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寶琛
(南開大學,天津 300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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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與社會發展研究·
當代青年女性工作—家庭沖突研究
——兼論中國家庭政策轉向
崔寶琛
(南開大學,天津 300350)
當代青年女性在勞動力市場中參與率逐步提高,但在性別分工、社會文化規范等機制的作用下,女性遭受到嚴重的“生育懲罰”,工作—家庭間平衡關系被打破。受家庭規模小型化、家庭結構核心化、人口流動普遍化以及經濟發展水平分化等因素影響,家庭傳統支持功能被削弱,而現有家庭政策應對社會發展與家庭結構變遷的能力有限,進一步加劇了青年女性所面對的工作—家庭沖突。我們應借鑒國際上家庭政策改革實踐的經驗,結合本國社會現實,為青年女性及其家庭提供支持,以平衡工作—家庭沖突,促進性別平等,提升家庭福利水平。
青年女性;生育;工作—家庭沖突;家庭政策
2010年我國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在所有專業技術人員中女性所占比例已經超過男性,達到51.1%,這表明我國女性在勞動力市場中的地位進一步得到提升。盡管如此,女性就業率和工資水平現狀仍不容樂觀。近年來學者對工作—家庭之間關系的研究發現為解釋這一問題提供了新的視角。研究表明,生育作為家庭生命周期中的重要事件對女性的工資收入和勞動力市場參與率產生了負面影響。另外,面對“三低”型人口增長模式,許多專家試圖通過推動“計劃生育政策”改革的方式為中國的人口問題尋找出路。但人口生育率除了與生育政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外,還與個人以及家庭的生育意愿緊密相關,而工作—家庭沖突問題的存在無疑會影響家庭對于生育問題的抉擇。因此,深入剖析生育與女性職業發展之間的關系,對改善我國性別不平等和低生育率等問題意義重大。綜上所述,本文將以生育與女性職業發展之間的關系為研究切入點,對探究生育和女性收入之間關系的理論進行歸納和梳理,并通過總結國外家庭政策實踐經驗,比較西方不同福利體制國家中的家庭政策,為我國家庭政策面臨的現實困境尋求解決路徑,進而在社會加速轉型與低生育率背景下,探討我國建立健全家庭政策應借鑒的有益經驗。
性別歧視使女性遭遇到諸多排斥,而生育和撫養子女則進一步加劇了勞動力市場中女性的邊緣化程度。自1979年Martha S.Hill發表TheWageEffectsofMaritalStatusandChildren一文探究生育與女性收入之間的關系后,國外有關這一領域的研究不斷涌現。大量研究表明,母親的收入水平不僅普遍低于男性,而且在女性群體中,與沒有孩子的女性相比,母親的收入狀況也處于劣勢。這種女性因生育而出現的收入水平下降的現象,被稱為“母親的懲罰”(Motherhood Penalty) 。筆者認為對“母親的懲罰”的考察應包括女性從生育子女到撫養子女的完整過程,對“懲罰”的定義也應綜合考慮生育、撫養子女對女性產生的直接和間接影響。因此,本文從更廣義的角度將“母親的懲罰”定義為女性從生育子女到撫養子女整個歷程中,在勞動力市場上遭遇的收入水平下降、職業中斷、人力資本積累受損以及職業晉升通道受阻等諸多困難和障礙。
盡管大多數學者承認生育對女性收入存在消極影響,但現有研究對“母親的懲罰”現象的理論歸因尚未達成共識。總體來看,可將“母親的懲罰”現象的作用機制概括為以下四類:人力資本機制、家庭傳統性別分工機制、社會文化規范機制以及國家宏觀福利政策機制。
(一)人力資本機制
生育造成了女性人力資本的貶值,女性因此受到“母親的收入懲罰”。首先,生育和養育孩子擠占了女性在勞動力市場中學習深造、積累工作經驗、提升工作技能的時間,從而影響了人力資本的提升[1];其次,生育后,女性現存的工作技能因長時間擱置不用出現了不同程度上的退化,導致人力資本貶值[2];最后,為換取靈活的工作時間或帶薪休假等福利,女性在生育后更傾向于從事兼職工作,非市場活動中投入時間的增加,阻礙了其人力資本的進一步積累,導致其人力資本存量的相對減少[3]。
除人力資本貶值外,勞動力市場的分割也是人力資本機制發揮作用的重要因素之一。傳統勞動力市場分割理論,將勞動力市場分為一級市場(primary segmentation)和次級市場(secondary segmentation)。女性勞動者在生育孩子后更希望能夠分配出更多時間在家中從事家務勞動、照顧孩子,因此,她們從正式部門流動到非正式部門甚至退出勞動力市場的可能性將大大提升。受二元制勞動力市場影響,在正式部門中,法律保護女性在孕期享有不被解雇的權利,因此生育對這部分女性的收入影響并不顯著,但在非正式部門中,保護母親權利的法規時常得不到有效執行,由生育導致的收入下降或被解雇的現象十分普遍[4]。
(二)家庭傳統性別分工機制
貝克爾的“新家庭經濟學”認為,勞務分工應本著相對優勢原則,市場生產率高的一方將時間全部投入到市場中,家庭生產率高的一方則相反,由此實現家庭成員效用和家庭福利最大化。然而,傳統性別分工中“男主外,女主內”的觀念,抑制了生產率對家庭分工的調節作用,導致雙職工家庭中即便女性的收入高于男性[5]甚至男性處于失業狀態時[6],照顧家庭和孩子依然被看作是女性的基本責任。盡管女性對男性的依附程度隨著經濟地位的提高而減弱[7],資源交換中的議價和談判能力也不斷提升,但傳統性別分工模式仍深刻地影響著兩性在勞動力市場與家庭事務中的時間分配。生育后,女性在家庭事務等私人領域中的時間投入增加,勞動力市場中可支配時間進一步被擠占,造成收入損失,此為顯性影響[8]。母親在家庭照顧、子女撫養等私人領域事務中的貢獻被嚴重低估并被排除于國民生產總值的計算之外又使母親遭遇了隱性收入懲罰。
(三)社會文化規范機制
在勞動力市場中,比之于未生育女性,母親遭遇了嚴重的身份歧視(status-based discrimination)和規范性歧視(normative discrimination)。身份歧視源于雇主對“理想員工”的角色期待與社會文化對“好媽媽”要求的沖突,即社會文化期待女性全身心投入到家庭中,而雇主則希望員工盡可能少地承擔照顧責任,專注于工作。角色期待的落空影響了雇主對于母親雇員工作表現的評價,導致雇主對母親雇員采取更為嚴格的評價標準[9],并習慣性地將所有母親雇員貼上缺乏工作能力和投入度的標簽。規范性歧視源于社會文化建構出的刻板印象,即社會文化對于女性“應當做什么”和“不應當做什么”的規范性要求。母親雇員在工作領域中表現出的勝任力和領導力并不符合社會文化規范對女性的要求,進而觸發了“懲罰成功”(penalties for success)的機制,具體來講,在工作領域,高工作成就的女性其工作能力和自我提升的進取心通常會受到認可,但在家庭領域,高工作成就通常被看作是對家庭責任的推卸和脫離。雖然隨著社會的發展,社會文化規范對高工作成就的女性更多地持支持和寬容態度,但在薪酬和晉升機會等方面她們仍未能獲得來自勞動力市場以及用人單位的公正對待。
(四)國家宏觀福利政策機制
近年來,對“母親的收入懲罰”的研究逐步從某一國家或地區范圍拓展到國際領域,跨國比較為這一問題的解釋提供了新視角,學者們開始從國家福利體制及相關政策角度解讀“母親的收入懲罰”現象。研究發現由于不同國家間在政策、福利體制等方面存在差異,導致各國“母親的收入懲罰”在程度上有所不同(詳見表1)。

表1 福利國家、家庭政策與母親收入
但也有學者認為,國家福利制度及相關政策并不能在真空狀態中運行,必然需要嵌入到特定的文化規范和價值觀念中。因此他們將“母親的收入懲罰”看作是社會文化規范和社會政策交互作用的結果,文化規范這一因素強化了社會政策(育嬰假和兒童照顧政策最具代表性)與母親收入之間的聯系。依據社會文化規范的三個衡量維度:性別文化(與性別、工作相關的價值觀念)、性別秩序(福利政策與勞動力市場政策)、性別安排(家庭性別分工),可將其分為民主型和保守型兩類(詳見表2)。當社會文化規范對雇傭母親勞動者持支持態度時,社會政策將起到減輕母親收入懲罰的積極作用[10]。

表2 社會文化規范、社會政策與母親收入
由生育導致的“母親的懲罰”在世界各國均普遍存在。近年來,我國專家學者逐步意識到這一問題并展開了相關討論,但與國際相比,國內現有研究尚未形成完整的體系。此外,雖然學術界對生育和女性職業發展給予了極大的關注,但與西方國家對該領域相關問題從影響因素到作用機制的理論探討和實證分析相比,我國的研究視閾較為狹窄,局限于女性勞動力人力資本回報率、勞動力市場性別歧視等方面,缺乏將生育與女性職業發展納入同一框架分析討論的視角,進而忽視了健全完善的家庭政策對女性工作—家庭矛盾沖突的緩沖以及降低生育給女性職業發展帶來的不良消極影響的重要作用。因此,我國家庭政策在發展和實施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些問題。
(一)家庭政策單一化、碎片化
現今,越來越多的女性進入到勞動力市場,走上工作崗位,原有的“男性養家”模式逐漸向“雙職工”家庭模式過渡。家庭照料者角色的弱化并不意味著家庭照料責任的轉移,家庭內部資源的匱乏與外部扶助的缺失使得許多女性面臨母親—勞動者的角色沖突,在工作—家庭的矛盾中痛苦掙扎。目前,我國的家庭政策與歐洲發達國家相比,較為單一且未形成完整的體系。為母親制定的相關政策,如:生育津貼、生育保險等側重于經濟補貼,緩和工作—家庭之間矛盾沖突的作用有限,而且諸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保險條例》《企業職工生育保險試行辦法》等僅面向城鎮女職工,不具有普惠性質,缺乏統一標準的弊端更導致福利待遇存在地區差異;為兒童量身定制的家庭政策尚不多見甚至可以說存在空白,與兒童福利、照料相關的政策大多以關懷特殊兒童群體的形式散見于數個政策文本中;給予父親的帶薪休假福利,如個別省市為期十天的陪護假等則往往流于形式,且需滿足晚育等前提條件。可見,單一化、碎片化的家庭政策降低了國家和家庭為母親勞動者提供幫助的可能性。
(二)兒童照顧服務的匱乏
對家庭支持網絡的全面性依賴是我國兒童照料模式的一個突出特點。然而,近年來出現的一些新情況弱化了家庭支持網絡在兒童照料上的作用。一方面,市場經濟縱深化發展背景下,地區間發展的不均衡性促使人口大規模遷移。地域分隔阻礙了家庭成員對兒童撫養責任的分擔,由此產生了一系列社會問題。例如:農村留守兒童的安全與教育、流動兒童的社會融入等。另一方面,《中國家庭發展報告2015》中指出當前我國家庭規模日趨小型化,由兩代人構成的家庭占到了六成以上。家庭結構的核心化降低了傳統大家庭中親屬照料資源的可獲得性,照料兒童的主要責任重新回歸到父母身上。在家庭照料能力不斷弱化的情況下,人們將目光投向了公共托幼服務和市場提供的有償育兒服務。然而,我國公立幼兒園主要面向3~6周歲的兒童,對于3周歲以下等不適宜進入幼兒園的兒童如何接受公共照料服務仍存在制度和政策空白,而且幼兒園、托兒所等兒童公共照料服務機構數量匱乏引發的“入園難”問題無疑向我國兒童照料服務體系提出了又一重挑戰。此外,近年來出現的保姆虐待嬰兒事件以及早教機構亂收費等現象表明由市場提供育兒服務的機制尚未成熟。
(三)公共投入不足
目前,家庭自身為兒童提供早期照料和教育的功能逐步弱化凸顯了引入公共服務緩解家庭壓力的必要性。然而,現階段,雖然與0~3歲兒童早期發展有關的財政投入涉及疾病預防、兒童津貼、早教設施等多個方面,但總體投入仍較低。2001~2009年,學前教育經費在中央財政教育經費投入中所占比例均在1.5%以下。在《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發布后才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提高,并在2011年實現了歷史性突破,達到4.27%,但與瑞典等北歐國家相比仍存在較大差距。例如,2013年瑞典政府的學前教育支出占GDP的1.91%,占全部教育支出的15%。此外,國家對于親職教育的支持大多停留在宏觀政策層面的指導以及教育部門的宣傳倡導上,缺乏服務、資金予以配套。例如,《中國兒童發展綱要(2011—2020年)》指出要將家庭教育指導服務納入城鄉公共服務體系,開展家庭教育指導和宣傳實踐活動,為兒童成長提供良好的家庭環境。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西方主要發達國家實施了一系列家庭支持政策,其主要目標大體相似,但由于政治體制、社會結構、文化背景以及實施社會政策的約束及動機不同,導致各福利體制國家在家庭政策方面的制度設計不盡相同,社會政策實踐也具有不同特征。綜上,筆者將在下文中從財政支出、假期與福利津貼以及公共服務三方面對典型國家家庭政策的實踐經驗進行比較分析,以期為我國家庭政策面臨的現實困境尋求解決路徑。
(一)國家家庭福利財政支出
家庭福利財政支出包含現金支出、服務支出以及針對家庭的稅收減免三項。總體來看,瑞典、英國以及德國三國家庭福利公共支出水平均較高,占GDP比重皆在3%以上,其中英國家庭福利支出占GDP的比重最大,德國最少。三個國家在現金支出、服務支出以及稅收減免等具體項目的安排上各有側重(見圖1)。瑞典注重對公共服務的財政投入,英國和德國則更偏重于家庭津貼等現金支出。
瑞典對公共服務的財政投入主要體現在對學齡前兒童的照料上,例如為學齡前兒童設立日間照顧中心( Day Care Center)、幼兒園(Kindergarten)、學前班(Open Pre-school)等托幼機構,并由中央財政和地方政府資金提供托幼機構運行的必要經費,以滿足家庭對兒童照料服務的需要。德國的家庭福利財政支出則主要用于支付家庭津貼。德國的家庭津貼形式多樣,主要包括兒童津貼、教育津貼、特殊津貼、兒童保險以及為單親家庭設立的特別津貼等。除此之外,家庭津貼的普惠性也是其特點之一,例如德國規定所有在境內居住的合法家庭均可以享受兒童津貼。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德國對家庭的稅收減免占GDP比例在三個國家中最高(占比0.9%),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德國規定擁有未成年子女的家庭每年可以申請不超過5808歐元的個人所得稅稅收減免。

圖1 家庭福利公共支出占GDP的比重
(二)生育假期與工資替代率水平
三個國家的產假時間長短不一,最長的是英國,為52周,最短的是瑞典,通常情況下只有1個月。其中德國在產假期間的工資替代率水平最高且不設置上限,而瑞典的工資替代率水平雖然低于德國和英國,但與兩國對津貼享受資格的嚴格限制相比,其產假津貼不受工作時長和就業狀態限制,具有普惠性和普適性。在資金來源方面,英國將產假補助看作是國家責任,國家支持力度最強,瑞典和德國則強調責任主體的多元化,認為個人、企業以及國家均有義務繳納保險費以保證產假補助的發放,但瑞、德兩國在個人、企業以及國家三者之間的分配比例有所不同。
歐洲各國家庭政策都經歷了數次改革以應對新的問題和變化。為了提高父親在兒童照料中的參與率,瑞典在1974年率先提出陪護假制度,挪威和芬蘭緊隨其后認定父親享有休陪護假的權利。英國給予父親的陪護假有2周,并支付每周194歐元的休假補貼。在使用資格上,英國制定了婚姻關系、工作時長兩項標準,而瑞典則相對寬泛,無工作時長和就業狀態限制。與英國和瑞典相比,德國在陪護假的福利制度上尚有欠缺,迄今為止,德國還沒有為父親設定陪護假。
產假和陪護假都有著明確的性別指向,兩種假期的不同時長也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傳統的家庭性別分工模式。為此,瑞典于1977年首創“育嬰假”,強調父母照顧孩子的平等責任。此后,西方國家紛紛效仿瑞典,開始實行“育嬰假”制度。在瑞、英、德三國中,瑞典的育嬰假時間最長,并遵循“配額制”規定,限制父母親之間帶薪休假時長的轉讓。在英國,每位在現單位工作滿1年的父親或母親在孩子出生后可享有18周的不帶薪育嬰假,但不可在父母親之間轉移。德國的育嬰假長達3年,僅在第一年中,為父母親提供原有工資收入的67%作為育嬰假補貼(見表3)。
(三)公共兒童照料服務
在兒童照料方面,德國將家庭視為提供兒童看護服務的主體,因此,國家對兒童照料服務的供給十分匱乏。但德國統一后,執政的基督教民主聯盟和自由民主黨聯合政府為完善兒童公共照料服務體系,在2005年頒布《日間照料擴展法案》(DayCareExpansionAct),提高3歲以下兒童享受公共照料服務的比例。盡管如此,截至2014年,德國為0~3歲兒童提供的公共照料服務覆蓋率仍很低,其中每周1小時及以上的照料服務僅占到28%。雖然針對3歲到學齡前兒童的公共照料服務覆蓋率相對較高,能達到76%,但主要集中在每周1~29小時(占比35%)。瑞典在19世紀70年代不斷擴大高質量、低門檻、價格低廉的兒童公共照料服務的覆蓋面,且發展速度極快。2014年,0~3歲與3歲到學齡前兩個年齡段的兒童公共照料服務覆蓋率瑞典在3個國家中均是最高的,3歲到學齡前兒童每周30小時以上的兒童公共照料服務覆蓋率高達71%。對于無法就近接受公共照料的兒童,瑞典將對其家庭進行補償。與瑞典和德國相比,盡管英國把為家庭提供免費的兒童照料服務看作是政府的責任之一,但為0~3歲兒童提供的公共照料服務十分有限,僅占23%,并且英國托幼機構開放時間較短,1小時以下的照料服務占比達到了71%(見表4)。

表3 生育假期與工資替代率水平

表4 兒童照料服務
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自進入福利國家階段以來,家庭政策在實踐進程中不斷發展完善,可以說西方發達國家在與家庭有關的福利制度方面已經先行我們一大步,其主要政策與實踐經驗值得中國學習與借鑒。
(一)完善生育與家庭政策體系,加強對母親勞動者的支持
我國98天的產假時長與OECD國家水平相當,但由于沒有設定育兒假使得母親勞動者因工作在兒童早期照料中被迫缺位,而公共服務的不足進一步使0~3周歲兒童的早期照料陷入困境。為擺脫這一困境,我國可以通過設立育兒假延長母親工作者照顧子女的時間,彌補家庭照料與公共照料之間的真空,并爭取做到無縫銜接。此外,與父親陪護假有關的政策規定存在缺陷,執行效果不理想,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我國目前在家庭事務分工上性別敏感性較低。然而,撫育下一代是父母雙方的共同責任,父親角色的缺失不利于兒童的健康成長。有鑒于此,在家庭政策體系中利用陪護假強調男性照顧產婦和嬰兒的責任對促進性別平等、減輕母親勞動者工作—家庭雙重壓力具有重要意義。當然,除了進一步完善產假、育嬰假以及陪護假等與假期有關的政策外,在生育保險等經濟補貼層面現有制度仍有一定的提升空間。為此,我國家庭政策應逐步擴大覆蓋范圍、提升普惠程度,加強政策監管力度,設定基本標準以保證生育保險福利待遇的相對平等。
(二)重視對家庭傳統照料資源的支持,促進兒童照料服務主體多元化
在兒童發展的早期階段,家庭是最好的照料場所,父母則是最好的照顧者。然而,近年來家庭結構日趨小型化、家庭觀念的巨大轉變導致家庭中近親屬對兒童照料的支持力度不斷減弱,照顧兒童的責任重新回到父母身上。因此,根據家庭發展生命周期的不同階段以及兒童年齡,通過稅收減免、現金給付的方式維護傳統家庭的非正式照料功能,提升家庭照顧能力十分必要。在實踐中,一方面,可以對產假、陪護假以及育嬰假期間的工資收入免稅或者少征稅;對親屬照料服務進行評估后按照市場價格予以補貼。另一方面,逐步增加公立幼兒園數量,提高學齡前兒童入園比例,完善公立幼兒園基礎設施建設,培養兒童照料服務專業人才,提升兒童照料服務質量,保證兒童照料服務的有效供給。由市場提供的照料服務也可以緩解學齡前兒童“入園難”現象,但收費高、質量層次不齊等問題仍需國家制定嚴格的準入機制和行業標準予以規范,此外國家、市場以及家庭三方合理的成本擔負比例也將促進兒童照料服務的社會化進程。
(三)“家庭—社區—社會”多主體聯動,構建全方位、多層次支持體系
兒童的早期發展不僅依賴于家庭內部資源,還需要社區以及整個社會支持環境。目前,為應對我國公共投入與公共服務匱乏的情況,應構建以家庭為核心、以兒童為本位的兒童福利體系,在明確家庭、社區和社會各自責任的基礎上滿足家庭的需求,緩解我國女性所面臨的工作—家庭沖突[11]。在家庭層面,應為父母提供專業的親職教育培訓,逐步提升父母照顧、教育兒童的能力。例如,提供有關親職履行、家庭教育等信息咨詢、講座服務。在社區層面,為緩和母親工作與兒童照料之間的沖突,可以整合不同服務主體的資源,建立普及性高、價格低廉的綜合性兒童照料體系,還可以通過組織活動的形式在社區內部建立起支持網絡和互助平臺,實現母親工作者的自助與互助。例如,“四點半課堂”等臨時照管服務、媽媽互助組等。在社會層面,國家和社會服務組織應當在家庭未履行養育責任或履行過程中存在困難時及時進行干預和介入,起到輔助家庭功能發揮的作用,例如:重點關注貧困、單親以及殘障等特殊困難家庭,按照補償原則為他們提供專項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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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 靈)
Work-Family Conflict of Contemporary Young Women:Chinese Family Policy Reform
CUI Bao-chen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350, China)
The participation rate of young women in the labor market is gradually increasing, but under the impact of gender division, social and cultural norms, women suffer severe “maternity penalty” and the work-family balance is broken. The traditional family support is weakened by the shrinking family size, the core family structure, the universalization of population migration and the uneven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existing family policy shows a limited capacity to cope with social development and changes in family structure. We should learn from the international practice of family policy reform and combine that with our social reality to provide support for young women and families to balance work-family conflict, promote gender equality and enhance family welfare.
young women;childbearing;work-family conflict;family policy
2017-03-25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現階段我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社會政策研究”(項目編號:11ASH009)
崔寶琛(1993—),女,南開大學周恩來政府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社會工作與社會政策研究。
C913.15
A
1008-6838(2017)03-003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