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發盈
摘要: 美國19世紀頗有影響的歷史學家和教育家赫伯特·亞當斯是教育民主觀念的積極倡導者,被視為把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引入美國的第一人。對亞當斯而言,大學推廣教育是其教育民主觀念的具體體現和緩解當時美國社會腦力勞動者與產業工人矛盾的有效手段。亞當斯把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與公共圖書館有機地結合起來,推動了麥爾威·杜威等人對其觀念的改進和實施,邁出了形成美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的第一步。亞當斯倡導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自由教育傳統,使其引入試驗落入了在英國遭遇的精英性指責的困局而失敗。
關鍵詞:赫伯特·亞當斯;大學推廣教育;人民的教育;習明納圖書館;救世軍;自由教育
中圖分類號:G649.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17)02-0084-07
赫伯特·亞當斯(Herbert Baxter Adams,1850-1901年)在歷史學界被視為美國專業史學的開創者,是美國歷史協會的締造者和史學專業期刊《美國歷史評論》的創始人之一,為美國史學領域培養了大批專業人才,他被其弟子、曾任美國總統的威爾遜稱為“史學界的偉大舵手,是進行有系統、有組織學術研究的掌舵人”[1]。亞當斯同時也是教育民主觀念的有力倡導者,其最突出的表現是他對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的引入及實施。在亞當斯的努力下,英國大學推廣教育在美國得以引入、發展,并最終形成美國獨特的大學推廣教育觀念。受亞當斯的影響,伊利(Richard T.Ely)、貝米斯(Edward W.Bemis)、特納(Frederick Jackson Turner)以及詹姆斯·魯濱遜(James Harvey Robinson)等都積極參與大學推廣教育工作,特別是伊利、康芒斯(John Rogers Commons)等人還積極努力促成了大學推廣教育在威斯康星大學的重組再生。筆者通過文獻評述發現,國內外學界對亞當斯的大學推廣教育觀念的研究寥寥無幾,且探討相對比較零散。本文嘗試通過較為詳實的史料系統梳理和分析赫伯特·亞當斯在美國引入和實施大學推廣教育觀念的過程,深化人們對這一問題的認識。
一
赫伯特·亞當斯不僅在美國歷史學界作出了許多開創性的貢獻,而且也為教育領域作出了許多開拓性的貢獻。亞當斯被著名教育史家魯道夫視為第一位參與美國高等教育史研究的專業歷史學家[2]。從1887年到1903年,他曾為聯邦教育署編寫《美國教育史叢書》,共36卷本。這系列叢書主要涉及高等教育的論題,在其36卷中有15卷涉及高等教育歷史[3]。亞當斯本人撰寫了其中兩卷,分別為《威廉瑪麗學院》和《托馬斯·杰斐遜與弗吉尼亞大學》,前一卷充分體現了其高等教育思想。在這套叢書中,亞當斯還涉及大眾教育(包括夏季學校、公共圖書館等主題),特別是大學推廣教育,對英國大學推廣教育和美國大學推廣教育做了詳實的歷史考察。因其對大學推廣教育的卓越研究,紐約州立大學校長柯蒂斯(George William Curtis)給亞當斯頒發大學董事會獎。亞當斯被認為是把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引入美國的第一人[4](P24)。作為專業史學家和教育家,亞當斯呼吁美國大學應積極發展英國的大學推廣教育觀念,以順應美國社會的民主需求。
亞當斯在美國引入大學推廣教育觀念是由兩個方面的因素決定的。首先,亞當斯繼承了其德國導師注重公共服務的思想,把教育看作解決社會政治經濟問題的首要方式。亞當斯所處的時代正值美國工業革命時期,工業階級的產生和工業矛盾及沖突造成了普遍的勞工問題。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以亞當斯和伊利為代表的一批知識分子積極關注并努力嘗試解決勞工問題。在一篇發表在《基督教聯盟》的文章中,亞當斯調查了巴爾的摩當地婦女工人的狀況。在這個報告中,亞當斯主張當時針對勞工問題的解決舉措是失敗的,其原因不只是缺少良好的管理,其根本在于并未對工人提供教育和智力指導(Intelligent Direction)[5]。為此,亞當斯積極倡導大眾教育。伊利在其回憶中稱亞當斯是大眾教育的忠實信徒。“亞當斯作為大眾教育的代言人,他努力為工人階級和普通大眾的進步而工作。簡而言之,從更大層面上來說,只要是社會所需所求,他都努力付諸實踐”[6]。亞當斯把大眾教育看作社會改良最安全的路徑。大眾的啟蒙及其生存環境的改善是其關注的重要論題。他平生最后一個教學任務的主題就是“美國的大眾教育”。他的學生文森特指出,僅就教育領域來看,在其晚年沒有什么教育主題比大眾教育更重要。正是在這一前提下,亞當斯轉向英國大學推廣教育。大學推廣教育不僅是當時大西洋兩岸大眾教育運動的產物,也是亞當斯推行其教育民主思想,嘗試解決工業社會工人階級受教育問題的一個有效方案。
其次,從根本上說,亞當斯引入大學推廣教育是由其教育民主觀念決定的。對教育與民主的關系,亞當斯認為“人民的教育是民主的首要任務”。這一論斷源自法國參議員齊格弗里德(Jules Siegfried)的主張。在一篇紀念文章中,伊利提到亞當斯相當欣賞這一信條,把它制成一個便簽放置在辦公桌上。亞當斯曾在威斯康星州歷史學會做過《人民的高等教育》的主題演講,認為高等教育對所有的美國公民都是平等的,主張調動所有的教育資源包括公共學校體系、公共圖書館和學院及大學來為人民提供教育。而在當時的美國,人民的教育是一個廣受關注的問題,人們紛紛針對人民究竟應受何種教育、如何接受教育等問題展開討論。而這首先要解決人民的內涵和外延的問題。據李劍鳴的考證,人民的基本含義包括一個國家的全體成員、組成一個社會的人們以及平民大眾。人民在美國早期革命者那里有其尋求建立人民政權與對其保持警惕的兩面性[7]。比如,被視為美國民主的締造者的杰斐遜在推動民主的教育和教育民主方面做出卓越的貢獻,而他所指稱之人民的真實含義還是暗指由擁有土地的自耕農組成的革命精英群體[8]。作為杰斐遜的信徒①,亞當斯一方面堅持人民的至高無上性,認為此時的美國隨著選舉權的擴大,需要人民接受教育,需要文化的普及,為此而積極倡導教育民主,認為“高等教育不是只為那些少數人的利益,而是讓所有公民的子女有機會受益,不管其出身如何”[9](P96);而另一方面,亞當斯進行大眾教育特別是大學推廣教育的目的是緩解工人階級的暴動及其對精英群體的對抗,這也潛在地體現了其教育民主思想的精英傾向。
二
19世紀90年代,大學推廣教育成為亞當斯關注的最重要教育主題。1885年亞當斯從英國考察回到美國之后,即向美國聯邦教育署提交了一份名為《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研究報告,并在這份報告中首次在美國提及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問題,但這份報告并未引起多大反響。1887年,在面向威斯康星州圖書館協會的一次演講(《習明納與大學推廣教育》)中他繼續倡導大學推廣教育觀念。亞當斯關于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主要文獻是他1896年去英國參加大學推廣教育會議提交的一份研究報告《英國大學推廣教育》。在他看來,這份報告是對之前相關研究的擴充和匯總,是一份更為嚴格的歷史研究成果。通過上述考察和分析,亞當斯充分肯定了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的兩個重要內容:一方面,大學推廣教育是英國的一個教育民主運動,擔當著拯救者的角色,是當時英國擴大選舉權和英國工業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另一方面,對于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核心觀念——文化論,他是在美國引入和實施英國大學推廣教育文化論的積極倡導者。
(一)英國大學推廣教育作為“救世軍”
英國大學推廣教育最初的目的就是要打破當時英國大學的封閉性和精英性,增加中下階層特別是工人階級的高等教育機會,嘗試通過教育來緩解工人階級的社會對抗,讓他們融入新的社會秩序,成為合格的公民。如當時的牛津大學推廣教育領導者米歇爾·薩德勒所言,“公民的高等教育已經成為現代民主國家尤為迫切之事務”[10](P958)。而大學推廣教育出現之時,正值英國維多利亞時期人們出現信仰危機,這一教育形式很大程度上被作為宗教信仰的替代者,承擔了拯救者的角色[11]。亞當斯考察英國大學推廣教育后,敏銳地抓住了這些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特質。他在不同場合和報告中反復強調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民主特征,認為大學推廣教育是英國當時更廣范圍民主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大學推廣教育,大學得以向社會、向無力接受高等教育之人開放。為此,他把英國大學推廣教育定義為“當人民無法來到大學時,把大學帶給人民的各種系統努力和嘗試”,“是一種由相信這份事業并志愿投入的教師通過講座、班級和書面論文等形式開展的系統的高等教育,其對象是廣大人民,不管其等級、性別和年齡的差別”[10](P966)。
作為歷史學家,亞當斯追溯了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歷史淵源,認為它是基督教的傳教士向普通民眾傳播圣經的結果,可以說,從一開始大學推廣教育就具有了宗教性特點。亞當斯認為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先驅有機械講習所(Mechanics Institute)的開創者伯克貝克(George Birkbeck),拉比公學改革者、校長阿諾德(Thomas Arnold)以及倫敦工人教育學院的創始人、基督教社會主義者莫里斯(Frederic Denison Maurice)和金斯利(Charles Kingsley)等人。這些人成為了英國人民高等教育的早期領導者,他們注重宗教的社會責任和關懷意識使得英國大學推廣教育具有了社會福音使命的特征,包括工人階級、婦女及窮人等下層群體成為其關注的對象。進入20世紀之后,英國大學推廣教育開始明確關注工人階級,而且其努力成功地獲得了制度保障。在一篇題為《大學推廣教育及其領導者》的文章中,亞當斯借用卜維廉(General Booth)創立的救世軍(Salvation Army)①稱謂,把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稱為是教育的救世軍,強調其對不利群體的拯救作用[12](P21)。與這一大學推廣教育的“救世”作用緊密相關的是大學睦鄰運動。卡寧漢姆(Raymond J. Cunningham)指出,雖然亞當斯相當保守,但他具有社會福音的思想,積極倡導在美國工人居住地區實施睦鄰運動[13](P253)。在《英國大學推廣教育》報告中,亞當斯最后提到的是湯因比及湯因比館的工作。眾所周知,湯因比是英國著名的經濟學史學者。在其短暫的生命中,他積極投入到英國工業社會中各種問題的解決中,特別是在東倫敦地區改善工人階級生存狀況的卓越工作。伊利提到亞當斯對湯因比的偏愛——在一輯《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歷史學和政治學研究》中專門探討了湯因比的思想觀念和實踐。
盡管亞當斯指出大學推廣教育平等地面向所有人開放,但在美國倡導大學推廣教育初期,他還是針對工人階級進行了一系列教育嘗試。1888年,亞當斯組織了“以勞工的進步”為題目的12場大學推廣教育講座。他本人擔當首場講座,其題目即為“英美的工人教育運動”,其他場次的題目分別為:美國工人需要什么;社會主義的優勢和劣勢;中國勞工及移民;日本的勞工;古希臘的奴隸工人;中世紀的勞工;中世紀的行會;一百年前的美國勞工和制造業;現代工業進步;工業教育和科學慈善及有組織的自助。這是亞當斯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比較早實施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的嘗試[14]。可以說,這是美國第一次實施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15]。而受教育對象專門選擇工人階級,也是亞當斯從英國模式中汲取的一條重要經驗——通過大學推廣教育來緩解精英階層與工人階級之間的對抗,最大程度地提升資本與勞工的利益。雖然此后亞當斯本人并未繼續發起此類活動,但他號召自己的學生積極進行了此類工作,比如貝米斯、特納等人。在他們的講座課程中,為了吸引工人參加,還為其提供學費半價優惠政策。
(二)文化論:英國大學推廣教育最核心的觀念
英國大學推廣教育最為核心的觀念是文化論。除了上文提到的湯因比,馬修·阿諾德、拉斯金(John Ruskin)等一大批當時的英國知識分子均是大學推廣教育的文化論支持者。其中馬修·阿諾德是這一觀念的最經典闡釋者,其代表著作為《文化與無政府狀態》。對阿諾德而言,維多利亞時期的文化指代包括文學、藝術在內的人類一切最優秀的思想、文化之積淀。就其實質而言,文化是最廣義的教育,它應是超越階級、宗派、個人小利益的力量,提倡以此種文化作為走向完美(Perfection)的途徑和手段,講求慢功夫,講求沉下心來學習、思考,強調全社會、全民行動啟蒙益智教育[16]。自由教育或稱為博雅教育是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主要內容。在《大學推廣教育及其領導者》一文中,亞當斯把以文化論為核心觀念的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特征概括為五個方面:巡回演講;使用教學大綱,記筆記,鼓勵自學;自主的書面作業練習,以答復所提出問題;課堂公開討論和演講評論;書面考試[12](P27)。
亞當斯是英國大學推廣教育文化論在美國引入和實施的積極倡導者。在亞當斯看來,這種高等教育形式在其最高層面本身就是其目的,不應只是獲取金錢的手段,它應是一種自由而神圣的智識生活。他在《人民的高等教育》的演講中,引用了倫敦大學推廣協會主席戈申(George Joachim Goschen)的話來概括這一觀念的特征,“人們學習知識不僅僅是作為維持生計的手段,也應成為生活的方式”。亞當斯指出這種教育是最高層次的教育,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文化,它是自由的和人文性的。亞當斯認為整個國家需要這種文化的普及,并在其晚年積極尋求把這一自由教育向更大范圍的美國人民開放。不過,亞當斯認為這種自由教育當時還遠未得到充足的重視和發展,起碼在威斯康星州情況是這樣[9](P90)。
除此之外,亞當斯還提出英國大學推廣教育并不完全是個教育救世或傳教福音運動,它還具有經濟特征,主要體現為大學推廣教育的供需論。需求一方是成年投票人,他們過去因忙于其他事務而未能繼續學習,而現在認識到高等教育的意義而有了繼續學習的需求;而供給的一方是大學,它們提供受過專業訓練、有熱情的年輕講座教師和其他資源。大學推廣教育經濟特征的另一個體現是其學費。據亞當斯記述,最早開展推廣教育的劍橋大學一周12場的講座課程學費為225美元[17](P31),此外還有考試費用等。
三
這一部分著力探討的是赫伯特·亞當斯對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的發展,也即他把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與美國公共圖書館有機結合起來,從而完成了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在美國的一次重要改進。要理解這一點,需要指出亞當斯的一個主張——他認為應調動一切資源服務于人民的高等教育,加強公共學校教育體系、公共圖書館、學院和大學以及其他社會教育機構之間的協調與合作。而正是在這一前提下,亞當斯提出并倡導大學推廣教育與公共圖書館的結合。
圖書館是亞當斯眾多關注領域之一。他在圖書館專業化的管理、制度及實踐方面做出過不小的貢獻。例如他推動了庫存本制度(Reserve Book System)的出臺。他還以其德國導師的私人藏書為基礎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建立了專門圖書館。亞當斯與當時美國著名的圖書館專家如溫莎(Justin Winsor)、莫里森(Nathaniel Holmes Morison)、普爾(William F. Poole)、杜威(Melvil Dewey)、福斯特(William E. Foster)有密切交往。亞當斯在這一領域的代表性著作為《公共圖書館與大眾教育》(1900年),探討了美國圖書館在實施大眾教育方面的歷史及貢獻。在這本書中,亞當斯倡導美國大力發展公共圖書館,每個社區都應有其公共圖書館,認為公共圖書館才是真正的“人民的大學”。“最優秀的人民大學是那些擁有卓越的圖書,批判性和大眾化的刊物以及可讀性強的政治、社會和文化等方面文章的圖書館。”[18]而與倡導大學推廣教育一樣,亞當斯倡導公共圖書館的原因也在于它不僅僅是一個教育力量,還在于它起到了維護社會穩定的作用。
(一)習明納圖書館與大學推廣教育
習明納圖書館(Seminary Library)是亞當斯學習德國習明納討論班的結果。亞當斯讓它具有了新的形式和內容。它成為英國大學推廣教育在美國推行早期比較成熟的模式之一。亞當斯在1887年美國圖書館協會的千島湖年會上發表了《習明納圖書館和大學推廣教育》的演講。這份報告不僅呼吁美國積極發展大學推廣教育,還強調應將它與公共圖書館有機結合。報告還提出了習明納圖書館的理念及設計方案。習明納圖書館的理念結合了亞當斯等一批留德學者積極推行的德國習明納討論班形式和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觀念。特別是對于后者,亞當斯作為這一運動的領導者,一直在積極思考如何在美國推行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問題。亞當斯認為美國的公共圖書館是大學推廣教育的天然領導者,主張通過美國相對發達的公共圖書館體系來為人民開設系統的高等教育課程。每一個大的公共圖書館都應成為“人民的大學”,作為這個社區高中的最高層次。它不僅面向公共學校的學生,也面向社會的成人,是這個社區有組織的公共教育的“頂點和王冠”。為此,他把公共圖書館定義為圖書館館員為人民開展有組織的高等教育之場所[17](P22)。
在具體的設計方面,亞當斯借鑒了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講座形式和課堂討論。他認為公共圖書館應積極開設圖書館課程,主要形式包括講座課程和班級討論課兩種。為實施此類工作,他認為應具備如下四個方面的條件:第一,應具備專業的現代圖書館管理人員。圖書館管理人員應像律師一樣接受專業的訓練。第二,按照大學推廣教育的要求,講座課程圍繞某一學科主題開展12場講座,每周一次,聘請優秀的演講者。第三,班級討論課程。班級討論包括講座內容和個人閱讀指導,還提供閱讀書目、講座的紙質大綱,圖書館為課程開設提供圖書預留。第四,能夠勝任圖書館講座課程和班級討論課程的演講者和教師,可以就近從學院和大學中聘請,報酬為每次講座10~20美元左右。講座收取的入場費占總支出一半,其他費用來源于公民個人捐贈。另外,他還建議現代圖書館應設置專門的小型講座大廳和班級討論室。講座大廳能容納300人左右,班級討論室能容納50人左右,并配以圓桌供學生討論[17](P26-28)。
亞當斯的方案首次實施是由位于紐約水牛城(Buffalo City)市的伍斯特(Worcester)公共圖書館館長拉尼德(J.N.Larned)完成的。拉尼德在聽完亞當斯在千島湖年會上的報告后深受啟發,隨即著手實施亞當斯的計劃。這個圖書館號稱是新英格蘭地區管理最好的圖書館之一,是新建的現代圖書館。拉尼德從圖書館員和紐貝里基金會(Newberry Foundation)募得充足的資金支持這一計劃的實施。就講座教師人選問題,拉尼德向亞當斯征詢意見,后者推薦其學生經濟學家貝米斯。貝米斯聽取其導師的意見選取了當時頗受關注的勞工問題——“資本與勞工的關系”作為講座題目。課程采取講座和班級討論兩種形式,每周一次,共12場。課程每次收費2美元,遵照英國的做法,對工人減半收費為1美元[17](P24-25)。最終這一實驗計劃取得了成功。這一方面緣于拉尼德和貝米斯的卓越能力和付出,另一方面也離不開亞當斯在其中所做出的巨大努力。亞當斯因此贏得了當時英美兩國大學推廣教育領域的廣泛認可,其中包括倫敦大學推廣教育協會主席的羅伯特(R.D.Roberts)和牛津大學推廣教育委員會主席的薩德勒[4](P27)。
(二)麥爾威·杜威與紐約州立大學推廣教育
亞當斯的方案最卓越的實施者和發展者是麥爾威·杜威。杜威是美國著名的圖書館學家,是杜威圖書分類法的發明人、美國圖書館協會的聯合創始人,從1888年到1906年擔任美國紐約州立圖書館館長,1888年到1900年擔任紐約州立大學的秘書。上文指出杜威與亞當斯是很好的朋友,兩人在很多方面志同道合。亞當斯在其公共圖書館的著作《公共圖書館與大眾教育》中表達了對杜威所提供幫助的認可。杜威和亞當斯在許多觀點上有著廣泛共識,比如在公共圖書館作為人民的大學以及英國大學推廣教育的引入方面。杜威取得的最突出成就是游說紐約州立大學董事會通過支持在大學開展推廣教育的法案。從1888年上任之初到1891年,在杜威的不懈努力下,紐約州立大學董事會(Regents)通過了支持開展推廣教育的法案。法案規定,由紐約州立大學董事會負責建立專門的大學推廣教育機構并指導其工作;撥款10 000美元用于此項法案的實施。這一舉措開創了英美兩國立法支持開展大學推廣教育的先河。在制定法案的過程中,杜威曾親自去英國考察了解最新的大學推廣教育做法,而且就此類問題與亞當斯通信交流看法[4](P30)。杜威還聘請亞當斯的學生肖(William B.Shaw)到其圖書館開展推廣教育課程。
在具體實施方面,根據法案規定,紐約州立大學成立專門的委員會及相應的組織機構——大學推廣教育系(The Extension Department)來協調和管理推廣教育工作。按照杜威的設想,這個系的職能包括“運用印刷品、地方演講和書信等方式開展工作,維持總部的管理辦公室的運行;借用英國用圖書館服務于推廣教育課程的習慣做法;為講座教師提供解釋性材料;通常來說,用更為廉價的成本為這個州提供更多的教育機會”[4](P30)。自從英國挑選有經驗的管理人員失敗后,杜威不得不親自擔任這一機構的負責人。它最初的組織機構設有信息部(Information Bureau)、推廣圖書館、旅行圖書館以及地區中心(RegentsCenter)。此后,改組成四個機構:公共圖書館、學習俱樂部(Study Clubs)、推廣教學部和夏季學校[19]。
結語
英國大學推廣教育19世紀80年代末到20世紀初期在美國的引入整體是不理想的,只是在威斯康星大學對大學推廣教育重組改革之后,大學推廣教育才得以在美國重生。赫伯特·亞當斯晚年也表達了對大學推廣教育在美國的實施效果的失望,并為此分析了其中的五個原因:1.缺少適合成人的講座教師;2.缺少資金;3.人民缺少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投入推廣教育;4.推廣教育的管理從屬于學校核心事務管理;5.更為廉價的教育之競爭[20]。他把主要原因歸咎于美國公眾對大學推廣教育的冷漠,甚至在1893年之后,亞當斯已停止為這個運動按年編序[21]。盡管如此,亞當斯對于大學推廣教育在美國發展的影響是值得充分肯定的。他不僅是第一個把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引入美國的人,積極參與了大學推廣教育在美國引入的實踐工作,而且,他還培養了一批從事大學推廣教育的學生,比如貝米斯、威斯康星大學的特納及哥倫比亞大學的詹姆斯·魯濱遜。受其影響的當然也包括伊利,使威斯康星大學成為下一個開展大學推廣教育的重鎮。亞當斯在當時的大學推廣教育領域成為了領軍性的人物。正是在亞當斯的影響基礎上,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成為當時大學推廣教育的“總部(Headquarters)”[4](P30)。他的得意弟子特納因此把亞當斯稱為“巡回演講的歷史學家(peripatetic historians)”[13](P254)。
上文指出,亞當斯的大學推廣教育是其教育民主思想的具體體現。他嘗試把它看作為了人民的教育體系之重要組成部分,把它作為緩解當時精英群體與工人階級之間沖突的有效手段。他主張用理智而不是騷動對抗來解決社會問題,為此在19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投入了巨大的努力。但從其實質來看,他的立場是站在精英群體一邊的,而正是這一傾向導致了他落入英國大學推廣教育廣受精英性指責的困局之中。盡管他也看到了注重文化論的大學推廣教育在更為注重實用觀念的美國土地上“水土不服”,工業和技術教育與古典文化和學術專業教育在學術聲譽和地位上的矛盾對立,但他對古典文化和學術專業教育精英地位的青睞,卻在調和勞工和資本之間沖突問題上缺少更有成效的舉措,注定了亞當斯等一批人在美國實踐英國大學推廣教育觀念的失敗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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