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千的創作之手和鑒賞之眼

周文翰

文化產業和藝術投資專家，長期為國內外媒體撰寫文化藝術方面的評論文字。

張大千（1899年—1983年）是民國時最出風頭的藝術家，因為他有著豪爽快意的江湖氣概和繁復精到的藝術技巧，還因為關于他偽造名作的惡名。他也是那個時代書畫家中足可和吳湖帆并稱的最重要的收藏家、鑒賞家。張大千收藏的古代書畫數量之多、品位之高都可稱雄一時，他毫不謙虛地稱：“徐悲鴻說我繪畫是五百年來第一人，我不敢當，若要說五百年來第一精鑒人，非我莫屬！”還得意地說：“一觸紙墨，辨別宋明，間撫簽賻，即知真偽。”

讓他成為民國最富有藝術家的“第一桶金”就是偽制古書畫。他22歲時師從李瑞清之弟李筠庵，學得仿制古書畫方法，試作的石濤贗品曾多次騙過徽商巨富程霖生、軍政要人張學良、畫家陳半丁、黃賓虹等。后又至蘇州，向仿古名手周蒼龍學習作舊之技，且托人在各地收購舊紙、舊絹、舊墨、舊顏料、舊印泥，并請印章雕刻師用木材精仿古代名人名家印鑒數百枚，仿制了不少古書畫，出售牟利。據說華盛頓佛利爾美術館收藏的《宋人吳中三隱》、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收藏的《石濤山水》和《梅清山水》、倫敦大英博物館收藏的《巨然茂林疊嶂圖》、臺北故宮博物院收藏的《二十一觀音》、《羅釋迦牟尼造像》等作品也是張大千畫的。

其次則是他的創作之手和鑒賞之眼——他的書畫收藏往往能賣出高價。五代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五代董源的《瀟湘圖》、《溪岸圖》，郭熙的《樹色平遠》，方從義的《武夷山放棹圖》等名跡都曾在他手中。張大千擁有的石濤真跡最多，他曾對友人說：“收藏石濤真跡，最多時約五百幅”。

張大千22歲由上海回四川，在重慶用三千銀元向收藏家盧雪堂購得倪瓚《岸南雙樹圖》，最為珍貴。它民國年間為書畫篆刻家符鐵年在湖南獲得，攜至上海后被徐俊卿購藏，又轉歸地產富商、收藏家周湘云。上世紀40年代中期，據傳張大千因張大同與自己既是同姓，又是四川同鄉，遂向周氏以35000千金（銀圓）高價購得。60年代中期，因籌建巴西八德園急需資金，而轉售美國收藏家艾略特，具體成交價格不詳。

張大千收藏經歷中最傳奇的是與徐悲鴻交換所得的董源《溪岸圖》——至今學者們還在爭議這是不是董源的作品。徐悲鴻自述，1938年購得“北苑水村巨幀，雖絹本舊損，但款及賈似道、柯九思藏印皆可見，而樹法、房舍、人物極精”，“恐為天下第一北苑”。1938年10月初，張大千與徐悲鴻會面，見到此畫，“贊嘆驚奇，（大千）知我欲挾以出國，堅謂此中有許多資人深長研究處，請攜以借觀數月”。后來因為戰亂，張大千攜此畫上敦煌、榆林，直到1944年春，也就是張大千“借觀”此畫的第6年，他委托好友張目寒將金農的《風雨歸舟圖》贈予徐悲鴻，完成交換事宜。1950年，徐悲鴻題金農《風雨歸舟圖》，曰“此乃中國古畫中奇跡之一。平生所見，若《范中立溪山行旅圖》《宋人雪景》《周東村北溟圖》與此幅可謂現世界所存在中國山水畫中四支柱。古今雖艷稱荊關董巨，荊董畫世尚有之，巨然卑卑，俱難當吾選也。1938初秋，大千由桂林挾吾董源巨幀去。1944春，吾居重慶，大千知吾所愛其藏中精品冬心此幅，遂托目寒贈吾，吾亦欣然，因吾以畫品為重，不計名字也。1950悲鴻記其因緣如此”。

《溪岸圖》到現在第一個經手人徐悲鴻稱其為《水村》圖，張大千一邊請人給予修補，一邊則希望賦予它更為古雅的名稱。1946年，他還曾讓弟子請心畬用楷書書寫“風雨起蟄圖”“湖山風雨”等名目作為題額，后謝稚柳稱為《溪岸圖》，遂成為之后最通用的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