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特里·伊格爾頓的新著《文學的事件》以反本質主義的方式探索了文學的本質,比早年在《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中的反本質主義觀念有了進一步思考與豐富。本文試從本書中幾組對立關系——歐陸理論與英美哲學兩大陣營的對立,中世紀經院哲學實在論與唯名論爭論展開討論,來梳理伊格爾頓三段式的論證思路,理解他如何從哲學角度的“共相”過渡到文學的“本質”問題。
關鍵詞:文學的事件;伊格爾頓;共相;本質主義;反本質主義
作者簡介:李文嫻,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文藝學專業。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1-0-02
一、引言
特里·伊格爾頓于2012年出版的新著 《文學的事件》(The Eventof Literature)中以反諷、靈活、具有戲劇化的思辨語言梳理了眾多文學理論的關聯與差異,同時,探討了“文學是否存在本質”、“文學的本質是什么”的重要問題。
伊格爾頓在《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Literary Theory: an Introduction)一書的導言中,曾公開表達過自己反本質主義的立場,但在《文學的事件》中他開啟了新的思考。本書分為五個章節,每一章節環環相扣,脈絡清晰,首先介紹了文學理論的哲學基礎;隨后三章圍繞文學作品共通的五個維度——虛構性、道德性、語言性、非實用性、合乎規范性展開詳細論述;最后則是提出“文學作品是一種策略(strategy)”的觀點。
“本質”的對立面是“沒有本質”類似的二元對立并非《文學的事件》中伊格爾頓的論證思路,他在論證多組對立關系時,是以三段式的“正題——反題——合題”的邏輯展開討論。正如他在《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中評論英國批評家們時說的“是在來自巴黎的各種新奇觀念卸貨時守在多佛爾港口,從中檢驗出似乎多少能與傳統批評方法調和起來的星星點點,并態度和藹地放這些貨物過關”[1]一樣,他自己在論證不同的觀點、流派時,并非鮮明地贊成某一方攻擊另一方,而是在尋找對立雙方之間可以達成共識的部分,以和而不同的方式構建自己的論證體系。
二、歐陸理論與英美哲學
在本書的序言部分,伊格爾頓引入了“文學理論”與“文學哲學”兩個研究領域。在文學理論式微的今天,伊格爾頓認為傳統文學對基本文學問題的思考依舊是有意義的,理論本身也具有歷史性,“會對所面對的社會秩序提出有目的性的質疑”[2]。但伊格爾頓話鋒一轉,他寫此書的目的并非要為理論辯護,雖然本書的部分內容也會涉及對文學理論含蓄的批評,但此書關注的重點是“文學哲學”領域,從反本質的角度來探索文學的本質,這表明伊格爾頓的論證思路是在無序中建立有序。
“文學理論”與“文學哲學”這兩種學術傳統分別產生自“歐洲大陸”(Continentals)和“英美世界”(Anglo-Saxons)兩大陣營。相比較之下,兩個陣營有許多相異之處,就二者的研究風格來說,歐陸理論有著批判的鑒別力、富有想象力,但對于一些文學的專業問題缺乏深度地檢視,英美哲學更加的保守嚴謹、專業,但缺乏大膽地批判。正如伊格爾頓生動地將前一陣營的學者比喻為“穿著敞領襯衫的人”,后者是“束著領帶的人”。兩派會對對方的理論不理解進而相互排斥。
伊格爾頓在評價了雙方的不同之處后,綜合了分析哲學、文化與保守政治之間的關系,拋出了文學理論家激進分子的疑問“文學是否能被定義?”在這個宏大的疑問下,伊格爾頓借用了維根斯坦的話“有些時候我們需要一個定義,但有時我們并不需要”來表達自己的立場,他認為定義有效還是無效并不是最值得花時間討論的問題,關鍵是應當綜合兩派的特點,去感知文學有無本質背后那些有說服力的原因。
三、實在論與唯名論之爭
伊格爾頓以兩方的主要人物的觀點為線索,介紹了實在論與唯名論的主要分歧,引入了“共相”(category)的重要概念。“共相”有兩種內涵,一種含義是指類屬的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
對共相的不同理解會導致對世界的理解不同。在實在論者看來,共相貫穿在上帝的造物過程中,上帝的神跡就在于其造物之前有理念的原型,他造物時不能表現得如反復無常的君主或驕縱的搖滾明星那樣隨心所欲,神在造物時的自由是有限制的自由,這才是這個創造物的價值所在。先有了共相的存在才能使事物成為它們自己,“上帝是一個實在論者,而不是唯名論者”。[3]隨后,伊格爾頓馬上借唯名論的觀點對此進行反思,唯名論認為如果沒有先于上帝的理念,上帝的權利才能真正得到保證。實在論把共相認作實體會導致神權的神秘化,唯名論者要打破這種先于物的共相。在唯名論這里“共相”不再是“類屬”的含義,僅僅表示個體事物的抽象概括。
四、文學的本質主義與反本質主義
在論及文學的本質時,伊格爾頓表示依舊捍衛文學沒有本質的觀點,但不可否認文學的范疇沒有合法性。他拋棄了之前二元對立的思路,從維根斯坦的家族相似(family resemblances)理論入手,先探索文學的“共相”。
伊格爾頓以家族相似理論總結出了文學作品的五大共性,虛構性、道德性、語言性、非實用性、合乎規范性,文本是否可以稱之為文學,要看是否符合這五種文學上的“家族相似”。伊格爾頓針對每一種特征一面闡述支持的理論,又一面逐個對此反思、批判。
但由家族相似理論概括出的“共相”顯然是不能等同于本質的。這些相似性只是相互交織重疊的網絡,不是文學成其所是的充分必要條件。然而真正給文學下定義,“就像試圖確定一切游戲所共有的唯一區別性特征一樣地不可能”[4]。這種反本質主義式地對本質的闡釋,正是伊格爾頓態度折中的表現,這也正是伊格爾頓在《文學地事件》“策略”一章所要回答的問題:既然共相不能等同于本質,那我們該如何看待文學理論本質的有無?
伊格爾頓對此的回答是,對待文學作品不應當視為“客體”(object),而應當做特定存在的“事件”(event)。“文學不是自我塑造、自我決定的”[5],讀者在閱讀作品時通過結構化的視角接近作為事件的文本,文學理論的批評應當把握這些策略,這種結構化的策略是靈活的。正如《當代文學理論入門》中喬納森·卡勒提出的文學是花園主人不愿意看到生長在園里的雜草,要去尋找植物形式或實際上像雜草的特點,這一切是白費力氣。把文學視作“事件”跳開了文學本體論的范疇,此時深究文學的本質已經沒有意義,因為理論所研究的文學是作為事件的文學。雖然伊格爾頓沒有給文學本質是什么給出清晰的界定,但結構化的閱讀策略不妨就是接近答案的第一步。
結語:
通過對《文學的事件》中伊格爾頓對歐陸理論與英美哲學,唯名論與實在論的對立關系的論證梳理,探討了伊格爾頓試圖以反本質主義為文學的本質做出界定的思路。可以看出伊格爾頓在本書的論證理路不是強調對立方的差異,也不完全是求同存異,而是從對立面的視角去解決爭論。從哲學去看理論,從共相過渡到本質,用新的視野探索看似無法前進的問題。
注釋:
[1]伊格爾頓.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M].伍曉明,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120頁.
[2]Eagleton, Terry. The Event of Literature [M].New Haven and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2,Px.
[3]Eagleton, Terry. The Event of Literature [M].New Haven and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2,P4.
[4]Eagleton, Terry. The Event of Literature [M] New Haven and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2,P8.
[5]同上,P118.
參考文獻:
[1]Eagleton, Terry. The Event of Literature [M].New Haven and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2.
[2]特里·伊格爾頓.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M].伍曉明,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