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改中“最粗壯的一棵大樹”
——景山學校九年一貫語文教學改革

本刊記者_周春倫

教改中“最粗壯的一棵大樹”
——景山學校九年一貫語文教學改革

本刊記者_周春倫

北京景山學校首任校長方玄初

景山學校的語文教學改革從建校之日起就開始了，是學校啟動最早、時間最長、規模最大的改革項目。2010年，首任校長方玄初在一篇序文里，形容它是“景山學校教學改革中最粗壯的一棵大樹”。

景山學校的語文教學呈現出一些明顯的特點，譬如，將語文課程當作中小學教學的第一課程；有集中識字的傳統，重視閱讀與寫作，十二年一以貫之；主張通過教學改革，消除語文教學中長期存在的形式主義和煩瑣哲學，真實有效地提升學生的語言能力及人文素養；重視傳統文化教育，古詩文占據教材“半壁江山”；重視學生閱讀興趣、自學能力和學習習慣的培養等。

集中識字，兩年認識2400個漢字

“集中識字”是景山學校保留了半個世紀的傳統。景山學校小學語文教學中的識字教育，集中安排在一二年級。學生通過兩年時間，掌握2400個漢字。

這項實驗最早開始于1960年建校之初。1960年3月、9月，1961年9月，景山學校先后招生了三批6-7歲兒童共十一個班進行教學改革實驗。當年，一二年級的主要任務就是識字教育。事實證明，“集中識字”是可行的。

以劉曼華、馬淑珍為代表的小學語文教師隊伍的實踐收獲了不錯的成績：三批試驗班在1-2年的時間內分別認識了2056個字、1800個字和1200個字。

老師們將其看作引領學生通往閱讀之門的“金鑰匙”：據當年新華印刷廠統計證明，認識977個常用字，書報刊物上90%的字便可以過關，認識2400個字，字的覆蓋率可達99%。景山學校的學生在接受了一二年級的集中識字之后，提前閱讀、大量閱讀就不成問題了。

作為親歷者之一的現南開大學校長、景山學校1970屆畢業生龔克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就能夠閱讀長篇了。當時，《北京晚報》副刊版面有連載小說，小學生龔克就是忠實的讀者之一。

因此，在接下來的50年，景山學校對識字教育的探索不敢放松，在遵循語文教育規律和兒童認知規律的基礎上，形成了自我獨有的一套集中識字方法：以“看圖識字”為基礎，以“形聲字歸類”為主體，輔以“基本字帶字”“偏旁部首識字”、形近字對比、反義詞對比等多種形式的歸類識字。

兒童認知的發展有一個從具體到抽象、從感性到理性的過程。利用中國文字的象形特點，以看圖識字帶入，正好順應了孩子的這種認知特點。看圖識字的對象是100個基本字，這些基本字有一個共同特點：構字能力非常強。比如：天、木、山、水、日、月、工、女、頭、手、足……通過音節、漢字、圖畫三結合方式進行教學，很容易便調動孩子學習漢字的興趣。

合體字大部分由這些基本字通過不同方式組合而成。學完100個基本字之后，合體字的主要學習方式是“形聲字歸類”。比如：勞、撈、嘮、澇。基本字“勞”表音，通過與不同意義的偏旁組合，得到一系列字。孩子能夠快速準確地把握字形和字義。

對于形聲字中有音變的部分字，則采用“基本字帶字”的方法，比如工、江、扛、巧，這一類字，由于讀音不規則，老師在教學過程中會更加注意注音、正音。另外，再將音形義相近、相同、易于混淆的漢字挑選出來，突出它們的差別，幫助學生加以區分，比如：“外”和“處”，“辛”和“幸”，樂（le）和樂（yue），等等。

這種集中識字方法，學生通過對漢字的個別特點的歸納，認識漢字的共同規律，隨即又運用這種規律去認識一個個新的漢字。在識字難題迎刃而解的同時，理性思維也得到初步鍛煉。

景山學校小學語文識字教育，集中安排在一二年級。學生通過兩年時間，掌握2400個漢字。圖為馬淑珍老師教孩子們識字

九年一貫，閱讀與寫作并重

景山學校的識字教育又不止于此。

1983年，鄧小平提出“三個面向”教育思想之后，集中識字也在逐步探索“三個面向”的基礎上有了新的發展：在小學一二年級，采用“分批集中識字與漢字回歸語境”相結合的辦法，將識字與閱讀相對集中，交互進行。教學中又將識字、寫字、閱讀、作文緊密結合。

新編教材里，每一個生字后，都附有用該字組成的常用詞語、句子，還有朗朗上口的兒歌、繞口令、小詩、情景對話。幫助學生加深對字義的理解，掌握該字在生活中的運用。

景山學校老一輩教師們

識字是為接下來的閱讀打基礎。“閱讀名家名篇”是“集中識字”之外景山學校小學語文教學的又一個傳統。

從三年級開始，語文教材中大量選入名家名篇，這些文章大部分主題積極、語言優美。語文教材編寫組副主編劉長明老師說，這里有老師們的一個善意期待：希望通過這些“文質兼美”的文章，為孩子們打下良好的語言基礎，甚至是真善美的生命底色。

四年級下冊選擇了一組老舍的文章：《草原》《貓》《養花》《記塞上的一顆珍珠》，描寫的對象都是生活中最常見的事物，語言細膩且情感真切，孩子們很容易從中感受到洋溢在字里行間的對生活的熱愛，并且，貼近孩子的生活，容易引起共鳴。這是老師們選擇這組文章的初衷。

值得一提的是，科普類文章很早就進入了景山學校小學語文教材。在1992年的三年級下冊語文教材里，第一個單元就選入了《吃蟲的植物》、法布爾的《蟬》、郭以實的《鳥兒的偵查報告》。這套課本的前言，對選文標準做出了這樣的描述：“堅持教育性、科學性、發展性、趣味性、藝術性，有時代氣息。”受“三個面向”的影響明顯。

景山學校對閱讀的重視，還表現在從小學開始，便兼顧閱讀的深度與廣度。與語文課本配套的課外讀本，是對教材內容的補充和拓展，比如，教材只呈現了文章的片段，課外讀本可以呈現全貌；教材選擇了某位名家的某篇文章，課外讀本可以拓展其專題。

“讀寫結合，以作文為中心組織語文教學”，是景山學校小學語文教學的第三個傳統。

課后練筆，有“寫”；單元后習作，有“寫”；每學期的“作文集中訓練”也有“寫”。三個“寫”又包含內在關聯：從寫句子、寫段落到寫全篇，再到寫多篇，層級遞進地培養孩子的表達能力。相較于如何敘事、寫人、狀物等寫作技法訓練，在小學尤其是低年級階段，老師們更鼓勵“暢所欲言”，劉曼華老師稱之為“放膽文”。確切地說，放膽文是一種作文教學理念，不過多地拘泥于條條框框，更多關注孩子的習作興趣及創造力的發展。

得益于九年一貫、甚至十二年一貫的學制，在語文教學的多個方面，初、高中都實現了對小學的有效銜接和發展創新。

以傳統文化為例，小學教材中共選入古詩104首、古文18篇，到初高中，古文的比重大幅度提升，甚至占據整個語文教學內容的“半壁江山”。朱暢思老師的吟誦課程也跨越了小學與初中兩個學段。

初中語文教材的編寫引入了“文學史”概念。在這樣一種編排體系及教學理念之下，相較于以往零碎、不成體系的知識堆砌，學生們對所學古詩文背后的歷史背景、各類文體之間的傳承關系有更清晰的認識，從而收獲更長遠的文化眼光及理性思考的能力。

進入初高中以后，孩子們的閱讀將進入第二、第三個高峰。以高中為例，閱讀經典作品的傳統在延續，目前，師生共讀作品已至《論語》《孟子》《史記》《故事新編》《堂吉訶德》《戰爭與和平》《百年孤獨》等二十余部古今中外經典名著。

高中劉志江與孟貴賢老師合作，開設了《經典閱讀與創意寫作》選修課，分別負責中國經典和外國經典教學，選擇的八篇文章包括司馬遷的《刺客列傳》，蒲松林的《嬰寧》，魯迅的《奔月》，巴金的《懷念蕭珊》，以及外國經典作品：海明威的《白象似的群山》，博爾赫斯的《南方》，卡夫卡的《饑餓藝術家》，馬爾克斯的《世界上最漂亮的溺水者》。對于中學生而言，不可謂不廣博。

高中語文組的兩大社團：戲劇社、文學社，也十分活躍。迄今為止，戲劇社已演出《孔雀東南飛》《茶館》《哈姆萊特》《無人生還》（自編）等多部劇目。文學社出版校刊《攀》21期，收錄的都是學生們的習作。閱讀與寫作再一次巧妙結合在一起。

劉曼華老師與青年教師討論教材編寫

初中語文教材主編周群老師

面向未來，語文教學指向素養提升

應眾人之邀，2016年9月13日，《中國學生發展核心素養》終于在北京發布，以培養“全面發展的人”為核心，關注了人文底蘊、科學精神、學會學習、健康生活、責任擔當、實踐創新等六大基本素養。

此時，我們的語文教學是否真正指向了孩子的核心素養提升呢？

景山學校初中教材主編周群老師以初中語文“新聞單元”為例。新聞單元有它的特殊性，新聞本身與時代、社會的聯系最為緊密。但很多老師依然習慣性地將重點放在基本知識點的傳授上：新聞五要素、消息的定義、新聞寫作的華爾街日報體、倒金字塔式……且不說知識點是否與時俱進，新聞的教學價值最大化到底是什么？僅僅是知識本身嗎？

景山學校七年級新聞單元選擇了這樣幾篇報道：《短短一個月“拒資”十億元》《國家科技獎首次向普通百姓傾斜》，以及路透社的《曼德拉正式當選為首任黑人總統》，法新社的《全球安然度過前年變更日》。

第一篇講述的是上海崇明島謝絕三十多個不符合產業導向和能耗、環評審查項目的事情，傳遞的是“綠色GDP”和可持續發展概念；第二篇報道用意更明顯，現代社會，科技創新已成為每個人的事，這與景山學校科技教育的理念相契合；選擇第三篇報道的背景是曼德拉總統離世，但這位一生致力于與種族隔離作斗爭、捍衛人權的偉大總統的當選更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最后一篇報道講述的是，新千年到來，人們曾經擔心計算機系統會把2000年誤以為是1900年從而造成混亂的情況沒有發生。

在知識之外，每一篇選文背后都蘊藏有育人的思考以及觀念的更新。九年級新聞評論單元，將有更多與社會問題緊密聯系、需要孩子們去思考、甄別和判斷的內容。

周群進一步追問：我們對孩子的期待是什么？希望他未來以怎樣的姿態介入現代社會生活？這才是我們的教學應該擔當起來的責任。借由新聞單元，老師們希望成功將孩子推向社會、國際、全球，為未來做一個合格的現代公民奠定基礎。

即便是面對傳統經典課文，也可以給出不同的思考。以《皇帝的新裝》為例，這是一則看似虛構的童話，老師們沒有在“真假”和“欺騙”的問題上做過多追究，而是引導學生去思考：“我真的能做那個講真話的小孩嗎？”這個話題已經編進了教材。周群說：現代社會，建立各種底線很重要。

科幻作品單元，《哈利波特》、阿西莫夫的“機器人”系列都入選，深受孩子們喜愛，兼顧興趣與育人功能。作為對教材的第二次開發，各類讀書活動、社會實踐，也都直指孩子的人文素養及能力提升。

與劉曼華老師交談，這位85歲的老景山人說過這樣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話：

“同樣是貫徹鄧小平的‘三個面向’，但內容已經不一樣了。三十年前的現代化和現在的現代化就很不一樣。‘三個面向’的方向是不會變的，但它的內涵在更新，在發展。”景山學校的語文教學改革也面臨新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