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海鷹+蔣云龍+賀勇+程遠州

自從中央提出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來,“去產能、去庫存、去杠桿、降成本、補短板”,五大任務個個指向多年經濟社會發展沉疴。
改革動力來自人民,每一個“我”的命運都與國家命運息息相關;每一個“我”都在時代大潮中逐浪前行;有難以割舍,有生機勃勃,有期待滿滿……
轉身:從煤礦到襪廠
井口封著,屋頂墻縫里野草叢生。一群小鳥忽聞人聲,從廠房前半人多高的枯草叢中成群飛起。一場暴雪即將落下,鉛灰色的天空飄起冷冷冰雨。
“每天天不亮從這個人口進,通過礦燈房子、浴室,然后下井。晚上升井,原路返回,出來時太陽早就落山了。”站在這個曾經火熱的煤礦前,劉志剛指著舊廠房感慨。
1991年,劉志剛從部隊轉業分配到泰信礦做井下工人。“爸媽都是礦務局員工,我們從小就是礦工子弟,曾經是很自豪的身份。”而到了劉志剛這一代,礦務局已經很困難了,“上班第一年,廠里工資一直欠發。這一年老娘心臟病去世,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自己賺錢為她買過任何東西。”
后來,市里辦起了遼源東北襪業紡織工業園,劉志剛離開遼源礦業集團,在襪業園里做物業。看到襪廠越來越多,很紅火,劉志剛心里也開始活泛了。
生產線前,紅色、白色、藍色……織襪機上各色線棒不停旋轉,仿佛人生也在不停地運轉變化。如今,劉志剛的廠子已初見規模,雖然現在銷售一般,但他覺得生活還過得去,將來肯定會更好。
每天700萬雙棉襪從襪業工業園流向世界各地,成為全國最大棉襪生產基地。
依煤而興,也曾一煤獨大,2008年,遼源成為全國首批資源枯竭型城市經濟轉型試點市。抓住國家政策機遇,推進產業結構轉型,如今,曾占經濟總量70%的煤炭工業占比還不到7%。而去產能后,煤礦工人們也面臨著新的職業選擇。
越來越多的工友告別礦井,像劉志剛一樣選擇了不同的路。“這不是衰敗,這只是時代大潮中的一個轉變。通過休養生息,終有一天會更好的。”
去年,市里共舉辦了5次工人與大企業對接活動。工人先培訓后上崗,如果一家人都在礦務局上班,起碼保證有一個人再就業。
不過,企業缺的大多是技術工人,而礦務局井下工人技術單一,如何化解人力資源的結構性矛盾,還要探索。
較量:起落間尋找平衡
離開會還有十幾分鐘,屋里已經密密麻麻坐滿了人。
“擔子不能全壓在房地產商身上。”“工資保證金,能不能降一點?”“公積金貸款力度能不能提一提?速度也是”……發牢騷的、發問的,大多是房企老板。
大家圍攏著會議召集人莫元春——重慶市房地產業協會會長。去庫存是大家討論的高頻詞,也是今天的主題。
幾天后,重慶成為2016年第一個出臺去庫存措施的城市。1-3月,市商品房成交面積1354.88萬平方米,同比增長32.3%。
“我身邊的朋友,不少人家里都好幾套房子了,還要去庫存?是不是房子建得太多了?”一次,某銀行高管問莫元春。
現在掌握的數據是,重慶居民有房率大概70%。市里有大量老社區和單體樓,許多居民有購買改善型住房的需求。
“這名高管的朋友大多是有錢人。”奠元春認為,一些人對去庫存的誤解源自明顯的幸存者偏差。
上下班路上,莫元春發現一些新現象。路邊,站了些舉牌子的人,上面寫著“零首付”或“一成首付”。看起來,這會讓老百姓買房更容易。但是,購房杠桿上去了,房價可能就會瘋漲。
反應很快,管理部門迅速約談相關房企。
“要嚴防新增杠桿。”莫元春記得,為了保持房地產業健康有序,重慶還調高了基準地價,防止小散弱企業人市,禁止高債務企業拿地。
房企如果想通過大規模拿地炒房價,拼不過政府。10多年前,重慶市政府就儲備了大量建設用地。2011年,重慶試點房地產稅。雖然稅額不高,但還是讓一些買房者和炒房團有所顧忌。此外,公租房大量建設,低收入者也不擔心自己元房可住了。
“上有天花板,下有地板”,房價沒有大起大落。
去年前三季度,重慶市商品房銷售面積為4122.19萬平方米,商品房新開工面積低于銷售面積。
10月,有數據顯示,外來購房者比例從2015年底的12%上漲到30%。
不過,商業地產,去庫存依然艱難。據測算,目前全市商業地產要售罄,還需30多個月。
雙城:未來在別處
自從公司傳出要搬離北京,競爭對手就不斷給龔立超打電話,想要挖她。
女兒才4歲,龔立超有些猶豫。她提了離職,但威克多服裝公司的老板將審批離職硬是延長了20天,希望她回心轉意。
在北京,高企的地價限制了公司擴張,而且服裝制造等一般性制造業也被列入新增產業禁限名錄。因為生活成本走高,成熟勞動力也在不斷流失。
搬去衡水,公司能更大膽地擴規模,龔立超也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可離開,一切就是未知和挑戰。
周一二在北京總部對接業務,周三四五在衡水指揮生產發貨,周六日回京。最終,龔立超選擇了跟著公司走。可是,這個周末太忙,龔立超沒能回家,很是遺憾。
和龔立超的雙城生活不同,24歲縫紉女工祝文鳳安頓在了衡水。在北京,每月開支千元以上,一年下來,也就攢個2萬元。到了衡水,吃住在廠里,花錢也少,一年存下好幾萬。
目前,新生產基地所在的衡水工業新區有307畝,是老廠區的4倍,生產車間、庫房、宿舍、食堂等一應俱全。過幾年,祝文鳳還打算在周圍買上一套房。這一切,在北京難以想象。
身在勞動密集型行業,服裝工人很難在北京扎根。一旦結婚生子,許多人就會返鄉。尤其在2010年后,用工狀況變化很大,員工流失率上升到15%、17%甚至超過20%。
在服裝行業,最先進的電腦編程縫紉機也無法替代一個好裁縫。為了鼓勵員工隨廠搬遷,除了增發安家費,公司還補助6個月工資。
目前,衡水一線員工中大半都是從北京跟來的。
縫紉車間里,100多臺縫紉機不停運轉,工人在流水線上縫制西裝。僅“雙11”一天,公司的訂單就3000多萬元,相當于一個月的產量!
威克多成了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實施以來首個整體搬遷到河北的公司,今年7月-10月銷售同比增長25%。
要利潤增長,除了開源,也得節流。搬家讓企業運營成本大幅下降,此外,龔立超還想到了一個辦法裁剪車間作業全部實現機械自動化。
主控電腦屏幕上,一整塊面料被密密麻麻分成100多塊形狀各異的小料,由電腦控制,一臺裁床,一次就能剪裁100層面料,面料利用最大化。
遷出北京,原來的老廠房被定位成研發和眾創空間。空置的廠房改造成新銳設計師孵化器。
在這里,設計師可以與威克多合作,納入各品牌服裝進行量產,也可以自己打造設計師品牌,組建隊伍,尋找企業下單生產銷售。
目前,一期簽約人駐企業50多家,主要是科技公司、文化創意類公司、電商和“互聯網+”公司。
下山:不在這里受窮了
車行顛簸,多處塌方,兩小時后,路到頭了。山嵐繚繞,新潮村的民房三五抱團,孤零零地占據了幾片山頭。深冬,雨雪封山,出行很難。
雖名新潮,卻看不出一絲新潮光景。全村448戶,貧困戶就有336戶,350多戶還是土坯房。
“過了年,我們就搬去城里,不用待這里受罪了。”70歲的蔡光興指著自家一排4間土坯房說,1978年的房子已經到了“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地步。
除了一臺老電視和一只電飯煲,家里最值錢的就是堂前掛著的臘肉了。房前6畝多地是最穩定的收入來源,但今夏旱災讓一家人的期盼落空了。“只收了兩擔小麥、一擔苞谷,還有些喂豬的紅薯蛋。”蔡光興說,山大鳥多,莊稼“讓雀雀吃空了”。
這里,是湖北省十堰市鄖陽區的葉大鄉。
老蔡的兒子蔡建軍,現年24歲,職高畢業后一直在外打工,打算掙夠錢回村娶媳婦。
但2016年,他換了想法,在鄖陽城區里選了套安置房,83平方米。政府補貼14萬元,買房夠了,自己只用找裝修錢。
原來,像蔡建軍這樣有勞動力、符合易地扶貧搬遷條件的建檔立卡貧困戶,可以自愿進城安置。政府統籌低價房源,每人有3.5萬元的購房補貼。
新潮村有勇氣、有條件進城打拼的貧困戶只有9戶,更多人走不了那么遠,繼續留在農村,到鎮上集中安置。
家住葉大鄉的周延學,曾是村里第一批建磚瓦房的“富裕戶”。他勤干苦做,一毛一分攢下了家業。
沒想到,這些年家人連遭大病,家底耗干,成了特困戶。老伴腦梗癱瘓,兒子查出腎病綜合征,兒媳要照顧孫女,周延學61歲了,患了白內障,卻還是唯一的當家勞力。
“我就盼著住到集鎮去。這里太高,離大路相當遠,我妻子癱瘓后兩年多沒出過門了。”去年底,一家人搬到鄉政府旁的新集鎮,那里有一個集中安置點。
“我們打算把新集鎮打造成生態旅游服務站,為大家找到致富門路。”葉大鄉黨委書記盧貴昌說。
易地搬遷平均每戶有20萬元左右的配套資金,其中6萬拿來發展產業。
“我別的沒有啥發展途徑,得照顧妻子。”周延學說,“還有兩畝地,栽上果樹,多少可以變點錢。”老兩口和兒子有低保,加上殘疾人補助和養老金,每月能領625元。
有余力的集中安置貧困戶,辦農家樂,去集貿市場開商鋪,搞土特產電商,出路是有的。
鄉政府會組織免費技能培訓,幫著成立黑豬、黃牛等養殖合作社,山竹、中藥材等特色種植合作社也在計劃中。
進城的蔡建軍不擔心,農村的山林、田地保留了,政府還聯系工廠幫他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