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陸機樂府詩的藝術新創

摘 要：陸機的樂府詩創作在中國古代詩歌史上有著承前啟后的重要影響，他的樂府詩不僅數量眾多而且質量極高，《文選》對其樂府詩的收錄也能從一個側面反映其詩歌價值，通過對陸機樂府詩的探析，了解他在樂府創造上的獨特之處，對于更全面地認識中國古代詩歌的發展也是頗有幫助。

關鍵詞：《文選》；樂府詩；陸機

作者簡介：劉恒（1991-），男，土家族，湖北恩施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碩士，研究方向：魏晉南北朝隋唐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1-0-02

陸機是西晉太康年間著名的文學家，他的各種體裁的作品都非常出色，諸如樂府、雜詩、雜擬、賦等。陸機在樂府文學方面的貢獻尤為突出，其詩今存100余首，其中樂府詩占到了三分之一以上，他也是魏晉南北朝時期寫作古題樂府最多的詩人，蕭統《文選》收錄其樂府詩達十七首之多（居樂府類詩歌收錄數量之最），對前人作品如此大規模地模擬在他之前還沒有過其他人。他的樂府詩不僅數量眾多，而且質量極高，不僅在當時而且在后代也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本文試以《文選》收錄作品為例，通過對陸機詩歌的思想內容和表現形式的歸納來探析其樂府詩的藝術新創。

一.思想內容

1.要古題也要古意，陸機的樂府創作遵循一定的原則，在他之前有很多樂府詩，但陸機不滿建安詩人脫離古辭創作樂府的方式，努力使自己的創作合于古辭，從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一些端倪。陸機選擇前人樂府的標準不取決于辭彩，而是該詩是否接近古辭。漢魏時期是樂府創作的高峰，曹氏父子是創作樂府的主要代表，陸機的樂府詩中擬魏武帝曹操的作品較多，卻無一篇模擬曹植的作品。《苦寒行》《短歌行》《塘上行》，皆是擬曹操樂府詩而作，有一種說法“魏武帝如幽燕老將，氣韻沉雄；曹子建如三河少年，風流自賞。”陸機更傾向于模擬曹操的樂府詩，可能是因為陸機認為曹操的樂府風格沉雄悲壯，更趨近于樂府古調。又錢志熙“曹操樂府詩的人性色彩和人情味，是他人格的豐富性的表現，但也是學習漢樂府民間作品的結果。樂府立足于寫常人之感情遭遇，從中體現出人性的光輝，曹操對這種俗樂歌詞的風格是熟悉的，只是由于政治上的功利目的，使他的那些政論詩偏離了樂府民歌的選材方式，但在直接抒情的這部分詩中，他保持了樂府詩的本色。”這或許也是陸機傾向于選擇曹操樂府詩而擬的又一原因。

2.在部分繼承古意的基礎上大膽創新，題材和手法均有表現。《門有車馬客行》在繼承漢樂府悲郁深沉格調的基礎上，個人意識加強，作者對于情感有了更加直觀而強烈的感受，詩人表現情感更加大膽，“拊膺攜客泣，掩淚敘溫涼”是一個很好的體現，沖破了漢儒“溫柔敦厚”、“哀而不傷”詩教說的抑制，從而使作者能夠盡力地宣泄個人真情實感。《日出東南隅行》作為擬樂府古辭《陌上桑》的一部作品，全詩遵循突出采桑女子美麗的路子，但并不強調傳統婦德，《日出東南隅行》從面容、聲音、舞蹈等方面入手，意在襯托女子的美，使得女性美的主題在文學作品中充分成立，拋開德行的因素，單純地狀人敘事，可以說是文學的一種進步。

3.敘述日常生活和抒發日常情感。《君子行》“天道夷且簡，人道險而難。”全詩將天道與人道對比，重在人道，詩人巧用典故，告誡后人即使是親眼所見之事也會有不實之處。“天損未易辭，人益猶可歡。”是反莊子而用，《莊子·山木篇》有言“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作者在全篇中將儒道兩種思想進行互補，而以儒家為主，展現了一種積極面對現實，積極與人交往的人生態度。《長安有狹邪行》寫詩人離家赴北，緣物生情。詩人身負重振家族聲望的大義北上洛陽求取功名，路途中的所見所聞對他感觸極深，“伊洛有岐路，岐路交朱輪”，“守一不足矜，岐路良可遵”，這首詩也是陸機思想轉變的標志。與離家去國相應的便是離別親朋，因此陸機詩中也大量表現了這種感情，《豫章行》就展現了一副兄弟相別的畫面，“三荊歡同株，四鳥悲異林。樂會良自古，悼別豈獨今”，“遠節嬰物淺，近情能不深。行矣保嘉福，景絕繼以音。”詩人把兄弟分別、無可奈何之感展現得淋漓盡致。《吳趨行》“山澤多藏育，土風清且嘉。泰伯導仁風，仲雍揚其波。穆穆延陵子，灼灼光諸華”，“屬城咸有士，吳邑最為多。八族未足侈，四姓實名家”鮮明地表達了作者對自己家鄉的熱愛和身為吳縣大族的自豪。

4.贊美自然山川。《吳趨行》“藹藹慶云被，泠泠祥風過。山澤多藏育，土風清且嘉。”對江南自然山水和淳樸民風的贊美。《齊謳行》“營丘負海曲，沃野爽且平。洪川控河濟。崇山入高冥。”對齊魯地區遼闊平坦地貌的由衷贊嘆。

5.人生憂患意識的流露。《文心雕龍·體性》篇說道“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辭隱”。劉勰認識到陸機的作品透露出其人莊重的性格特點，情事繁多而辭義含蓄。魏晉文人對人生的思考是基于動蕩社會所帶來的苦痛。陸機親身經歷吳亡的傷痛，看到了同胞骨肉如何淪為戰爭的犧牲品，北赴洛陽求取功名，親身經歷八王之亂并最終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凡此種種，均為陸機作品里飽含的人生憂患奠定了深刻的社會現實基礎。

《猛虎行》“日歸功未建，時往歲載陰”，“急弦無懦響，亮節難為音。人生誠未易，曷云開此衿。眷我耿介懷，俯仰愧古今。”此詩是《文選》收錄陸機樂府的第一首，著力描寫了一位耿介不群，不隨波逐流，襟懷正直但又的確生不逢時的主人翁形象，是一篇憂生之作。

《塘上行》“愿君廣末光，照妾薄暮年”用女性的口吻表達雖暫時不得意但仍然渴望得到有識之士的賞識。此外，詩中“天道有遷易，人理無常全”透露出一種深深的人生憂患，雖遙隔千年仍令人動情。

二.表達形式

1.對偶。清代葉矯然認為陸機開排偶之風：“六朝徘偶，始于士衡”。陸機之前也有很多詩人運用排偶，只是陸詩排偶在當時相較其他作家作品而言更加工整， 因而更具代表性而已。

《猛虎行》整首詩對偶工整。“日歸功未建，時往歲載陰。崇云臨岸駭，鳴條隨風吟。靜言幽谷底，長嘯高山岑。”在詩中不僅有自然景物的對偶，還有時間和空間的對偶，葛曉音教授認為“以潘陸為代表的西晉詩突破漢魏場景描寫的單一性和敘述的連續性，結構由圍繞單個場景的描寫轉為拓展時空的全方位鋪寫，是體俳的基本原因。”“但是就句式及詞性不求工對而言，與后世的駢對相比，還稱不上語俳。”指出了陸機開排偶之風的原因，又點出了其排偶的不足。

2.鋪敘。《日出東南隅行》一詩著力描寫佳人之美。詩中“鮮膚一何潤，秀色若可餐。窈窕多容儀，婉媚巧笑言。”“馥馥芳袖揮，泠泠纖指彈。悲歌吐清響，雅舞播幽蘭。”“丹唇含九秋，妍跡陵七盤。赴曲迅驚鴻，蹈節如集鸞。綺態隨顏變，沉姿無定源。”詩人工筆詳盡地描繪了洛水之畔美女如云的情景，從美女的容顏、精湛的琴技、動聽的歌喉最后到曼妙的舞姿，一系列的場景一一鋪陳開來只為襯托女子的美麗，這種美麗既有動態的，也有靜態的。在這描繪的全過程中陸機只是作為一位觀賞者，并沒有置身其中，但卻給人一種極為生動的現場感，讓人如臨其境，不過如此精致細密的描寫，過于追求對描寫對象的完整表現，也造成了陸機詩歌給人以“繁文縟旨”的印象，這興許就是他“詩緣情而綺靡”詩歌創作標準的體現吧。

總的來說，陸機的樂府詩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上來講在當時都是首屈一指的，他的樂府詩不僅遵循樂府古辭的創作格調，而且在題材和表達方式等方面還具有開創性的意義，因為陸機大力創作，樂府詩成為后代詩歌創作的一個重要類型。他在模擬前人作品時能做到推陳出新，注重對古辭古意的繼承，為后代樂府的創作樹立了典范，后世謝靈運、謝惠連、鮑照、沈約直至唐代大詩人李白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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