關系乃至“試婚”的心態,這一點是其與一般非婚同居的不同。因而,有無婚意皆可以成立年輕群體的非婚同居關系。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構成年輕群體非婚同居關系的必備要件有六:
1. 不違反公共利益及社會善良風俗。
2. 一男一女。
3. 雙方意思表示真實。
4. 雙方年齡皆處于法律規定的合適區間。
5. 無法定禁婚的親屬關系。
6. 共同生活。
二、比較法上的相關法律規制
當前,我國非婚同居關系尚未納入立法規制的范圍,更遑論對年輕群體非婚同居關系的法律保護。但基于我國擁有以年輕人為代表的龐大非婚同居群體這一社會現實,以及保護及規范該種關系所具備的深刻的哲學、社會學、經濟學、法學基礎,我國有必要在不久的將來于法律層面就此問題進行回應。而現今世界范圍內,已形成非婚同居者這一穩定社會群體的許多西方國家已經就非婚同居關系進行了法律上的規定,并大都呈現出由禁止到承認最后到與合法婚姻關系同等保護的相似發展趨勢。
(一)美國非婚同居立法的發展
在美國,非婚同居群體的壯大已經相應地引發了法律對其態度的變化。
1976年,加州最高法院通過對瑪威案件的判例在該國范圍內首次承認了非婚同居關系及相關合同的法律效力。但美國全國范圍內,部分州的法律對非婚同居關系的評價仍存在肯定與否定的完全兩極化的對立。
與此同時,絕大部分州則處于中間地帶,即雖沒有承認同居者與已婚者具有相同的權利,但與此同時卻以“家庭伴侶”的名義給與同居者大量權益,其主要包括:
1. 有權享受家庭健康保險政策。
2. 有權作為家庭成員請假照料病中伴侶。
3. 有權作為家庭成員休喪假。
4. 有權作為家庭成員到監獄和醫院進行探視。
5. 同居一方死亡后,另一方享有對租住房屋的續租權。
(二)歐洲非婚同居的法律規制
在歐洲,隨著同居人口的增長,一些國家也逐步在法律層面對非婚同居關系進行了再評價。
北歐的瑞典、丹麥以及芬蘭對非婚同居的伴侶采取了更為實用主義的做法——在家庭法對已婚者和非婚同居者同等對待。荷蘭也在法律上承認了經過登記的同居與婚姻具有相同的功能。法國則提出了一種創新性的解決方法一一PACS(“緊密關系民事協議”),在實際幫助、財產制度、贈與遺贈、繼承以及對外效力等方面規定了該協議締約雙方所享有的權利,在法律上承認了介于婚姻與自由同居之間的一種二人共同生活模式。當前,相當數量的歐洲國家已先后通過了“同居伙伴關系法”,保護同居關系。
(三) 日本相關制度的建設
日本作為與我國位置相近、文化相似的鄰邦,在倫理色彩較為濃重的婚姻家庭法方面頗有值得我國借鑒之處,其中有關非婚同居關系的法律規制也不例外。
日本在非婚同居關系的法律保護方面較之我國走的更遠,其民法典對非婚同居已有涉及。同時,日本也通過司法判例的方式賦予了非婚同居者以法律配偶同等關系者的法律地位,并在此基礎上受到法律的保護與拘朿。具體地,僅就其內部身份法律關系而言,日本非婚同居者即可:
1. “夫妻別姓”。
2. 享有同等男女平等的自由權。
3. 享有忠實請求權。
4. 享有扶養請求權。
與此同時,對外而言,日本非婚同居者亦于姻親關系、家事代理等方面享有相應權利、承擔相應責任。
由以上可見,對非婚同居關系進行法律調整符合當今世界立法趨勢和潮流。但同時需要注意的是,由于各國對非婚同居的法律規制大都尚處起步階段,因而相關規定仍較為粗略和概括,其中,更是鮮見針對非婚同居者中龐大而又特殊的年輕群體的相關細化規定。因而,在我國非婚同居群體法律保護制度的建構過程中,我們需要以各國現有立法為借鑒,努力做到相關規則的精準化、具體化,在規定非婚同居一般保護的同時,強化對年輕人等特殊非婚同居者的特別關注。
三、未來法律對策的展望
在考察我國非婚同居現象的發展現狀與借鑒國內外已有規定的基礎上,我們逐漸形成了對年輕群體非婚同居關系有關法律保護的期待。
就立法形式而言,考慮到年輕群體非婚同居為特殊主體間的非婚同居關系,屬非婚同居的大范疇,因而,應將其納入非婚同居關系的統一規制自不待言。但與此同時,除對其適用非婚同居相關一般規定外,亦應突出對這一特殊群體間形成的法律關系的特別保護。結合國外立法例與我國法律的傳統與現實,筆者認為,包含針對年輕群體特殊規則的非婚同居相關統一規范不宜以判例或單行法的方式呈現,而應以在婚姻家庭相關法律中單列條款的形式予以規定,這有利于維持婚姻法體系的全面性與完整性,亦有助于突出非婚同居與傳統婚姻制度的區別與聯系。
(一)規制原則
對于年輕群體非婚同居關系的法律保護,應遵循一定的特殊原則,以便夯實相關規制法理基礎的同時突出此種保護的特殊性。以下為筆者所認同的針對年輕群體非婚同居規制的基本原則:
1. 法律輔助規范原則。對于年輕群體的非婚同居關系,應以道德規范為主,法律在此過程中應僅起到輔助與補充的作用。傳統上,無論以社會的視角還是當事人的視角,非婚同居關系都更多的具有一種私密性。并且,由于心智上的不成熟與對隱私的看重,非婚同居關系的這種私密性對年輕群體而言更為重要。因而,考慮到社會輿論以及當事人的心理,對該種關系,作為社會公開介入力量的法律都不應過分干預。故在保護年輕群體非婚同居這一問題上,應更多通過社會的宣傳與輿論的引導以強化道德的規范作用,在此基礎上依靠該種力量對相應關系的雙方當事人形成約束。在具體事項上,法律應“抓大放小”,僅在重要事項上予以詳細規制。
2. 價值中立原則。當前,在年輕非婚同居者數量龐大以及社會對其評價不一的現實條件下,法律不應在相關具體規定中表現出過度的傾向性,而應秉持一種將非婚同居看作業已存在的合理事實加以協調的觀點,從解決糾紛、保護關系當事人的原點出發,進行相應法律規制,以此防止相關法律規則形成激勵從而導致相關群體數量爆發性增長,構成對社會結構以及法律自身的挑戰。與此同時,價值中立原則也是筆者支持對非婚同居關系不予單行立法的原因所在,因為“如果立法規范同居關系,就有鼓勵同居的嫌疑”。
在法律對待非婚同居的態度這一問題上,該原則已為相當數量的學者所認同,故在不久的將來有望成為學界的共識。
3. 利益平衡原則。在實踐中,對于非婚同居,尤其是年輕群體的非婚同居,情況通常較為復雜,遇到法律盲區的情況在所難免。但根據前二原則的精神,針對年輕群體非婚同居關系的法律規范宜粗不宜細。總體而言,隨著所涉問題重要性的降低,法律的相關規定應該趨于粗略。因而,我們不能也不可能寄希望于法律對相關糾紛的處理給出一個明確的答復。此時,為保護這種關系,就應當綜合考慮當事人雙方以及各方面因素,秉承權利義務相一致的觀點,從中立的視角對當事人的利益加以平衡。
(二)規制內容
在遵循規制基本原則的基礎上,法律對年輕群體非婚同居關系所涉及的具體人身、財產及子女關系應有相應的具體規定。
1. 人身關系。就年輕群體而言,其確立非婚同居關系的旨意更多的是以強化當事人雙方的人身聯系,特別是強化雙方身份關系為追求的。因而,首先,在其非婚同居關系中,同居雙方相互排他性地占有對方人身以及建立身份上的強聯系應屬當然之義。但同時需要指出的是,鑒于年輕群體相對更加獨立的特性與非婚同居關系不同于婚姻關系的特質,同居關系不能成為對雙方人格的獨立及行為的自由進行過分限制的依據。其次,隨著年輕群體隱私觀念的逐步加強,法律也應確認對同居雙方不涉及其非婚同居關系的個人隱私的保護。再次,雙方應在一定范圍內享有對對方事務的代理權限,但同時代理的范圍應以其非婚同居關系對外明示的范圍為限。最后需要指出的是,同居雙方與對方親屬不應成立任何的姻親關系,但出于對年輕人的合理保護并考慮到其群體特點,法律應鼓勵該同居關系為同居雙方直接撫養人知悉,但與此同時,相關撫養人亦應充分尊重該同居關系與同居當事人對相關事項合理的自決權。
2. 財產關系。鑒于大學生為代表的年輕群體較為獨立但同時又通常不存在穩定經濟來源的現實情況,其非婚同居關系通常不及婚姻緊密,并且也無法完全獨立于雙方原生家庭而存在。基于這一特點,對同居雙方財產的處理應以分別財產制為一般原則,且雙方不應享有繼承對方遺產的權利。但遵照意思自治的原則,如果雙方另有不違公序良俗的約定,應當從約定辦理。同時,借鑒國外立法經驗,可以在雙方共同生活年限較長或有穩定經濟來源時予以例外處理。此外,在同居關系非因結婚、死亡等事由而自然終止時,若一方有因非婚同居關系而蒙受的損害(如因懷孕、分娩等所留下的疾患),在同居關系終止后,仍應由雙方共同負擔相應的補償。
3. 子女關系。基于年輕人心智不夠成熟、經濟實力較為薄弱的現實考量,筆者認為應對其在非婚同居關系中生育權予以適當限制。但如確已生育,對所育子女,則應按照兒童利益最大化原則,依照我國現行法律將其與婚生子女進行同等保護。
四、總結
年輕人作為處于由學校逐步走向社會這一人生過渡階段的特殊群體,其在步入社會的過程中必然會萌生諸多問題,這需要國家、社會予以相應關注、適當引導和特別的保護。非婚同居關系作為這一特殊群體在走向社會的過程中體驗婚姻生活、建立家庭觀念的一個窗口,更應得到應有的關注與保護,而法律作為強制性的社會規范,其作用的發揮對引導這一關系的良性發展也是至關重要的。但是,對于年輕群體的非婚同居關系,法律在不無視與忽視的同時,也不宜規范過度以致挑戰婚姻制度的基礎性地位,這其中的平衡與取舍考驗著立法者的智慧,也值得我們繼續深入思考與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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