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萍
走進這所山區小學一年級的教室,一眼就瞥見坐在教室最后且離學生群體一大截的那個孤獨的小女孩。
還沒上課,孩子們好奇地圍著我。我徑自走到那位女孩面前,問圍著我的孩子們:
“她為什么一個人坐在這里?”
“老師,她會打人!我們都不跟她玩。”孩子們爭先恐后地回答,我的心卻像被什么東西蜇了一下,痛隱隱地在體內蔓延。
我把女孩的桌子拉過來與全班孩子的桌子連在一塊,自己就坐在小女孩身邊。
“孩子們,如果她這節課不打我,你們愿意跟她玩嗎?”
“愿意!”孩子們齊聲說道。
上課了,老師講的是一年級數學“擺一擺,想一想”。我看看身邊的小女孩,只見她也翻到了老師講課內容的那一頁。這是一位漂亮的孩子,剪著齊耳的學生頭,圓圓的白凈的臉龐,大大的眼睛。
翻看她的課本,凡是需要學生做的地方,都被她寫上了各種數學數字,卻不是依照題目的意思而做——這是一位反應稍顯遲緩的學生。老師正在講用兩個圓片可以擺幾個100以內的數字,其他孩子都在動手擺。我在這女孩的草稿本上畫了一個大大的計數器,標上個位、十位、百位。從旁邊孩子的桌上借來幾個圓片,拿出2個?!澳銜[在這個計數器里嗎?”女孩睜著她的大眼睛,點點頭。她看看黑板,小心地接過我手中的圓片,兩個都擺在了十位上。擺好,偏過頭看著我,那雙大大的清澈的眼睛里充滿了渴望。我指著本子上的計數器問:“這是什么位?”“個位?!彼鹜炅⒖逃钟么蟠蟮难劬ν?。“再想一想,計數器上從右邊數,第一位是個位,第二位是?”“十位?!迸⒒卮稹!澳阏姘簦寐斆髋?!”我豎起了大拇指。女孩那清澈的眼里漾起了別樣的神情,開心地重新擺弄了一下那兩張圓片。
“十位上有幾個圓片?”
“2個。”
“那么2個十就是多少?”
“20?!迸⒑敛华q豫地回答。
“你真是太聰明了!”我把臉往她的臉上靠了靠,表示親她一下。這時她那大大的眼睛慢慢變小,同時嘴角往兩邊翹起,女孩微笑了,一瞬間,又恢復了原樣。這是我見過的最膽怯的笑,想必是孩子很久沒在教室里笑過。我心中那塊被蜇傷的疤又有了明顯的痛感。
這個孩子并不是弱智,只是反應慢了一點。接下來叫她在旁邊寫上20時,她不會寫了。整節課,除了偶爾說錯,幾個十和幾個一合起來是多少,女孩基本會思考,如果叫她照著寫數字,也能工整地寫。每次她回答完,都用她那雙大大的眼睛望著我,里面有信任,有滿足,有乞求,也有希望。
下課后,我向上課的那位年輕老師詢問女孩的情況,他指指自己的腦袋,“那個孩子腦子有點問題?!?/p>
“不,不,她只是反應慢一點,你耐心教一教她,她會做的?!崩蠋熀懿蛔匀坏匦α诵?,“嗯,我試試?!?/p>
走出教室之前,又看了那女孩一眼,她正睜著那雙大大的眼睛出神地望著我。
我忽然在心里想:這女孩是不是永遠要被邊緣化?她的老師今后會不會耐心地教她,不把她當另類?假如,老師們都這樣不管她,同學們這樣孤立她,一年級這樣,二年級這樣,到了三年級,即使有老師想不孤立她,她還能對自己有信心嗎?6年后,她也會長大,長大后的她會是什么樣子呢?我不敢再往下想……
這孩子的家長知道孩子的情況嗎?如果知道,該有多心疼!假如,那女孩是老師自己的孩子,他又會怎樣對待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