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平決定輸贏的，在輸贏之外

大卜

北京時間8月21日上午里約奧運會女排決賽中國VS塞爾維亞第四局的最后關頭，中國隊24—23拿到了賽點，這時塞爾維亞隊叫暫停，回到場上后的隊員反而更顯緊張，隨后中國隊發球，塞爾維亞隊直接墊過了網，守在網前的惠若琪輕輕跳起，一記價值萬金的探頭球，球落在了對方界內。之后擁抱，叫喊，哭泣，恍惚…贏了！中國女排贏了！郎平如釋重負，上前和每個隊員擁抱耳語。從上一個奧運冠軍走到此刻，這條路，中國女排走了十二年。

頃刻間，社交媒體上的激動情緒如井噴般涌出，迎來了這屆奧運會受國人關注度最高的一場勝利。很多人跟著場上的女排姑娘們一起流眼淚，看著郎平從一個奔跑在場上的運動員到今天以教練的身份和大家抱成一團的時候，國人眼淚背后縋綣著的是一個民族幾十年的溫暖記憶。

郎平是誰？一個傳奇式的人物

郎平是誰？這可能是每個中國人都能說道上兩句但又說不太清的事情。30年前，她是在場上給我們帶來今天這般感動的女排姑娘之一，人送綽號“鐵榔頭”，她和她的隊友們剛剛登上世界舞臺就演繹了一場史詩級的“女排風暴”，所向披靡。憑借在世錦賽、世界杯、奧運會賽場上的“五連冠”偉業，她們創造了中國女排的第一個輝煌年代，也鑄就了屬于中國的“女排精神”。

隨后她被國人和媒體振臂舉起，用盡溢美之詞，從此她個人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中國”，為過分的民族情緒和輿論透支著自由。隨后郎平國外執教風波，讓國人和媒體捧著的雙手突然抽回，又把她狠狠的摔落在地，還要踏上幾腳以解憤懣。再之后，我們就很少能再知悉她的消息，她和媒體間也越來越多的保持禮貌但多了份冷淡。郎平在一次采訪里回憶起讓他印象深刻的真正關心她的人，有次她在地壇拍攝宣傳片，遇到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大爺，認出她，只是拉著她的手，顫巍巍的問，“郎平啊，你好不好？”她說，“大爺，我很好。”大爺說，“你好就好，你好我就放心了。”然后便在蕭瑟寒風中轉身離去。郎平特意強調老大爺對她名字的兒化發音——“郎平兒”，沒有“郎平”兩個字那種生硬。她說那是真正對我知根知底兒的人，發自內心的關懷。這次遇見讓她印象深刻，也還慶幸讓她印象深刻的是這么溫暖的經歷，而不是那些像刀子般的凜冽。

所謂時勢造英雄。中國女排的輝煌歷史，和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征程同步。所以中國人對女排的情結可能要深于其他體育項目，因為跟隨著女排的歷史被銘記的是一段特殊的歷史時期。看當年女排縱橫世界賽場，照片還大多是黑白的，影像幾乎都已褪色了，可依然能讓我們清晰地感受到，那賽場內外燃燒著的中國激情。1981年，以郎平為主力的中國女排在日本奪得首個世界冠軍，《人民日報》因此在頭版發表評論員文章《學習女排，振興中華——中國贏了》。著名體育解說員宋世雄曾經動情地解說當年女排的比賽，“有些人的青春是在花前月下度過的，而有些人的青春是在傷病和汗水中度過的，但她們為祖國的繁榮昌盛做出了難以磨滅的貢獻。”彼時的體育要擔負的責任還遠非體育這件事本身，郎平今日被大家稱道的體育精神在那個時代看起來是“考慮不夠周全”。

爭議最大的一次選擇

1985年郎平退役，完成學業后開始以教練的身份為多國家執教。曾帶領意大利摩迪那俱樂部女子排球隊獲意大利杯賽冠軍；率新墨西哥州大學女子排球隊獲美國東部地區女子排球賽冠軍；奪得歐洲女排冠軍聯賽冠軍，依然所向披靡。2008年北京奧運會，郎平執教的美國女排，擊敗中國女排，獲得當年的亞軍，這成了郎平執教生涯中爭議最大的一次選擇，賽后一度被無數中國人的謾罵所包圍。

其實早在2000年，美國排協就曾將一紙合同擺在郎平面前。當時郎平一口拒絕了，理由是：她不愿帶領美國隊出現在北京奧運賽場上。之所以后來決定執教于美國，當時她認為中國隊已經不需要自己了，中國隊已經很強大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女兒白浪，她想有更多的時間能陪伴女兒的成長。郎平在一次采訪時回憶說：“美國排協要求我填寫一系列的表格，在國籍那一欄里，我填上了‘中國后，我覺得很自豪。因為美國是世界第一體育大國，邀請中國人做大球的國家隊主教練，這還是第一次。我覺得這是另外一種形式的為國爭光。”當時在郎平的想象中，美國隊太弱了，即使出現在奧運賽場，也不會對中國構成威脅。08年美國女排擊敗中國，人們光忙著指責和謾罵，卻不曾想能將一只水平并不突出的球隊在短短三年時間內帶上世界領獎臺，這本就是一件不小的傳奇。在郎平接手美國女排的時候，她確確實實沒有想到會有這么一天。正如后來媒體所言，美國人的排球歷史會記住這個叫郎平的中國人，因為沒有她就沒有今天讓人驚艷的美國女排；中國人也會記住美國女排教練郎平，因為正是她帶領的這支美國隊在小組賽中打敗了中國隊。

2007年初在美國期間，經郎平牽線，趙蕊蕊和馮坤赴美接受手術。雖然手術費用由中國排球管理中心承擔，但因為外匯辦理手續時間問題，先期皆由郎平墊付。郎平由此想到其他需要幫助的中國運動員，2008年7月，在洛杉磯發起創立了“郎平基金會”，為生活困難的中國退役運動員和需要康復治療的傷病運動員提供資助。這個被隊員場下親切的稱呼“郎媽媽”的教練，用她自己的方式疼惜著女排的姑娘們。“女排精神”的背后，是日日相伴的長相守，是細枝末節的了解，是和不同的隊員用不同的方式講不同的話的耐心，是全力以赴打好每一個球的兇狠。郎平對“女排精神”的解釋是：“不是贏得冠軍，而是有時候知道不會贏，也竭盡全力。是你一路雖走得搖搖晃晃，但站起來抖抖身上的塵土，依舊眼中堅定。”

把拼搏精神如釘子般砸進人生

去年郎平當選《感動中國》年度人物，主辦方給出的頒獎詞是，“郎平—雄心志四海！臨危不亂，一錘定音，那是蕩氣回腸的一戰！攔擊困難、挫折和病痛，把拼博精神如釘子般砸進人生。一回回倒地，一次次躍起，一記記扣殺，點染幾代青春，喚醒大國夢想。因排球而生，為榮譽而戰。一把鐵榔頭，一個大傳奇！

里約女排決賽后凌晨三點多，郎平帶領中國女排的姑娘們錄制《風云會》的采訪，說到慶祝方式，本來姑娘們想把郎導拋到空中，但是姑娘們說不敢。這不敢不是畏懼，而是一種心疼。郎平說自己身上沒有—塊地方是好的，醫生說她的膝蓋已經老化到了70歲的水平。多年的傷病成了烙在身上的勛章。隨后主持人張斌問道，“大家說朱婷特別合適來做奧運會閉幕式的旗手，郎導怎么看？”郎平說：“我沒有表達權，我非常尊重其他項目的運動員，他們的世界冠軍也是拼搏而來的，他們也是戰勝了很多困難，為祖國爭光。”

知道自己的辛酸與拼搏的時候，也知道對手和同伴一樣不容易，郎平一直在身體力行的為我們詮釋著真正的體育精神是什么，經過了各種情緒化的我們，也終于把體育慢慢還給了體育，又往往只有這時，體育才真的能超出它本身所代表的意義。希望沒有運動員再被輿論綁起來吊扎希望他們不再因為過重的期待而不敢傷停退賽，改變雖然慢，但是在發生，就像這屆里約奧運會，我們開始關注獎牌榜而不是金牌榜，我們知道銀牌和銅牌也一樣驕傲無比，就像好姑娘傅園慧提醒我們的那樣，“雖然沒有獎牌，我也是拼盡了我的洪荒之力。”

女排冠軍頒獎儀式上，廣播到冠軍中國隊時，隊長惠若琪帶頭將一只腳先踏在了領獎臺上，等待所有的腳踏上來，廣播播了三遍中國隊，大家才一起站上去。這一幕感動了很多人，姑娘們都知道，沒有身邊的戰友一起奮斗，中國女排就站不上這個領獎臺，這不是某個人的金牌，而是何其榮幸與你們一起奮斗的金牌。所以讓我們記住每一個姑娘的名字：1號袁心玥；2號朱婷；3號楊方旭；6號龔翔宇；7號魏秋月；8號張常寧；10號劉曉彤；11號徐云麗；12號惠若琪；15號林莉；16號丁霞；17號顏妮；還有終極boss，主教練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