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官署倡廉對聯

●陳揚桂

習近平總書記在山東菏澤調研時，給當地市、縣委書記念了一副對聯：『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飯，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他同時指出，封建時代官吏尚有這樣的認識， 我們共產黨人應該比這個境界高得多。

總書記念得這副對聯， 見于河南省南陽市內鄉縣的老縣衙門。 該衙門始建于元大德八年（一三零四），現保存下來的是經維修和擴建的清代建筑。 縣衙內此類對聯不少，如『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負民即負國，何忍負之。』擲地有聲，把貪污害民提高到欺天負國的高度。

以上對聯均出自清代人的筆下。 作為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個封建王朝， 清代官場腐敗現象比前代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在這個腐敗的王朝中， 為人景仰的清官也不少。因而，倡廉明志的對聯在清代的衙署不難發見。 今天，我們品讀清代廉吏的對聯，可以從中吸取有益的乳汁。

康熙是清代最有作為的皇帝， 他提倡『論官員卓異宜以潔己愛民、清正廉潔為首條』，對清官廉吏大加褒獎，曾夸于成龍為『天下廉吏第一』。 于成龍為官清廉，日食粗糧，佐以青菜，『終年不知肉味』，江南人稱『于青菜』。于成龍任福建布政使掌管財賦時，為了自勉自警及告誡同僚，親自書寫了一副對聯，高懸堂上：

累萬盈千，盡是朝廷正賦，倘有侵凌，誰替你披枷帶鎖；

一絲半粒，無非百姓脂膏，不加珍惜，怎曉得男盜女娼。

清代最有影響的清官要屬林則徐。 這位以嚴禁鴉片、抗擊外侮而聞名于世的民族英雄。 他一身凜然正氣，剛正不阿，一八四零年查禁鴉片時， 在自己的府衙親筆寫了一副對聯表明心跡：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受林則徐之托著作《海國圖志》的魏源，是杰出的愛國主義思想家，同時也是一名受人敬仰的清官。他在做興化縣知縣時，愛民如子，備受愛戴。 其衙署正堂門聯是：

安得民情常達；

唯恐己過不聞。

廳柱楹聯是：

民不可欺，常憂獲戾于百姓；

官非易做，唯愿推恩到萬家。

庭柱楹聯是：

上有青天，一片冰心盟上帝；

民皆赤子，滿腔熱血注民瘼。

這幾副楹聯無一不是表達以民為本、勤政廉政抱負的。

林則徐、魏源的朋友陶澍，是清代有名的賢臣， 官做得清清白白， 事辦得停停當當。 他長期興修水利，賑濟災荒，敢斗貪官污吏，被譽為『江淮保障』。

其官署楹聯正是他做官處事風范的寫照：

要半文不值半文，莫道人無知者；

辦一事須了一事，如此心乃安然。

清朝嘉慶年間藩司參議錢亞官衙也貼了副與上聯相似的對聯：

要一文，不值一文，難欺吏卒；

寬一分，民愛一分，見佑鬼神。

興義知府余云渙在大堂上懸掛一副對聯：

不要百姓半文錢，原非異事；

但問一官二千石，所造何功。

此聯告誡官吏， 不拿百姓半文錢是起碼的為官之德，并非什么特殊的事跡，更重要的是要問一問享受著國家的俸祿做出了什么政績， 也就是說不光要廉政， 還要勤政，要有功于民。

同樣提倡勤政的還有潘先珍， 他任蓬溪縣令時，在縣衙題聯：

捫心自慚興利少；

極目只覺曠官多。

聯語捫心自問， 覺得為民興利太少，深感慚愧；同時，又看到不為民辦事，甚至魚肉百姓的官吏太多， 警戒自己不做曠官。 由于他為官廉明， 被當地百姓稱為『青天』。

清代徐州兵備道張鼎， 統兼軍事、航運、海防。 權力極大，他的道署對聯就表明自己官心似水，對聯寫得很有文采：

地當黃運之中，水欲治，漕欲通，千里河流，涓滴皆從心上過；

官作軍民之主，寬以恩，嚴以法，一方士庶，笑啼都到眼前來。

寧波府太守王敬軒為表示自己重職守、勤政事、興群言、慎舉措的作風，在衙門貼出如下的對聯：

念厥職非輕，休戚與六邑相關： 曰慎、曰清、曰勤敏；

求斯心可問，是非唯群言是度： 不寬、不猛、不因循。

清官愛民，尤其愛才。清乾隆時工部尚書彭元瑞先任浙江督學時，為官清廉，在衙門貼一官聯，表示他要多培養人才，聯曰：

天地自成文，湖山有美；

國家期得士，桃李無言。

無獨有偶， 清朝奉天府丞章上國也在府署門前貼了一副表達求才若渴思想的對聯，聯曰：

勉力為之，正人心，厚風俗，實維根本；文治彰矣，拔真才，加訓迪，勿懈功夫。他在任上以此聯自警，端正社會風氣，選拔才識之士為己任， 為官厚道， 任人唯賢，辦了不少好事。

桂林府前后兩任知府的衙署聯都寫得很精彩。 前任知府趙慎畛為告誡自己克己奉公，在府衙墻上貼出的對聯是：

為政不在言多， 須息息從省身克己而出；

當官務持大體， 思事事皆民生國計所關。

后任知府余小霞的衙署聯為：

此是公門，裹足莫干三尺法；

我無私謁，盟心只凜一條冰。

那些想徇私舞弊的人見此聯， 免不了要心寒腿軟，不敢前去送禮行賄了。

而余小霞在任三防主簿時的署聯，與總書記念的對聯一樣， 體現了親如魚水的官民關系。 聯曰：

與百姓有緣，才來斯地；

期寸心無愧，不鄙斯民。

杭州知府薛慰農澹泊名利， 其衙署聯是：

為政戒貪，貪利貪，貪名亦貪，勿騖聲華忘政事；

養廉惟儉，儉己儉，儉人非儉，還從寬大保廉隅。

武承謨到無錫任知縣， 上任的頭一件事，就是在縣衙照壁上書聯公告政愿，表達自己為官清正廉明之心，聯曰：

罔違道，罔拂民，真正公平，心斯無怍；

不容情，不受賄，招搖撞騙，法所必嚴。

清代古文學家呂璜曾因貪官枉法而蒙受冤屈十五年，昭雪后任浙江慶元縣知縣，他不忘當年被貪官所害之痛， 為約束自己不做貪官，不判錯案，嘉慶十八年（一八一三），他在大堂貼上兩副對聯為：

我不判錯案；

你別枉告人。

我也曾為冤枉痛入心來，敢糊涂忘了當日；

汝不必逞機謀爭個勝去，看終久害了自家。

說明他時刻不忘冤獄之苦，深深體會冤案錯案給老百姓帶來的災難。

在貧困地區做官的鎮守晉州官員陳最峰，以『天』、『地』二字入其衙署聯，別具一格：

頭上有青天，作事要循天理；

眼前是瘠地，存心不刮地皮。

大學士朱珪視學浙中時，雖然只是『過路官』，但也在門口貼上對聯，告誡親友不要來走『后門』，聯云：

鐵面無私，凡涉科場，親戚年家須諒我；

鏡心普照，但憑文字，平奇濃淡不冤渠。

康熙年間，徐士林任臬司（相當于高級法院院長）時，在大堂自題楹聯：

看階前草青苔綠無非生意；

聽墻外鴉啼鵲噪恐有冤魂。

此聯意思是說： 看到院里草木春濃，要惦記百姓生活的安定； 聽到墻外鴉鵲啼叫聲，要想到是否有錯案冤獄。 由于他體恤百姓，斷案精細，史書上稱贊他『治獄如神，多決疑案』。

舊時稱清官為『父母官』，稱百姓為『子民』。 山東金鄉縣令王玉池在衙門前貼的對聯， 所表達的就是這種愛民情懷，聯曰：

眼前百姓即兒孫，莫言百姓可欺，當留下兒孫地步；

堂上一官稱父母，漫說一官易做，還盡些父母恩情。

王玉池的后任汪輝祖，見前任有這樣的抱負，也不示弱，也在官衙門前貼一聯，警戒自己，聯曰：

官名父母須慈愛；

家有兒孫望久長。

客觀地說，上述對聯中也難免有沽名釣譽之作。但是，敢于高呼口號亮明志向的人，總比在旮旯里蠅營狗茍徇情枉法、中飽私囊之輩好得多。 同時，這些聯語也為后人提供了精神食糧。 對我們后人來說，平時念一念這些對聯，悟一悟其中的道理，是能夠起到借鑒和警示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