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宏宇
摘 要: 當今文藝鑒賞與評論文藝品評應心儀“文本”,體驗“文本”,切忌由虛而虛,不接“地氣”;應在其中融入論者的情感,將理性美與激情美融合升華;應關注“亦此亦彼”的審美“模糊體驗”,在默契神交中把握“非此即彼”的作品明晰形態;應在“全球化”背景下,立足“民族”,放眼“世界”,由傳統審美鑒賞經驗走向審美創造。
關鍵詞: 文藝鑒賞 文藝評論 當下審視
文藝鑒賞是文藝欣賞的深化。文藝評論是評論家的鑒賞,并付諸傳播,引導閱讀。當下的“品”、“評”,出現了一些新的狀況,值得關注。
一、品評者的審美經驗首先源于文本
越來越多的文藝鑒賞和評論由“虛”而“虛”,天馬行空,脫離文本。這種審美“經驗”,缺乏源頭,不接地氣,玄之又玄,誠不可取。
“審美經驗”作為當代美學研究的基礎命題,是一個缺乏嚴格內涵限定、有著寬泛外延的概念范疇,包容度很大,極具彈性。然而,這絕不意味著審美經驗是一個虛無縹緲的能指符號。事實上,作為人類總體經驗中一種更富于人文精神意義的經驗領域,審美經驗具有基本的內在邏輯和獨特的規定性,是具有相對穩定性的經驗形態。
審美經驗是不斷豐富和衍化的,是與美的藝術、美的自然、美的生活緊密相連的獨特經驗,代表了所有經驗類型中最具靈氣的呈現方式。
審美經驗既是審美對象結構和實踐結構內化的產物,又是主體內省和概括的結果,不但具有個人感悟性,而且具有社會共通性。
當前,關于審美經驗的研究氛圍和語境有了很大的改變和拓展,外來的理論言說為其基礎。但說到底,它最后仍將匯聚到文藝創作和欣賞活動中,因為審美經驗的生動體現,歸根究底仍在文藝創作和鑒賞領域。將審美經驗研究與文藝的“創”、“讀”實踐重新緊密聯系起來,并不意味著重回窠臼、固守舊營,也不是摒棄審美經驗與社會新潮、文化市場接軌。
聯系“創”、“讀”的,只有文本。審美經驗總是體現在文藝作品的文本中,它讓創作者的審美體驗獲得堅固的依托和外殼,亦讓文藝鑒賞與評論產生鮮活而持久的影響力。
在文藝評論中,要注重與審美對象的默契神交,這是點亮文藝評論家心靈的燈盞,它喚醒沉睡的自我意識,使原創者的內在潛能再次得到自由的伸展與迸發,進而得以凝聚、生發,轉化為讀者和評論家孕育、分娩的新的藝術形象。文藝鑒賞作為一種二度創作,沒有接受者的足夠體驗介入和能動參與,是不可能還原文本蘊涵的意義并獲得創造性審美愉悅的。審美經驗的發生只在體驗中發生,審美體驗促成了讀者理解視域和文本既有視域的彼此融合,成為文本閱讀和接受的最根本、最核心的主導性體驗。心儀文本,體驗文本,使文藝評論審美形象化,方能發揮文藝的潛移默化作用,使評論的文字起到凈化靈魂和引導藝術實踐的作用。
總之,對文本的審美體驗,不僅成為文藝批評的基礎,為文藝批評提供獨特的評價體系標準與研究視角,而且成為文藝鑒賞審美形象化的對象范疇。
二、理性品格美與激情美的雙向統一
好的文藝作品皆緣情而作,寫山則情滿于山,狀海則情溢于海。當今一些文藝評論過于炫耀“理性”,作品中的“情”一經某些評論家“蒸餾”,頓時淘汰出局,呈示的是那些干巴巴的冷漠的“理論”,這應當引起關注。
文藝理論研究,首先運用的當然是理性思維,理性思維包容量較大。
以往,我們慣于將思維方式分為三種,即形象思維、靈感思維和抽象思維。有人將形象思維稱作直觀思維,將抽象思維稱作邏輯思維;還有人將靈感思維稱為“爆發式思維”。以上三種思維方式,由古至今,實際上均在不斷交叉與滲透,形成了“交互思維”。于是,有人將思維方式歸為兩大塊,即理性思維與感性思維,并相互結合。
文藝評論著述應是理性思維與感性思維的結合,個中存在著“靈感思維”(感情爆發式思維)。高明的評論者,往往將兩種單向思維靈動地加以貫通與融合,實現雙向思維的統一。
這一類文藝評論著述,充盈了豐富的哲理性,一些論段有時就是哲理名言,激發讀者去思考人生、世界與社會,進而啟迪人們的審美理性思維。認真觀照這類文藝評論著述,你會發覺其中有著相當高的哲理品位,理性思維之光燭照了人類的內宇宙,外化出至情至性的內涵。
這不是“坐而論道”,而是將純凈的哲理性上升到美學的巔峰,創造出“豐實空靈,像一座燦爛的星天”[1]的哲理品格之美,如聞一多的《唐詩雜論》、宗白華的《美學散步》、蔣和森的《紅樓夢論稿》等。
何謂哲理品格美?用通俗的語言表述,就是將哲理品格與審美品格上升到總體文化平臺,經過有機結合,煥發出充實而富于光輝的大美。
引導讀者進入全新的審美文化境界,從哲理品格美的視角研究文藝,必將給文藝鑒賞與評論帶來新的生命力與創造力。
詩人需要激情,文藝理論研究亦然。一部純理論文藝學專著,若高明地融入作者個人的情感,就如同詩歌一般,形成感性化、情緒化的文學性語言表述。讀者往往被其中的詩化語言所感染,為優美流暢的哲理語言所打動,并深深折服。這種上升到美學高度的激情,就是激情美。
理性與激情本來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兩者似乎相互排斥。然而,若將兩者相生相得,讓理性與激情融合而天成,不僅是將理性與激情從一般視角溝通,更是充分調動著者的美學積淀和審美文化觀念,即可生成哲理品格美與激情美雙向統一的文藝評論精品。
從這個意義上說,文藝評論家應適當“下水”,從事一些文藝創作活動,涉足小說、散文、詩歌、戲劇乃至傳統詩詞。有了比較豐富的文藝創作體驗,其論著就自然而然地含蘊文藝創作的激情美,再加上本來就具備的專業理論視角,其激情美與哲理美的融合升華就顯得相當自然。
三、文藝品評中的“模糊美學”
文藝作品需要“意會”。意會,往往是“模糊”的。曹雪芹著《紅樓夢》,采取“煙云模糊”法,用“假語村言”,將“真事隱去”,至今人們仍在“意會”。所以真正美好的文藝鑒賞和評論,從不糾纏和拘泥“本事”,不在“對號入座”中討生活。
文藝作品的內涵,是紛紜復雜的。欣賞者的“觀察點”更是“山形步步移”。于是形成了文藝作品的“多義性”。這種多義性,常常“亂花漸欲迷人眼”,產生一種“醉眼中的朦朧”。故文藝鑒賞和評論,不應當只求“點”上的“精確”,而應當跳出“此山”,從總體上體察和把握“山”之氣勢與神韻,求得“面”上的通達。這樣做有利于把握審美對象本來就有的不確定性和確定性、近似值和精確值、偶然性和必然性、穩定性和變化性、固定性和隨機性,從而獲得一個總體的、復合的印象(《紅樓夢學刊》1986年第4期《論紅樓夢模糊體驗》)。譬如面對“煙云模糊”的《紅樓夢》,我們不必細較大觀園究竟在哪里,書中是不是暗示了清廷的宮闈秘事?我們需要的是一種“不求甚解”的“解”,一種面對藝術“星空”所感悟到的“今夜星光燦爛”。這種奇妙的“模糊體驗”,可以加深對這部偉大作品的理解,有助于獲得更自然、更精確的審美感受和審美判斷。
當今的文藝作品,有趨于“紀實”、“寫真”的傾向,有的帶有“自傳”因素,鑒賞和評論者的審美視線不應當“月亮走,我也走”,囿于人物和事物的原型,只登“東山”而不登“泰山”。恰恰相反,必須更上一層樓,雄視四野、感受氛圍,引導人們把握全境的充實、闊大與鴻蒙。這就要求在認真考核各種具體因素的前提下,再搞一番“模糊識別”,以求得由局部而整體的審美感受的升華。這是治療文藝鑒賞和評論中“小家子氣”和“瞎子摸象”的一種良方。
當今的文藝作品,多有人物“意識流”的展示,往往如“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面對這一種迷離恍惚,評論者的審美判斷不能舍本求末,抓住次要的,忽略主要的,而應當留意構成情感“流水”的諸多活蹦亂跳的“浪花”,看它們是怎樣彼此呼應、碰撞與交融的,只有敏銳地把握這一種“模糊美”的集合,才能真正評說作品的主旨和神韻,從而使審美評論揚帆擊水,漸臻“江入大荒流”的審美佳境。
在文藝鑒賞和評論中運用“模糊美學”,是為了追攝文藝作品中人物情感與生活畫面的“模糊集合體”。要從識別大體輪廓、產生模糊感受起步,引導讀者調動自己的生活經驗和審美經驗,走出“隔霧觀花”的朦朧,在“亦此亦彼”的模糊感受中順乎自然地把握“非此即彼”的明晰性形態,從而詩意地鳥瞰文藝作品的整個形象體系,獲得豁然開朗的頓悟,接受藝術星光的啟蒙。
四、從傳統審美鑒賞經驗走向審美創造
在“現代”、“后現代”的全球背景下,當今文藝鑒賞與評論的“路子”有時比較“野”,令人目眩。其實,真正的審美創造總是由本民族的傳統審美鑒賞經驗起步的。
審美,本質上是一種社會歷史的產物,它所構成的審美經驗首先來自本民族的社會文化。由這種審美經驗升華而成的審美觀念、審美趣味、審美理想,更直接地與特定地域和民族的社會生活、社會價值取向相聯系。因此,滲透著這種審美價值意識的審美心理經驗,必然隨著各民族社會生活、文化心理的發展變化而發展變化,帶有鮮明的時代和民族的情調與色彩。所以,文藝鑒賞和評論的審美創造,首先是“民族”的,然后才是“世界”的。
審視中華民族的社會歷史文化語境,文藝鑒賞與評論具有“情”、“境”和諧的優良傳統。當具有審美性質的“境”符合主體之“意”,并進行靈動的審美觀照時,景中含情、情中見景的完整的、充滿意蘊的感性世界便油然而生,這是一種融合了屈騷、唐音、宋韻的令人心馳神往的“意境”。
有這樣一種觀點,認為“美”是“客觀”的。其實,不同時代、民族的人們對美的看法是千差萬別的,“美不自美,因人而彰”。文藝鑒賞和評論的審美創造,應得今人的“人氣”。
當今神州,人們的審美活動在深化改革的大潮中捕捉美的意象。這個意象世界不是一種物理實在,也不是抽象的理念世界,而是一個鮮活的潮漲潮落、云起云飛、追逐“弄潮兒”、問誰主沉浮的感性世界。
傳統的“意境”,必將隨著這種變化而變化。這種變化,必然受到外在的影響,但首先受制于當今人們的生活欲望和情感節奏,而且千差萬別。文藝鑒賞和評論的創新,應當于“多”中求“一”,而不是以“一”約“多”。不同的欣賞者由于個體審美理想、審美趣味的差異,即使面對同一個“象”,也會產生不同的“審美之意”。
應當在社會歷史性的高度,將當今中國的個體差異性放到整個人類社會歷史的高度加以考察,在新的“意境”中闡釋“美”。
傳統審美經驗的“風騷”,必須因發展變化而變化。昔日的“意境”和諧,因其烙上了當時年代的印記,已經煙云模糊。當今的民族生活習慣、思想文化傳播、心理及感情等,正在新的境遇中產生“振蕩相轉”的新的和諧,文藝鑒賞與評論應當攝取和闡釋這種“和諧”,柳暗花明又一村。
“意境注重的是表現性”[2],這不僅肯定了審美活動中“情景交融”的重要性,而且強調了審美關注的當下性。將主體的審美情感放到現實社會環境下加以考察,才能真正說明美是屬于歷史性范疇的,是歷史進步的產物,從來就沒有靜止的美。今日的中國文藝創作實踐,正在揮霍經濟潮汐中人們的酸甜苦辣和喜怒哀樂,我們的文藝鑒賞和評論應當休戚與共,歌哭同聲,從理論的高度評說并引領這種別開生面的美。何謂“創造”?這就是創造。
這種“創造”的實質,是將現實中的審美對象,經由審美主體的活生生的觀照,生成萬紫千紅,而不是主觀先行、請生活之美屈尊就范。否則既失去“傳統”又失去“當下”,既失去“民族”又失去“世界”。
值得欣慰的是,一些富于審美鑒賞經驗的文藝評論家,既珍惜傳統審美鑒賞經驗的“天然印記”,又在高丘號角的鼓舞下,從傳統起步,固本開新,走向更高層次審美創造。他們的著述,呈現出一種新的理論格局,美學包容度較大,汲取了古今中外一切可以“拿來”的審美鑒賞經驗,出神入化地進行審美創造,正視“新潮”,又引領“新潮”,采菊東籬,又突破籓籬,顯示了蒸騰的文藝評論活力。
參考文獻:
[1]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25.
[2]胡經之,李健.中國古典文藝學[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06:3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