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友紅


摘 要: 王維舟是中國共產黨最早的黨員之一,杰出的革命家、教育家。本文以王維舟創辦的宏文學校為中心,分析了王維舟在宣漢宏文學校推行的教育改革及相關工作,概括了其教育為革命和社會服務,愛國、反封建、實用和面向大眾的早期教育思想,指出了他的早期教育思想與實踐,為川東革命做出了貢獻,也為其后來的教育思想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關鍵詞: 王維舟 宏文學校 早期教育思想
王維舟(1887—1970),原名王天楨,是中國共產黨最早的黨員之一①[1]71,杰出的革命家、教育家,其辦學經歷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即1923年至1925年在川東家鄉創辦“宏文學校”(以下簡稱宏文校);1933年至1935年在川陜蘇區辦“彭楊學校”、“列寧學校”等;新中國成立后,擔任西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西南民族事務委員會主任,籌辦了“貴州、云南、西南三個民族學院”,并擔任西南民族學院院長[2]。
長期以來學界對王維舟的關注極少,僅見的幾篇文章多限于對其生平事跡的介紹,且主要側重于王維舟中后期的事跡,如羅布江村、趙心愚的《革命先輩建偉業紅軍精神勵后人——紀念西南民族學院第一任院長王維舟同志》、曉英的《王維舟:入黨比建黨還早的革命家》、王榮成的《論王維舟的平民教育思想》等。關于王維舟的早期教育思想及其實踐的研究,至今還未有專文論述。本文擬通過王維舟于1923年在家鄉創辦和主持宏文學校的實踐對王維舟的早期教育思想進行探討。
一、王維舟與宣漢宏文學校
王維舟出生于四川東鄉(今宣漢)縣清溪場王家壩的一戶農家,幼年入私塾,讀四書,頗曉文意。早年結識了東鄉哥老會首領冉崇根、同盟會成員景昌運②[3]930-935等人,先后參加了“保路運動”、“護國運動”、“護法運動”,至1917年已任靖國軍第七師邊防司令。1920年,王維舟兵敗赴滬,結識國際共產主義組織的金笠等人,同年五月加入朝鮮旅華共產主義組織,開始接觸馬列主義。1920年冬,王維舟赴蘇俄學習,輾轉于伊爾庫茨克、莫斯科年余,學習俄語和馬列主義理論,并親耳聆聽到列寧的教誨[4]。1921年回國,翌年在北京與吳玉章組織“赤心社”,并向他較詳細地介紹了蘇聯的情況和新的革命理論與方法[5]110。之后,王維舟前往上海開展革命活動。
1923年春,母病回鄉。此時四川在防區制下,軍閥割據,百姓飽受戰亂之災、苛捐雜稅之苦,人心思變。安葬母親后,王維舟決定留鄉創辦學校,“培養革命人才”[4]。1923年4月創辦“新群女校”,接辦“清溪寺小學”,次年初將兩校合并為“宏文校”③,并提出振興宏文校。是年秋,邀集進步青年冉海舫、覃明光等在宏文校旁木魚山創建了川東北第一個共產黨早期組織——清溪共產主義小組,進行了革命宣傳活動,打好了良好的群眾基礎”[4]。
在王維舟推行的教育革新下,宏文校教學質量不斷提高,校容校風日新月異,美譽遠揚。1925年,被宣漢縣知事公署授予“全縣模范高小”稱號[6]298。
隨著宏文校的不斷發展,新舊文化、觀念的沖突愈烈,王維舟等與軍閥、豪紳間的矛盾亦愈深。1925年,王維舟與周伯仕、冉海航遭到當地軍閥驅趕,遂轉入漢口參與北伐。此后,王波④接辦宏文校,在學校極力提倡男女婚姻自由等觀念。1926年秋,王波、冉雨生等幾人遭到一些家長的強烈反對而被迫離校,轉入梁、達、萬等地開展革命、教育活動。宏文校則交由宋更新等人接管。蔣介石、汪精衛“清黨反共”后,王維舟秘密潛回川東,先后介紹中共黨員胡俊輝、李俊持到宏文校主持教育工作,開展革命活動。爾后,王維舟相繼在梁、宣、達、萬等地成立以宏文校師生為骨干的共產主義青年團、黨組織,大力開展群眾工作,組織農會,組建川東游擊隊,開展川東游擊斗爭,開辟川陜邊根據地。1933年10月,“宣達戰役”勝利后,以宏文校師生為主干的川東游擊軍改編為紅三十三軍。隨后,在保衛蘇區、擴大紅軍、轉移蘇區的過程中,宏文校師生都做出了重要的貢獻[4]。
新中國成立后,王維舟曾兩次回到宏文校,講述宏文校史和自身的革命經歷,并倡導西南民族學院與宏文校結為“兄弟學校”,2015年6月17日宏文校更名為紅三十三軍紅軍小學。
二、王維舟在宣漢宏文學校推行的教育改革及相關工作
民國元年,教育部即改革教育宗旨,將“忠君、尊孔”廢止;次年9月又頒布《小學校令》,之后多次調整。1922年民國政府教育部采用“六三三”這一新學制,較充分地體現了“兒童本位”和“教育即生活”的趣旨[7]221-225。特殊的是,民國前期的四川一直處于軍閥混戰的狀態,尤以防區制時為甚,政令亦難通行。國家之教育改革對川東影響甚微,特別是課程嚴重與實際生活脫節的鄉村地區。王維舟接手前的清溪寺小學,雖校名已更,但教學內容陳舊且與現實脫節,課程限于國文、算數,教學方法亦未采用新法。其實這類私塾式的小學在當時是十分普遍的,它們門外掛著初級小學的招牌,其性質和私塾無異。在這種背景下,王維舟主持宏文校后,進行了人事調整、教學改革、擴建校舍等方面的工作。
(一)人事調整
在王維舟之前,清溪寺小學主要由鄉賢王佐卿⑤[3]948、符培興二人主持校務、擔任教員。由于學校新辦,缺乏教師,王維舟經過各方努力先后聘請了宋更新等進步青年于校任教。根據學校現存檔案資料、遺存建筑的橫梁文字記載和筆者走訪口述整理,截至1925年末宏文校教員簡況,如下表所示[8]:
另,胡俊輝、黃中夏、尹素筠(女)、陶賢俊、嚴仕釗、洪登月、楊淑方、呂沙鷗、符夢邯、黃一安10人是1926年后王維舟等人介紹入校任教的,他們多為中共黨員、共青團員、先進的知識分子,均未能長期任教于宏文校,或因組織需要,或因局勢不允。
從上表可知:
(1)教員大部分是由私塾轉入新式學校后畢業的,他們直接或間接受到新教育、新思想的影響,入校前又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王維舟的影響。
(2)宏文校教員多為本地人,且多為青年;宏文校師資條件好且數量充足;教員流動性強。
(3)他們既是宏文校教員,又是貧民學校、夜校的教師。
(4)他們多為川東北地區革命的領導者。
王維舟通過人事調整,引進了大量受過新式教育的進步青年,使得授課內容、方式、方法大變,為宏文校的發展和川東革命人才的培養奠定了基礎。
(二)課程、教材、教學方法的變革
在宏文校創辦之前,宣漢清溪等地學堂課程多限于四書、五經,兼習算術,以識字算賬為功用,知識結構、內容單一。
基于此,王維舟保留部分國文教材,將蘇聯帶回的馬列書籍⑥和《新青年》、《向導》等刊物列為教材;根據當時教材脫節的現象和當地實際,組織教師自編教材。教材主要分為宏文校和貧民夜校兩類,形式以詩、歌、散文為主。
現根據學校現存檔案資料將自編教材歸納如下表所示[8]:
其次,實行因材施教的教學方法,強調學生個性發展。主張發揮學生的個性和創造性,主張教學因時而變,因人而異,認為評定教育的標準不是合俗與否,而應是有益、有道與否[9]46-51。主張實行男女合班并級授課。學校開設陳列有《新青年》、《向導》、《創造周刊》、《中國青年》等書刊的圖書室,供學生自由、自主閱讀[8]29。
再次,合理安排課程,重視人的全面發展。王維舟在宏文校開設國語、算術、音樂、歷史、地理、勞作、體育、繪畫等課程,先后籌集、購置了風琴、月琴、琵琶和鑼鼓等樂器和其他運動器材。每周六開展讀書活動、文藝活動、體育比賽、清潔大掃除等,周日休息[8]26-30。
(三)擴建校舍、創建各類文藝團隊、開設圖書室、組織貧民夜校等
王維舟將兩校合并后,聘請了大量進步青年授課,改革了教育管理制度并加大社會宣傳力度,使宏文煥然一新。由于清溪及附近豐城、桃花、普光、老君一帶的300余名青少年慕名而來,致校舍擁擠[4]。1923年底,王維舟籌款⑦修建“工字形”教學樓。1924年底,仿蘇俄式建筑——“工”字形教學樓建成,寓意“面向工農,服務大眾”。同時,王維舟還購置教具、圖書和儀器{6]298。宏文校老師多才多藝,組織學生組建體育隊、宣傳隊等,參加校內外比賽。其中,宣傳隊隊員30余人,在校文藝晚會時表演,集市日則上街宣傳,假期便到附近場鎮演出。并且,宏文校還開設了圖書室,陳列了《新青年》、《向導》等進步書刊。王維舟等還在清溪場中街五賢祠開辦了“群化書社”,先后開辦了貧民夜校10余所,學員三四百人,教其識字,宣傳革命思想,組織其抗捐抗稅。
三、王維舟的早期教育思想
王維舟的早期教育思想乃是建立在仁愛、有教無類、因材施教、學思力行的儒家思想基礎之上,結合自身早期經歷和體悟,吸收融合馬列主義社會革命思想和教育思想而形成的。透過宏文學校的革新不難窺見其強調教育與社會革命相結合,以愛國、反封建、實用和面向大眾為內涵的教育思想。
(一)教育與社會革命相結合的思想
“欲學無錢,欲耕無田”[4]的社會現實和列寧革命社會主義思想的影響使王維舟逐漸認識到中國廣大的婦女、平民沒有受到教育的根源在于不合時宜的社會制度。王維舟創辦宏文校、貧民夜校,是為“培養革命人才”[4],將影響群眾的經驗同文化教育(其中包括社會教育)方法結合起來[10]18,呼吁廣大婦女、貧民自救,進行社會革命,以打破舊制度。
首先,王維舟根據宏文學生的實況,主持編寫了新群女校、宏文校校歌、《克敵歌》、《今年天旱了》等具有較強情感意識的歌曲、課文。如《新群女校校歌》這樣唱道:“女兒受壓迫,女權如泥沙,打破舊制度,天府女英放朝霞。”
又如《克敵歌》載:
“帝國虎勢,侵略摧殘;軍閥肆虐,壓迫剝削。傷社會之頹廢兮,痛哭呻吟徒嘮叨!獨不聽霹靂一聲兮,革命之潮……如日月之初升兮,旭曦朝霞;如火之焰兮,照極黑夜。不畏荊棘之當道,不顧滄海之橫前,直欲奮身飛越,直登彼幸福之岸。一吻主義之花,以償夙愿……”
由此可見,王維舟等在授課中著力于創設女性無權、貧民受苦、帝國侵略、“地主要糧、軍閥要款”[8]的情境,引導學生應敢于追求幸福、投身革命、挑戰舊制度、承擔歷史使命,將樸素的革命思想寓于教學活動中,使其傳授的文化知識與革命思想得到一定程度的結合。
其次,組織宏文校宣傳隊每周開展一次文藝晚會,逢市場集會上街宣傳,自編、自導、自演反封建的情景劇、小品等,配音哀婉悠長[8]27。
再次,根據貧民夜校學員的特點,自編《莊稼老漢歌》、《取棉襖》、《雞鳴聲》等通俗、極具折射意義的教材。如《可憐的莊稼漢》這樣寫道:“暖和的太陽照在我身旁……也照過窮苦的莊稼漢。團總有太太愛,土豪有老婆愛,莊稼漢你有誰來愛……每天只在荒地上挖土……可憐的莊稼漢。”易知,這些教材意在使平民們認識到地主士紳的浮收、政府的腐敗、“洋人”的侵略、“軍閥”的壓迫是苦難之源,逐漸強化其不平之感和反抗意識,激化其與地主士紳、軍閥、洋人的矛盾。借此進一步強調“國已沉淪催革命”的大勢。并向他們解釋,只有依靠馬列主義,打破舊制度,進行徹底的社會革命,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得到真正的解放。
(二)愛國主義教育思想
王維舟在教學過程中貫徹愛國主義的教育思想,弘揚個人“小我”成就國家“大我”的奉獻精神和“大無畏”的犧牲精神。宣漢居四川之東北隅,山大河小、交通閉塞,實處于中心文化意義上的“邊緣地帶”,人們國家民族意識薄弱,清溪更是如此。基于此,王維舟等結合學生、農民、婦女等各自不同的學習特點,通過歌曲、教材、訓示、小品、游行等有效形式傳遞家國觀念,主要以宏文校教師所作新群女校、宏文校校歌、《女子解放歌》、《克敵歌》、《螢蟲》、《生子命名“努革”作》、《示兒》、《抵抗》為代表,這些作品無不表達強烈的家國情懷。王維舟呼吁學生、工農以旭日、火焰之勢“推翻軍閥的壓迫剝削,打倒列強的摧殘侵略”;以“還我舊山河”,復我中華,為一生的夙愿,雖死無憾。蔣群麟曾對學生訓示道:“勤奮學習……立志堅強;維護社會公益,肩負改造社會;為國家雪國恥,挽利權。”唐伯壯在《螢蟲》一文中說:“他們雖是死了,但他們的光不滅,還在那里亮一亮……你們只是要為世界放光,才遭下這殺身的殃!你們的死,我很欽佩!——生前不肯韜光,死后還要流光!”他們高呼:“生為中國,死為中國”、“決心一死以殉主義,并為中國民族解放而流血”、“為中國犧牲毫不遺恨”。他們堅信“先烈血花飛燦爛,斷無志士不追蹤”。他們堅信,“不久的將來,中國民族必能得到解放”。王維舟認為青年學生們應成為自立、自強、不怕犧牲、勇于奉獻的愛國者,他認為,學生必須“趁此少年多讀書,勤習職業”,“努力操天戈,勤琢磨”,關心社會現狀,感受“霹靂的革命之潮”,提高辨識能力,認清帝國主義侵略和軍閥、地主的剝削的實質;樹立遠大的理想,心系天下,“不畏荊棘之當道,不顧滄海之橫前[9]12,46,130。
(三)反封建教育思想
王維舟反封建的教育思想主要體現在教育方法、教育內容和教育對象三個方面。
在教育方法上,變傳統私塾注入式為啟發式,注重趣味性、啟發性;注重學用結合,勞力和智力的結合;重視學生的本能趨勢,因勢利導。王維舟曾說:我們教育的方法,不能不隨時隨地變更,因人而施。我們雖不能立地便辦到完全動的教育的最好地步,至少也不應違背兒童的本性而強鑄于一個模型之中,總該順他的自然性向各方面發展。他認為死記硬背的老方法和體罰的形式是違背學生個性的,教育應取合理的、生動的教學方法,發現學生的個性和創造性。教育不應看合俗與否,而應看有益、有道與否[10]46-51。維舟將自家房屋作為教室,以窗門和板壁作黑板,創辦新群女校,將男女生合班并級授課,這已是最好的例證。王維舟結合學生生性活潑好動的特點,組織文藝晚會、運動會、閱讀會;根據農民、工人勞動的特點,開辦貧民夜校。
在教育內容上,針對當地教學內容陳舊且與實際脫節的情況,維舟組織教師改良、自編教材,把“仁愛”、“大同”、“因材施教”等傳統教育思想同馬列主義教育思想相結合,強調實用性。維舟在宏文校增設音樂、繪畫、勞作、地理、歷史等較新穎實用的課程。組織教師根據當地的社會現狀編寫適宜于不同主體的課本。如宏文校學生用《女子解放歌》、《克敵歌》、《雞鳴聲》等有較強感情色彩,具有獨立、勤奮、反抗、理想化特點的教材。貧民夜校則用《今年天旱了》、《可憐的莊稼漢》等更通俗易懂、更切合實際、充滿同情的教材。雖然王維舟主要學習馬列教育思想,采用蘇聯教育模式,但他亦十分“講仁愛,倡孝和,重民本,守誠義,崇正義,尚和合,求大同”[8]25-26,此易從現存民國初年人們為他樹立的“除暴安民”、“兆民賴之”等德政碑中窺見。
在教育對象上,王維舟主張教育面向大眾。儒家宣揚的“君子不器”、“有教無類”[11]76,195等傳統教育思想與馬克思、恩格斯“全面發展、義務教育”的理念在某種程度上不謀而合。因此,王維舟首先創辦新群女校,“反對婦女纏足,反對包辦婚姻,提倡男女平等,主張女子讀新書”[3]960,使教育面向廣大女性。然后接辦宏文校,開辦貧民夜校,開辦面向大眾的“群化書報社”,開展各類面文藝宣傳活動,更進一步使得廣大貧民接受教育,習得知識[8]35。
四、王維舟早期教育思想與實踐的影響
(一)為川東革命奠定了思想和人才基礎
朱德曾回憶:“維舟同志曾在本縣作了一個時期小學校長,而這個學校便作為他宣傳共產主義的講壇。因此他團結了一批青年學生群眾,在川東北很快建立了近萬人的游擊隊。”[12]的確,王維舟在宏文校培養的大批革命青年成了川東北地區的共產主義青年團、黨組織和川東游擊軍等的骨干,成為推動川東北地區革命的主力軍。
王維舟等宏文師生領導的川東游擊軍在1933年的宣達戰役中“與紅四面方軍里應外合,協同作戰,消滅了劉存厚之全部力量”[13]。此役,紅四方面軍占領了川東北唯一重鎮(綏定),獲得了劉存厚大量現金、軍工、物資,紅四方面軍獲得極迅速的發展。在張國燾看來,這是“紅四方面軍入川以來一次最重要的勝利”[14]1092-1093。時任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副主任的傅鐘[15]53-58這樣回憶:
“宣達之役俘虜極眾,繳獲亦多。劉存厚之兵工廠全部及準備與我戰三年之久的槍彈糧秣,全部落入我手。紅軍占綏、宣之后,未及一月即取得猛烈擴大……除三十一軍僅八個團外,余皆完成三個師九個團的編制。”
確實,宣達戰役后,除原紅四方面軍之四、九、三十、三十一軍得到猛烈擴大外,還新成立了紅三十三軍。那么,“當時宣達一帶的群眾如潮水般地涌進紅軍與游擊隊中”的盛況何以出現呢?傅鐘如此說道:
“如果沒有過去地下黨的工作與影響,群眾斗爭情緒之熱烈,在此極短時期內,紅軍主力是不易取得這樣發展的。……凡受游擊軍與川東黨之影響的地區,群眾自動組成地方獨立連或營,自稱為三十三軍之部隊者亦多……這支新建部隊的特色是它與地方群眾保持有密切的聯系。”
紅四方面軍九軍副軍長許世友所見略同:
“宣漢、達縣一帶,是王維舟同志領導的川東游擊軍的活動區域,黨在人民中有很高的威信。我軍所到之處,群眾熱烈歡迎,革命熱情很高,只要把“新兵報名處”的牌子一掛,立即就有許多人跑來報名。”[16]250
傅鐘和許世友均直接參與宣達戰役,他們的評價是較中肯可取的。其實,宣達戰役后成立的紅三十三軍、中共宣達縣委、宣達蘇維埃政府,其相當部分骨干為宏文師生⑧。在保衛蘇區,擴大紅軍,轉移蘇區的過程中,宏文校師生也積極從事教育、宣傳等工作,其中景德華、王心蘭、王心剛、李長碧等300余名師生隨紅軍北上。由此可見,宣達戰役后出現這樣的盛況得益于川東黨和游擊軍等與地方群眾保持有密切的聯系,究其緣由,實難離開王維舟早期的教育思想及其在宏文校的教育實踐。
(二)為其創辦其他學校奠定了一定的理論和實踐基礎
無論是蘇區創辦的彭楊學校、列寧學校,還是新中國成立初籌辦的西南等民族學院,均是在經費奇缺、條件極差、師資缺乏等情況下進行的,都體現了其愛國、實用、面向大眾等教育思想。
僅以王維舟創建西南民院為例,當時新中國百廢待興,創建西南民族學院面臨著選址、經費、建校舍、師資等諸多困難,由時任西南民院副教育長兼教導處處長的張天偉回憶:“我們到校時,校內已有200多名各族學生,但是沒有一個教師……教什么、誰來教、教材在哪里等一系列問題擺在我們面前。”可以想象,西南民族學院建校時的境況是何等困難。面對這些挑戰,王維舟身體力行,與籌備小組們共同解決這些困難,包括“規劃設計、選址、經費、征地、基建、干部、師資、設備、課程設置等每一個環節”[17]。籌備組成員張漢城回憶其中一幕:
“王老與籌備組同志一起,住在院內未經修繕的房舍里,具體籌劃和領導學院的各項籌備工作,解決工作中的各種困難問題。他還不顧年高有病,與干部、學生一道勞動。”
這點遺存的記憶足以讓我們感受當時籌建的場景和王維舟的精神品格。建校后,為解決師資困難的問題,王維舟通過各種渠道,抽調教師和干部來院工作。如王維舟先后從中央民族學院、西南民委,西南革大等部門和單位調來夏康農、張天偉、楊琴、孟鑄群、李安宅等干部、教員。如為了請夏康農來校任職,王維舟從1950年2月22日至5月2日期間向中央民族事務委員會先后發去六次電文[18]。延請師資等建校工作的艱辛,可見一斑。
西南民族學院建校初衷是培養少數民族干部,而非普通的學校,這與宏文校極其相似。雖然兩所學校所處時代背景各異,但王維舟愛國、實用、面向大眾的教育思想卻依舊得到彰顯。如在西南民族學院時,對學生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和革命人生觀的教育”[19]10-11,激發其革命熱情,讓他們奮發向上,勇于承擔時代的重任。又如他曾向學生提出四點要求:“(1)學與用結合;(2)勞力與智力相結合;(3)尊重組織,服從領導;(4)遵守校風、校規,團結互助。”再如王維舟根據當時社會實際,要求學院從第二期開始培養普通政治干部,如開辦了農業畜牧獸醫班、司法檢察班等各種訓練班。這些典例無不體現王維舟教育思想中的愛國、實用等思想。西南民院今天已是西南民大,它涵括56個民族的學生,可謂包容的極致。可以說,包容,便是西南民大的大性情[20]。那么,何以成就西南民大的包容呢?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比如西南地區民族種類最眾多,分布著30多個少數民族。又如國家的民族團結政策和歷屆政府的支持及歷代西南民大人的努力等。但是我們有理由相信,它還與創建者的性情、胸襟和情懷息息相關。如西南民院最終選址成都,而非便于其領導的重慶,這與他考慮到西南民族繁多,分布寬廣,交通不便,藏族學生又難以適應重慶的氣候等有很大的關系。他的性情、胸襟等并非一蹴而就,追溯他的過去,早在宏文校時王維舟就主張教育面向大眾,他變賣家產,創辦新群女校,招收女性學生;開辦平民夜校,向廣大平民傳授知識。可以說,他的性情、胸襟等是其面向大眾等教育思想的升華。
綜上所述,受俄國十月革命和五四新文化的影響,中國社會思想發生了顯著的變化,不僅作為個體的王維舟逐漸認同、選擇了馬列主義,回鄉創辦了宏文校,推行了教育革新,而且作為群體的川東北人民亦開始受其影響,積蓄著革命的力量。學界既有研究,不僅忽視王維舟的早期教育思想及其實踐,而且就其教育思想及其實踐對川東革命和他后來的教育實踐與思想的關系關注不夠。實際上,王維舟不僅有早期的教育思想,而且于1923至1925年間付諸實踐,他在宏文校推行的教育革新,除了引進具有新思想新觀念的教師外,還進行了教育改革、推行課程、教材改革與教學方法改良,并擴建了校舍,開設了圖書室,創建了各類文藝團隊,創辦了貧民夜校等,這使得宏文校大為發展。后雖因軍閥等地方勢力強行介入,令他離開宏文校,但宏文校的改革并未因此中斷廢止。可以說,王維舟的早期教育思想對川東北地區革命、紅四方面軍的發展和其教育思想的發展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
值得注意的是,王維舟于宏文校的實踐雖符合20世紀30年代人們逐漸重視農村問題、為農村尋找出路的趨勢,其面臨的困難、解決措施等與“鄉村建設派”的教育實踐并無較大的差別,但在根本的主張上卻存在明顯的區別。“鄉村建設派”主張用改良主義方法解決中國農村問題,相對溫和,如陶行知以生活即教育、社會即教育等為內涵的鄉村教育思想及其曉莊的實踐,晏陽初以解決鄉村“愚、弱、窮、私”四大問題為主的實用主義教育思想及其定縣的實踐,梁漱溟主張文化改造、社會自救的教育思想及其鄒平的實踐等。王維舟則提出教育與社會革命相結合,甚至為社會革命服務的主張,意即通過革命的方法解決農村問題,較為激進。前者自有不足,后者并非無瑕。如王維舟的早期教育思想及其實踐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政治問題和教育問題的界限,使得教育政治化、革命化,教育的獨立性受到較大的影響,但這并不能掩蓋他為探索中國出路所做的貢獻。
注釋:
①出自毛澤東《在審議“七大”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時的談話》。原文為:“王維舟同志是中國共產黨最早的黨員之一,還沒有成立中國共產黨,他就是共產黨員了。”會后,毛澤東還為王維舟題詞:“忠心耿耿,為黨為國”。
②冉崇根(1870—1918),號立三,宣漢縣東鄉鎮人,東鄉哥老會首領。曾與景昌運、王維舟等人領導東鄉起義,后被選為東鄉縣知事、四川省議員、四川省鐵路公司董事,1918年病逝于宣漢。景昌運(1872—1926),字少柳,宣漢東鄉鎮人,清末文生,1904年留學日本弘文學院,加入興中會。1906年歸國后任東鄉縣勸學所視學。民國元年,先后為縣臨時議事會議員、省議事會議員。1926年為人暗殺。
③宏文校前身是同治四年(1865)由童生符立創辦的興文書院。光緒三十年(1904年),王佐卿、符培興接辦興文書院,校舍遷入文昌宮(街上古廟),改校名“北東兩等學堂”,1912年又更名為“清溪寺小學”。
④王波(1908—1999),宣漢縣清溪鄉人,王維舟的侄子。
⑤王佐卿(1872—1935),本名天輔,宣漢縣清溪場人,王維舟胞兄,府考得文生。光緒二十九年,考入成都鐵道學堂。次年,同符培興創辦北東二等學堂。1923年春,積極支持王維舟修建宏文校舍,將家用木料和磚瓦捐贈學校。1935年初,病逝。
⑥系王維舟紀念館陳列物。
⑦實則自籌。王維舟變賣家產、田地,發動族人和鄉親出錢、出力、出材料,作為建校經費等來源。
⑧僅以紅三十三軍為例,軍長王維舟,九十七師師長蔣群麟,九十八師師長冉南軒,九十九師師長王波,紅三十三軍秘書長冉雨生均為宏文校老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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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四川師范大學“學生科研創新”項目重點創新課題“論王維舟的早期教育思想——以宣漢宏文學校為例(1923—1925)”研究成果,由田利軍教授指導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