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的選擇

黃宇彬

摘 要：從角色設定與行為中得出作品中主要人物自身的性格原型，可幫助我們更好地厘清文學作品中隱藏的人物關系。本文運用榮格原型理論中的“阿尼瑪”與“阿尼姆斯”理論，可窺見李碧華小說《青蛇》中的青蛇實質上受“阿尼姆斯”人格統攝，從心理根源上印證她對白蛇的同性之愛、對許仙的錯覺與對法海微妙的迷戀的合理性。

關鍵詞：原型分析；阿尼姆斯；阿尼瑪；人物關系；女性意識

一、 “阿尼瑪”與“阿尼姆斯”理論總說

“阿尼瑪”與“阿尼姆斯”是由瑞典心理學家榮格提出的兩種重要原型。個人面具稱為心智中“外向”的一面，是世人可見的外部形象，與之對應的“內向的一面”在男性中稱作“阿尼瑪”，在女性中稱作“阿尼姆斯”。他認為，不管是在男性還是女性身上，都伏踞著一個異性的形象。“它們是男人身上的女人性和女人身上的男人性在各自身上的表現。”

原型學說繼承者弗洛姆也曾經說過：“我們必須永遠記得，在每一個人身上都混合這兩類特征，只不過與‘他或‘她性別想一類的性格特征更占多數而已。” 作為集體無意識里的一種原型心理，男性的“阿尼瑪”氣質和女性的“阿尼姆斯”氣質始終存在，在恰當的時候，會以意識尋求或付諸行動的形式或隱或顯地表現出來。

通過運用榮格原型視角，可發現《青蛇》中所出現的“女強男弱”模式以及角色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可能隱含了作家創作時在無意識中做出的心理選擇。

二、 “阿尼姆斯”統攝下的青蛇與白蛇

“我們盤錯糾纏著，不知人間何世。” 蛇是非常原始的一個自然意象，在遠古集體無意識中就已經代表著帶有魅惑和神秘的先驗性認知，這樣的描寫在一開篇就已經讓人看到了無限的曖昧元素。白蛇與青蛇均作為無比妖艷的女性形象，曖昧何來呢？筆者認為，青蛇與白蛇之間是有著濃烈的愛與欲望的，而這正是由于小青的無意識中的“阿尼姆斯”原型發揮作用而激發了兩者之間復雜的感情。

從《青蛇》的基礎材料《白蛇傳》最原始的版本來看，青蛇本就是公蛇，只是追求白蛇不成才化作白蛇的侍女追隨白蛇。同樣，川劇《白蛇傳》沿襲這一設置，同時為更突出青蛇身上雌雄共存的性質，也將小青化為男、女性角色出場。李碧華的《青蛇》小說將小青塑造成為了一個冷靜灑脫、果敢堅定又執著沖動、爭強好勝的形象，白蛇則是心軟如綿、優柔寡斷、依附男人的傳統女性形象。在“阿姆尼斯”的統攝下，青蛇雖比白蛇更原始更無知，卻沒有白蛇那種小女人對依靠男人的幻想，更多了一絲傳統意義上的“男性氣質”。事實上，李碧華這樣將小青從單純的女性形象中特立出來也是符合小說人物最原始的設定的。

同時也要注意到，青蛇必然是作者想要表達女權主義的關鍵，女人為什么一定要喜歡男人、圍著男人轉？傳統印象中的女人形象應該要被打破，而為女人傾注更多的“阿尼姆斯”原型氣質顯然就能更自然地表達這一點。

三、青蛇與其他人物的關系

小說中糾纏不清的關系不僅存在于青白蛇之間，似乎每個人物之間都有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但若用原型理論來分析就不難發現，他們之間的關系并沒有那么復雜。

（一） 與許仙

在小說里，許仙被塑造成為一個唯唯諾諾、自私懦弱的文弱書生，寄人籬下，依靠白蛇撐起藥鋪的生意，還因女人比自己強而耿耿于懷；偷偷買雄黃酒和刀子回家對付自己的愛人。從心理分析理論來看，許仙潛意識中的“女性氣質”更多，因此可以說是受“阿尼瑪”的統攝，缺乏男子氣，其人格是不平衡的，也因而出現“女強男弱”的局面。

人們總是會更容易受到與自己性格相似的人的吸引，受“阿尼姆斯”統攝的青蛇與受“阿尼瑪”統攝的許仙就像是差了十萬八千里的錯位關系。再結合小說細節看，青蛇并不愛許仙，她對許仙的勾引恰恰是因為白蛇，除此以外就是獵奇心理。許仙是青蛇和白蛇遇到的第一個男人，也是青蛇潛意識里的“情敵”，青蛇對許仙的接近一方面是受姐姐影響而產生的好奇，同時，消極“阿尼姆斯”產生的陰暗心理而想要破壞白蛇與許仙。等看清了許仙的面目與白蛇和許仙感情的實質后，她才明白自己并不愛許仙，到最后還把負了姐姐的許仙解決了。

（二） 與法海

同理，阿尼姆斯身上映射了女性認為男性所有的好的特點。“精壯”的法海身上的“男人氣”顯然比許仙重，理論上說會比許仙更吸引小青。正如小說中寫到的情節：

“法海緊鎖著眉心，對她的狂言十分憎厭。原來有一堅，這一字紋，狠狠地劃在他眉間。我憤怒之中稻一松懈，心想：咦，敏銳的手摸上去，一定感覺得到那凹槽的。

不禁私下陰森地笑一下。馬上驚覺造次。——誰料得會那樣分神？功力不足。

且他四霸霸的長相，仿佛額角便省了‘大義滅親四個字，我忍不住，素損的嘴角，泄漏一點心事。” 這些描寫表達了青蛇對法海微妙的迷戀，徐克也發掘了這一點，并在電影《青蛇》中更加大膽曖昧地體現了出來。因此，如果說青蛇想要愛人，那么對青蛇而言具有危險性的法海可能更吸引青蛇。這是符合“阿尼瑪”與“阿尼姆斯”原型心理分析的，小說亦因此變得富有深度而變得動人。

四、結語

當然，以上 “阿尼瑪”和“阿尼姆斯”氣質來源于對男女性格特征的絕對刻板印象，將所有獨立、堅強的個性歸于男性而將軟弱、內斂的特征歸于女性，這終究還是男性霸權主義的產物。但原型理論在心理學和文學批評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帶給我們一種角色分析的思維方式，有助于我們更深入地研究文學作品中角色的自然心理，理解作品中人物的愛恨情仇。于是我們可以看到，李碧華對角色心理的巧妙設置，往往能使她的小說開辟出介于嚴肅與通俗之間的第三條路。

李碧華是毫不掩飾她的女性主義的，她在批判男性霸權的同時，也對女性自我弱勢的心理做了深入的剖析，表達她理性的思考。李碧華用心傾注出來的青蛇在小說中對男性和女性做出的選擇，則表現出了深刻而清醒的女性獨立意識和特異大膽的反抗姿態，這可謂真正意義上的女性寫作，為中國當代文學提供了獨特的審美形象，也帶給我們全新的審美經驗和人生啟迪。

參考文獻：

[1]榮格.榮格文集[C].馮川譯.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

[2]弗洛姆.為自己的人[M].北京：三聯書店，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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