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吟唱“太陽神之歌”

孫正凡

《楚辭》里的太陽神東君

在這首屈原（公元前340年-前278年）的《楚辭·九歌·東君》中記述了太陽神東君一天的生活。東君之名來自“日出東方”。東君從早上離開扶桑升上天空，到眾神鼓樂齊鳴迎接太陽，再到一場戰(zhàn)斗之后痛飲歡慶，最后到晚上又返回東方。

在詩中，最令人感興趣的是古人對于太陽何以能夠在天空中運行的想象。古人認(rèn)為太陽居住在東方神木扶桑之上。東方朔《海內(nèi)十洲記》記載“長者二千丈，大二千余圍，樹兩兩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為扶桑也。”所以太陽神早上從扶桑木上眺望四周，準(zhǔn)備出行。

在神話中，東升西落的太陽是由六條神龍拉著神車，每天從東到西。李白詩《蜀道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biāo)”，形容蜀山之高頂著天，就算太陽神的龍車到那里也得繞開走。當(dāng)然古人也沒有見過龍，于是又稱“馬八尺以上為龍”，所以會有“龍馬精神”的說法，西游記里小白龍變成唐僧騎的白馬，依據(jù)大概也是由此而來的吧。

在熱鬧的“群神迎日”的熱鬧場面之后，來了一個小高潮——不知從何方出現(xiàn)了入侵的兇暴豺狼，幸好東君在此，挽起長弓射翻了它。眾神為之慶功，用北斗舀起美酒痛飲一場。不過此時天色已晚，東君又急急忙忙駕起神車，在夜色中趕回東方去也。

古希臘詩人的共鳴

屈原的《九歌》本為祭祀崇拜神靈之作，反映了楚人當(dāng)時對于自然的觀察和神奇的想象。有意思的是，在《東君》這首頌揚太陽神的歌中，我們可以看到當(dāng)時人們關(guān)于太陽威儀的想象，以及對太陽如何運行的猜想。把《東君》與古希臘詩人米姆奈爾摩斯（Mimnermus，公元前7世紀(jì)）寫的《太陽神贊歌》相對比，我們還會發(fā)現(xiàn)相隔萬里的東西方古人竟然有著奇妙的共鳴。

赫利俄斯每日真夠辛勞，

玫瑰色曙光剛離環(huán)河，

升上蒼穹，他就架起馬車，

不停馳騁，奔赴長空。

黃昏時，火神制造的工具——

那寶貴的帶翼金彎船，

載他飛過可愛的浪花，

他在水波之上舒適安睡，

從西航行到焦面人國土，

輕車快馬又在那兒等待曙光。

最初的希臘神話中太陽神之名為赫利俄斯（Helios），在很多名詞中還能見到它，比如在陽光光譜中發(fā)現(xiàn)的氦（helium）的詞根就來源于它。日心說（heliocentric theory）、近日點（perihelion）、日球?qū)樱╤eliosphere）這些科學(xué)名詞都顯示出這位希臘早期神靈的影響力。

只是在后來的神話中，宙斯之子光明神阿波羅逐漸被混同為太陽神。美國宇航局的登月工程就命名為“阿波羅計劃”，因為阿波羅是月神阿爾忒彌斯的哥哥，哥哥拜訪妹妹，也就是太陽拜訪月亮了。有意思的是，阿波羅也是負(fù)責(zé)保護(hù)畜群的神，他有個稱號是呂開俄斯（Lykios），意思是“殺狼之神”——要保護(hù)牲畜，狼自然是牧民要防范的大敵。這跟《楚辭》中東君射天狼簡直是如出一轍。

幾乎同樣的宇宙觀念

兩首贊歌中，中國太陽神東君和希臘太陽神赫利俄斯一樣很辛勞，每天駕起馬車經(jīng)過天穹，給人們帶來光明。不一樣的是詩歌中反映出來的宇宙觀念和太陽神返回東方的方式。古人跟我們一樣，可以看到太陽每天從東方升起，經(jīng)過高高的天穹，傍晚在西方落下。經(jīng)過一夜之后，第二天重新升起。雖然這個現(xiàn)象人人習(xí)以為常，但好奇的人們會提出疑問：太陽落山之后去哪兒了？它是怎么返回東方的？

在《楚辭》中，東君還繼續(xù)駕駛馬車從夜空返回東方，“杳冥冥兮以東行”，杳、冥，都是形容夜空幽暗的樣子。可是太陽經(jīng)過的地方怎會幽暗呢？大概此時的太陽也已經(jīng)不再發(fā)光了吧？在希臘版《太陽神贊歌》里，我們這個世界是被一條大洋河包圍。辛苦一天之后的太陽神赫利俄斯可以歇歇腳，乘坐著火神打造的寶船從大洋河繞過世界回到東方。

這兩種猜想，雖然在細(xì)節(jié)上有所不同，但其實都暗含了一個前提，就是天穹是圓的，大地是平的。這也是早期科學(xué)誕生之前，許多古代民族從直觀感受得出的宇宙觀念。略留心一下就可以發(fā)現(xiàn)，在神話故事里基本上都是這樣的宇宙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