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人三項在中國：賽事與生意

周長賢

隨著鐵人三項運動在中國市場的蓬勃興起，鐵人三項這筆生意，正在成為吸引萬達等巨頭入局的大生意。

“鐵人三項市場已經出現拔苗助長的情況，選手快不夠用了。”在浦東一家火鍋店里，老布陡生感慨。

與老布一樣，這家火鍋店的老板是一位鐵人三項運動愛好者。每有聚會，老布總喜歡把飯局安排在這兒。

老布在鐵三圈里成名已久，這個稱謂來自他的英文名Bruce。人們叫順了嘴，倒對他的大名張令有些陌生。

大學畢業后，張令在上海張江一家半導體公司做工程師。為了減肥，他一度熱衷于騎行活動。2004年5月，在一位韓國同事的影響下，張令參加了在南京舉行的國際鐵人三項精英賽。他小試牛刀，竟獲得業余組第6名的佳績。

那時，鐵人三項還是一項極少數人參加的運動，每年的比賽數量更是屈指可數。與鐵三愛好者聚會時，大家總是感慨，上海作為國際大都市，連場鐵三賽事都沒有。為了將鐵三愛好者聚在一起交流，張令與4位好友一起創辦了“上海鐵人”運動俱樂部。這也是上海第一家鐵人三項運動俱樂部。在成立后的很長時間里，俱樂部都是一個松散組織，幾位發起人大多是利用業余時間為大家服務。

2006年，“上海鐵人”發起了首個包括騎跑兩項的小型賽事，參賽人數不足百人。2007年，俱樂部在杭州做了一場活動。在跑步環節，一位身材窈窕的上海姑娘Nicole引起了張令的注意。Nicole跑得很慢，張令擔心她跑丟，就一直跟在后面。兩人一路上邊跑邊聊。

Nicole的中文名字叫錢嶺戈，在匯豐銀行市場部工作。由于過了報名時間，名額還是她寫申請郵件爭取來的。正是這封郵件，將兩人聯結到了一起。從此，錢嶺戈不僅成了張令的女朋友，也很快成為“上海鐵人”運動俱樂部的主力成員。

2008年4月20日，首屆中國鐵人賽在海口舉行，同時進行IRONMAN與IRONMAN 70.3兩項比賽。這場賽事由世界鐵人公司WTC主辦，海口市政府、PCH體育協辦，吸引了包括黨琦、陳盆濱等國內多位好手參賽。張令當時參加的是俗稱大鐵的IRONMAN，包括3.8公里游泳、180公里自行車、42公里長跑。

中國鐵人賽連續舉辦三屆，張令無一缺席。不過，讓錢嶺戈印象最深的是2010年舉行的最后一屆。她回憶，當時“上海鐵人”運動俱樂部有30多位成員報名參賽。比賽之前，很多人有買裝備的需求，但國內又沒地方買。張令平時愛搗鼓這些裝備，就幫著從海外代購，僅過手的錢就達20多萬元。

頭一次見到這么大金額的交易，頗有商業頭腦的錢嶺戈動了心思。“我是一個特別現實的人，覺得這是個生意。”她說。

那時的錢嶺戈恐怕想不到，鐵人三項這筆生意，將來會成為吸引萬達等巨頭入局的大生意。

生意到賽事

2010年7月，張令與錢嶺戈注冊了上海銳能體育用品有限公司。11月，上海鐵人運動精品店在淘寶網正式開張。與此同時，他們開始認真思考“上海鐵人”運動俱樂部的未來。

從2004年成立以來，俱樂部完全是非盈利組織。幾位成員每月從工資里拿出一筆錢存入固定賬戶，作為啟動資金。張令更是非常熱心，一直用業余時間幫助大家報名各種賽事。當時沒有支付寶、微信，很多人找他報名后轉賬不方便，只能到了賽場給錢。有的報名了又不去，錢不給了，張令也不好意思要。

錢嶺戈覺得這不是長久之計，于是制訂了一套俱樂部章程。每人收取200塊錢年費，買東西可以打9折，還有其他各種服務。剛開始很多人不理解，錢嶺戈非常較真，不管多熟的關系一律嚴格執行，當時就走了一些人。

“我們那時候也不在乎，其實已經給過他們優惠了，比如老會員年費100塊錢。100塊錢真不算多，但是一個門檻。如果你連一百塊錢都不肯給，就是不認可我的價值，那我沒有必要服務你。”她說。

錢嶺戈非常清楚，很多俱樂部就是由于沒有正常的商業運營模式，創始人因為工作忙，或者幾個人鬧掰了，慢慢就垮了。她覺得，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損失。

回頭來看，她的堅持無疑是正確的。

2011年初，錢嶺戈從原單位辭職，全身心投入到淘寶店與俱樂部的運營。不久，他們的首家實體店開張。第二年，張令也辭去了半導體公司工程師的工作。在二人的悉心打理下，淘寶店和實體店生意都開始走上正軌，并逐漸形成一套運營體系。

張令回憶，那時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陪客人聊天。很多初次參賽者什么也不懂，買完裝備就圍在他身邊問東問西。張令意識到，除了銷售裝備還可以提供培訓服務。由于鐵人三項運動對參賽者的體能要求很高，參賽前往往需要兩三個月的加強訓練。張令曾多次出國參賽，聽說國外有套付費教練體系，他想引進到國內。

這套體系是網上注冊付費、網上教學，學員只需下載一個訓練計劃，平時嚴格按計劃去訓練。教練并不會面對面教學，只是通過郵件或其他聯系方式提供咨詢、建議。為了推行這套體系，張令甚至想組織訓練營，邀請國外的教練來國內做培訓。

但張令萬萬沒想到，這套體系在國內根本推行不下去。

“這種方式需要高度自律的人才能夠做得到，中國人喜歡被關懷，很依賴你，而且沒有閱讀習慣。你問他看了嗎？他說我看了，但是我沒看到。”錢嶺戈說，“到現在還有國外的教練想來國內做這種模式，我們就跟他說，行不通的，我們已經做過很多次嘗試了”。

多年來，張令有個夙愿，在上海辦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鐵人三項賽事。張令認為，如果自己能辦賽，可以通過賽事吸納更多會員，由此形成商業閉環。

盡管早在多年前就有過辦騎跑兩項賽的經驗，張令夫婦仍掉進一個大坑。2012年，他們與人合作，在上海安亭舉辦了首場鐵人三項賽。張令夫婦太想把賽事做成功了，情急之下竟忘了簽合約。由于對賽事運營方向意見不統一，他們與合作方鬧得很不愉快。更讓二人氣結的是，因為沒有合約，最后連賽事算誰的都說不清楚。合作兩年后，他們只能忍痛舍棄。

無奈之下，張令夫婦只得另起爐灶。2014年5月31日，他們轉戰到上海金山區辦賽。有了上次的教訓，二人對標國外的賽事，嚴格把控細節。上海金山城市沙灘鐵人三項賽由此一炮打響。半年后，他們與鐵三愛好者胡璋共同投資，成立了上海大鐵體育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并推出賽事品牌“STC大鐵”。

媒體人到鐵人

當張令夫婦舉杯相慶時，大洋彼岸的美國舊金山，一位26歲的年輕人正望著腳下翻騰的海水心懷忐忑。第二天，他要參加全球四大鐵人三項賽中最具挑戰性的賽事——逃離惡魔島鐵人三項賽。

這位年輕人名叫胡春煦，大學期間，沉迷于游戲，暴飲暴食。他身高175CM，那時體重達180多斤，是個不折不扣的胖子。改變其人生軌跡的是2011年的一次川藏騎行。沿途風光讓胡春煦眼界大開，途中偶遇的一位騎友更讓他深受震撼。

晚上聚餐時，幾個年輕人一時興起，紛紛脫掉上衣。當看到這位騎友健碩的身材時，現場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胡春煦更是自慚形穢。對方說自己是位鐵三愛好者，日常非常注重飲食與體育鍛煉。這番話如當頭棒喝，胡春煦決定，開始健身、跑步，重啟人生。

畢業后，胡春煦到成都一家媒體做體育記者。2012年9月，他在成都金堂舉辦的鐵人三項賽上完成首賽。2013年9月，他一舉奪得北京國際鐵人三項賽年齡組亞軍，同時獲得了2014年6月1日美國舊金山逃離惡魔島鐵人三項賽的資格。

舊金山國際鐵人三項賽創辦于1981年，總決賽位于美國舊金山惡魔島。該島四面峭壁嶙峋，環繞全島的是波濤洶涌、冰冷刺骨的海水。電影《勇闖奪命島》便是在此拍攝。

正是由于賽事極具挑戰，為了爭奪在惡魔島舉辦的2000個總決賽名額，每年有8000名來自世界各地的頂尖鐵人三項運動高手齊聚舊金山。決賽時，選手們先要從島嶼附近的渡輪上跳入大海，在10攝氏度左右的海水里游1.5英里，穿過金門大橋，上岸后經過貝克海灘半英里的沙梯跑到瑪麗格林公園，再騎自行車18英里，途徑Presidio，然后跑步8英里到達終點瑪麗格林公園。

此時，離比賽還有8個月時間。為了激勵自己，同時分享打鐵經驗，推廣鐵三運動，當年10月底，胡春煦開通了微信公眾號“全球鐵人三項資訊”。

與此同時，幸運悄然而至。CCTV9紀錄片頻道《極致玩家》欄目組找到胡春煦，希望跟隨他一起奔赴美國，將他的比賽經歷制作成紀錄片。

2014年，有近30位中國選手參加逃離惡魔島鐵人三項賽，其中包括國內鐵三領軍人物黨琦。胡春煦初出茅廬，雖然已經參加過6次鐵人三項比賽，仍深受恐水癥折磨。當他以2小時46分的成績沖過終點后，胡春煦一邊嘶吼著“我成功了”，一邊熱淚狂飆。這個畫面，被央視的攝像機鏡頭忠實地記錄了下來。

不過，這部紀錄片直到2016年4月19日才在CCTV紀錄片頻道播出。此時，胡春煦早已不是那個一臉懵懂的鐵三菜鳥，而是一位享譽鐵三圈的高手，還是一位剛剛起步的創業者。

從美國回來不久，胡春煦在朋友的建議下，果斷辭職赴京，邊工作邊參賽，同時打理微信公眾號。但是，除了媒體屬性，此時他并沒有想清楚“全球鐵人三項資訊”的未來走向。他想明白的一點是，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需要對體育產業有更深入的認識。

2015年9月，胡春煦開始在北京體育大學攻讀體能訓練學碩士。同年10月，在優客工場的幫助下，他注冊成立了和煦國際體育管理（北京）有限公司。

胡春煦戰績赫赫、外形俊朗，頗具偶像效應。在鐵三愛好者圈里，熟悉他的人大多以春煦相稱。隨著“全球鐵人三項資訊”影響力的日益增大，他的故事也開始廣為傳播。

商人來了

2015年8月27日，是足以載入鐵人三項運動史冊的日子。萬達集團在北京宣布，以6.5億美元并購世界鐵人公司（WTC）100%股權。

“當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是既震撼、又驚喜、也很開心。過去，運動員都要到國外參加比賽，這次并購必然會在將來把賽事落戶中國，省去運動員的舟車勞頓和不菲的開支。”在一次采訪中，胡春煦以鐵三愛好者與媒體人的雙重身份，表達了對此次收購的肯定態度。他認為，萬達的并購會直接加速人們對鐵人三項運動的了解與認知，從而促進該項運動全產業鏈的發展。

對于萬達來說，收購WTC是一個穩賺不賠的生意。王健林曾表示，WTC一直有凈利潤，幾乎沒有任何負債因素和財務風險。據萬達官方數據，在并購之前，WTC收入連續4年復合增長率超過20%，凈利潤連續4年復合增長率達到40%。其收入來源包括報名費、出售賽事商業許可、商業贊助以及全球電視轉播費，每年稅前利潤超過5000萬美元。

其實，自2015年初萬達集團正式布局體育產業以來，這已是其同一年內在該領域完成的第三次并購。1月，萬達以4500萬歐元收購西班牙足球俱樂部馬德里競技20%的股份。2月，萬達牽頭并購全球著名體育媒體制作及轉播公司盈方體育傳媒集團100%的股權。

“萬達并購體育產業絕不是心血來潮，我們也不是別人口中的中國土豪，什么都買。” 2016年1月，萬達集團董事長王健林曾在一次公開演講中表示，萬達投資體育的邏輯是瞄準產業上游的稀缺資源，買有知識產權的公司，“這也是目前我們體育投資最重要的原則之一。鐵人是我非常喜歡的那種體育公司，它自己擁有賽事品牌同時又運營賽事。這個好處可大了，永遠是你的，它跑不了”。

把鐵人三項當作一門生意的不只是王健林，幾位在中歐商學院一起讀書的商人，也誤打誤撞闖了進來。

胡浩成，中歐商學院EMBA 2008級畢業生，曾任申銀萬國證券投資銀行部執行總經理，后轉型為職業投資人。2015年下半年的一天，他在黃山市體育局的一位同鄉來北京申辦體育項目。兩人閑聊時，這位同鄉說起當地每年都辦黃山登山大會。雖然政府出一部分資金，但由于找不到像樣的品牌贊助與運營，每年都虧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胡浩成有意接下這個看似不賺錢的生意，于是，他找到EMBA同學白云峰。兩人一碰，白云峰非常感興趣。之后，白云峰又拉上另一位EMBA同學、綠萌科技創始人陳文鋒一起商討。他們得出初步結論，黃山除了辦登山大會還可以辦鐵人三項賽事。為此，白云峰登門拜訪了中國鐵人三項運動協會（簡稱“中鐵協”）秘書長王建國，向其請教鐵人三項運動的常識與在黃山舉辦賽事的可行性。

“我跟建國主任第一次聊的時候，他熱情得不得了。他說，可算有商人背景的人投入到這件事情上來了。”白云峰回憶，等到正式談合作時，王建國很坦率地說，只覺得鐵三項目會熱，但熱到什么程度，他也不知道。

經過反復商討，雙方決定把第一場賽事立項為中鐵協A級賽事，定于2016年6月10日執行，同時舉辦鐵人三項國際精英賽和鐵人三項全國積分賽兩項頂級比賽。隨后，這3位中歐EMBA同學先后注冊了黃山極限文化體育傳播有限公司、鐵人聯盟（北京）體育文化有限公司，作為賽事運營的主體。

當時，王建國正在忙的是另一件大事。中鐵協正在籌備推出中國鐵人三項聯賽，面向社會公開招標運營商。聯賽的運營模式是，舉辦地政府以采購服務的形式，向運營商支付金額達數百萬元的費用，運營商負責聯賽的運營和商業開發。據了解，上海大鐵體育也參與了投標。

王建國對《財經天下》周刊介紹，聯賽承擔著對接國家亞運及奧運戰略的使命。通過聯賽，專業選手和業余選手同場競技，打通業余運動員到職業運動員的晉升通道，并借此整合國內鐵三俱樂部，打造CBA、中超模式的鐵三聯盟賽事。

2015年12月，中鐵協宣布，最終中標的是一家新成立的公司——北京奧天國際體育發展有限公司。該公司總經理朱政軍與體育產業淵源頗深。他曾是中國自行車國家隊運動員，代表國家隊參加過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退役后，朱政軍成立了北京天美信體育科技有限責任公司，是德國FOCUS自行車的中國總代理。2012年，天美信作為中國國家自行車隊鐵人三項隊的官方合作伙伴，參加了第30屆倫敦奧運會。

從這時起，鐵人三項賽事開始在中國逐漸鋪開影響力。

難賺錢的生意

如果要為中國鐵人三項運動找一座時間里程碑，非2016年莫屬。

從數字上看，2015年中國大大小小的鐵三賽事不過十幾場，2016年卻擴容到30多場。其中包括鐵人聯盟的1場標鐵、WTC的2場IRONMAN 70.3、奧天體育運營的2場聯賽。

這幾場比賽，舉辦時間最早的是黃山太平湖鐵人三項賽。按分工，中國鐵三協會負責賽事執行部分，鐵人聯盟公司負責賽事宣傳與商業運營，當地政府負責調動安保、交通、醫療等公共資源。

根據已知信息，這場賽事是2016年所有中國鐵人三項比賽中唯一沒有政府補貼的大型賽事，只能通過贊助等商業運營手段籌措資金。

白云峰向《財經天下》周刊介紹，黃山是一個旅游城市，本身工業不發達，用于體育賽事的專項基金很少。而且，對于鐵人三項這樣的小眾比賽，當地政府更沒有信心投錢進來。

“如果涉及預算，當地體育局壓力會很大。這個壓力沒有了之后，它倒會輕裝上陣，與我們配合更好。”白云峰說。

拉不到贊助商怎么辦？辦賽資金從何而來？早在籌備期，黃山區體育局的官員與王建國都反復追問白云峰這個問題。

“明白的人都知道，辦賽鐵定虧錢。”白云峰說。他向王建國打包票：“如果拉不到贊助，這錢我們自己出。”

“那你準備多少錢？”王建國繼續追問。

“我們準備了400萬元，夠嗎？”

“夠了，夠了。”

據白云峰估算，2016年黃山太平湖鐵人三項賽總投入成本300多萬元，涉及的成本支出近100項。主要包括賽事物料、計時系統租賃等硬件成本，還要承擔主持人、裁判、安保、醫護、志愿者的人工成本。

為了吸引鐵三愛好者參賽，鐵人聯盟公司拿出近20萬元作為獎金。在中鐵協的助力下，這屆賽事共有500多名選手參賽，其中80%的選手通過中鐵協的渠道招募而來。

幸運的是，通過朋友介紹，房地產商碧桂園成為冠名贊助商，再加上長安馬自達等二級贊助商的支持，這屆賽事從財務上才勉強打平。

對于鐵人聯盟這樣的創業公司來說，一場比賽300多萬元的投入已然是大手筆。但與萬達之后在合肥、廈門舉辦的IRONMAN 70.3相比，仍不可同日而語。

10月16日，萬達集團并購WTC后的首站比賽在合肥舉辦。2016 IRONMAN 70.3合肥站由合肥萬達城冠名贊助，官方贊助商除了國際合作方阿迪達斯，還有瑪莎拉蒂中國、德視佳、徽商銀行等國內企業。此外，萬達集團旗下的萬達廣場、萬達酒店度假村、萬達院線傳媒、萬達旅業以及飛凡等公司也在贊助商之列。

據官方披露，此站比賽吸引了來自58個國家和地區，包括600名外籍選手在內共計1676名運動員。中國、美國、德國、日本和澳大利亞是參賽報名選手最多的5個國家。

11月6日，2016 IRONMAN 70.3廈門站開賽。作為當年的收官之戰，這次比賽有57個國家和地區的2179名鐵人參賽，國內鐵三高手幾乎悉數出席。用胡春煦的話來形容，就像鐵三愛好者的一次大聚會。

2016年，大鐵體育也正式啟動自有IP“STC大鐵”聯賽，一年內做了金山、千島湖、尚湖、滴水湖、湘湖5場比賽。首站仍選在了金山城市海灘，5月15日開賽。

由于頭一年只辦了兩場比賽，最后一場與2016年首場比賽隔了7個月。錢嶺戈驚訝地發現，因為長期沒有操練，團隊幾乎忘了怎么辦鐵三賽。開賽前的幾晚，她更是非常焦慮。

“金山站的商業開發也做得不好。做得最好的是9月17日滴水湖那一站，拿到了興業全球基金的冠名。前一天的小小鐵人賽，也拿到了易果網的冠名。”談到這兩場比賽，錢嶺戈仍記憶猶新。

這一年，胡春煦的變化也非常大。在一次活動中，他遇到了現在的合伙人張敬，和煦體育開始正規化運作。在朋友的介紹下，公司拿到了掌趣科技創始人葉穎濤的天使投資。除了媒體屬性外，公司還開通了電商業務。據胡春煦介紹，其電商業務采用與實體店或品牌方合作，賺取差價的模式。不過，由于缺少公司管理與運營經驗，電商業務曾一度中斷。

“我也知道電商業務很容易摸到天花板，門檻也比較低，現在太多人做了。”胡春煦坦承，“其實也不指望電商業務做多大，能夠滿足客戶需要，維持公司正常運轉就可以”。

此外，和煦體育還向粉絲開展針對國內外鐵三賽事的報名合作、賽事旅行、租賃自行車等服務。去年，公司與合途旅行、中青旅等旅行社合作過多次境外鐵三賽的套餐項目，包括機票、酒店、機場接送、自行車租賃、裝配等服務。

“除了辦比賽和搞俱樂部這兩點我們不碰，其他全做。”胡春煦用一句話總結了其主營業務。他透露，2016年全年營收幾十萬元，但是，沒能實現盈利。

如何盈利？

王建國認為，鐵人三項賽事盈利模式多樣，主要包括賽事執行、賽事轉播、賽事贊助等。其中，賽事結合媒體進行商務開發是常見的方式。

理論如此，現實卻并不理想。

首先，雖然報名費不菲，但由于參賽人數少，總金額有限。白云峰感慨，一場500多人的鐵三賽事，所收的報名費僅十幾萬元，還不夠給獲獎選手發獎金的。

其次，由于賽事持續時間長，游泳環節相對封閉，自行車、跑步環節又多在城市近郊，觀眾數量有限。相比馬拉松而言，鐵人三項賽如果要電視直播，難度不大，成本卻要增加很多。因此，大多賽事的解決方案是錄播，或者干脆取消此方案，這顯然會影響賽事的商業價值。

最后，關注體育營銷的企業或品牌對鐵人三項賽事的商業價值仍心存疑慮。國外鐵三賽事，大多是運動品牌贊助，汽車品牌福特也曾多次贊助美國鐵人三項賽事。國內的運營商則各顯其能，拉來的贊助商也五花八門，以金融、房地產企業居多。

不過，王建國仍表示樂觀。他認為，鐵三運動強調的是挑戰自我、突破極限、永不言棄的鐵人精神，對體育愛好者有很強的吸引力。以往大家覺得贊助商不好找，是因為對鐵三運動特性認知不夠。而且，鐵三運動目前贊助成本相對較低，但回報和宣傳效果并不差，這反而是品牌和企業與鐵三運動共同發展的好機會。

有趣的是，幾家鐵三賽事運營公司雖然背景、實力各自不同，卻殊途同歸。他們都認為，辦聯賽才能有規模效應，才能吸引贊助商的關注，實現盈利。

“我就是一個生意人，商業思維是我的本源思維。”白云峰直言，“我們北京有13個人，黃山有6位，19個人每年的開銷已經擺在那了。按理說，我應該避開大鱷，只做單站比賽。但這樣做沒有辦法養活團隊，只有做聯賽才能賺錢”。在經過2016年的試水后，白云峰發現，如果還與中鐵協合作，一些理念將無法在那個體系里實現，更難以商業化。因此，公司決定，2017年的賽事不再接入中鐵協的體系，只作為B級或C級賽事在中鐵協備案。

按規劃，2017年鐵人聯盟將舉辦黃山、鄭州、北京、上海4場賽事，并命名為玄鐵系列賽。白云峰透露，去年黃山太平湖鐵三賽完成之后，他與胡浩成接到過嶗山、九華山等四五家類似景區的電話，希望按黃山的模式合作辦賽。他們均婉言謝絕。

“主要原因是，如果再在景區做賽事，贊助商的動力不足。”白云峰解釋，今年的玄鐵系列賽之所以選一二類城市，就是為了服務贊助商。

在賽事定位上，玄鐵聯賽與中國鐵人三項聯賽、IRONMAN 70.3也不在一條線上。白云峰希望玄鐵聯賽能代入更多的娛樂元素，營造家庭氛圍，做成更好玩、更易推廣的賽事。

“我們更傾向于往大文化方向走，體育加娛樂加文化。我們跟贊助商談的協議里，就提出要加入更多與人的連接和互動，包括訓練期、賽前、賽后。”白云峰介紹。

關于賽事舉辦模式，白云峰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有其他地方政府或者鐵三俱樂部想跟鐵人聯盟公司一起做商業比賽，我們非常愿意合作。我們公司的名字叫鐵人聯盟，更看重的是打造商業模式。”

與初創公司相比，萬達在鐵三乃至體育領域的布局則是另一種思考，或者說更高的段位。在一次公開演講中，王健林闡述了萬達體育對于萬達集團的真正價值：“萬達的企業棋盤是建立在當下消費升級的大背景下，無論體育、旅游娛樂、商場消費，還是金融，這些都是萬達控制人流的最有價值的手段。萬達的城市綜合體每年所涵蓋的消費者已經超過兩個億，萬達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把現有消費群的消費能力轉化為公司的產品和服務。”

2017年IRONMAN 70.3共有5站，除了去年兩個舉辦地合肥、廈門外，新加了柳州、曲靖、重慶三站。無一例外，這五個城市都有萬達的商業地產。

不過，與合肥、廈門等二線城市相比，柳州、曲靖這類三四線城市，除了風景宜人外，短板非常明顯。首先，由于城市配套設施比較滯后，對選手的吸引力大減，甚至影響整體體驗，導致其不會再來第二次。其次，對贊助商的吸引力也大減。以今年4月1日結束的柳州站為例，除了本地的柳州商業銀行作為冠名贊助商外，缺乏更有知名度和相應實力的贊助商。

提及盈利問題，錢嶺戈依然很“現實”：“我們帶著幾千號人入坑，改變了他們的生活與精神狀態，對于很多人來說是一輩子的事情。我們創造了很大的社會價值，當然應該有收益了。”

她認為，一場鐵三賽事800人左右參賽，成本核算上比較合理，也具有規模效應。如果800人以上，成本核算就會進入到另一個階段，場地容納量要加大，賽道要加長，人力成本也會成倍增加。增加到2000人也合算，如果只有1200人，就相當于虧損。

錢嶺戈向《財經天下》周刊透露，大鐵體育一般與舉辦地政府簽約5年。但政府不會直接簽約，往往下放給國資背景的房地產開發集團或文化旅游開發集團。

“這個模式很聰明，與國資背景公司簽約，它既代表了政府，又可以市場化運營，甚至成為招商引資的項目。這跟體育局設立項目的思路完全不同，那些賽事都是體育局撥預算，不太考慮社會化運營、贊助商權益的體現與如何開發周邊產品。” 錢嶺戈說。

她認為，這種模式的合理性還在于，一個賽事有自己的生命周期。如果只做一年，絕對是虧的。第二年分攤成本會減少很多，品牌知名度也建立起來了，有可能打平。

今年3月初，大鐵體育宣布完成了千萬級別的Pre A輪融資，由榮正資本領投，水滴體育基金跟投。錢嶺戈透露，目前上海大鐵俱樂部已有3500名會員，今年大鐵體育將啟動第三家實體店，STC大鐵聯賽將連做8場。

事實上，商業運營已自成體系的大鐵體育正在做新的嘗試。它將原來各自獨立的騎行，小小鐵人聯賽、夏令營、冬令營等項目整合在一起，成立了大鐵旅游業務，把賽事、競技元素融入騎行、親子兩大產品系列的研發之中。

張令告訴《財經天下》周刊，大鐵體育已經將體育旅游列入公司今明兩年的戰略規劃。他認為，體育旅游不僅僅是在旅行中觀賞或從事某項運動那么簡單，更多的應該是中產階層對全新生活方式與價值觀的認同。

胡春煦則表示：“能夠打平，自給自足，甚至實現盈利，是我們上半年的一個小目標。”他還有一個目標，拿下新一輪融資。

最近，鐵人聯盟公司也正在與幾家投資方接觸。“融資不是為了生存，是為了更好的商業化。”白云峰對融資有著清醒的認識，他希望能吸引有體育資源的投資方。

“對于鐵三賽事運營公司來說，最大的風險是財務風險。硬成本就在那擺著，沒錢你就得自己填。”白云峰認為，還有一個重要風險來自選手。很多選手缺乏系統訓練，盲目參賽。如果出了事情，無論對賽事主辦方還是地方政府都會造成巨大壓力。

王建國告訴《財經天下》周刊，很多地方政府目前對鐵三賽事的關注度非常高，希望能有賽事落地。他們熱情之所以會這么高，正是因為當地有發展體育+旅游的需求，希望借助鐵三賽事，推介當地的旅游資源。

不過，他同時表達了對社會資本進入鐵人三項賽事的擔憂：“社會資本更多的注重商業盈利而非社會公益、體育精神，將會使純粹的體育賽事轉型為商業體育，淡化體育精神。另一方面，會加大政府對賽事的管理風險，造成體育賽事秩序的混亂。”

生態延伸

鐵人三項是繼馬拉松之后的“升級版”的中產階級運動，高收入及社會精英是鐵三業余愛好者的基本特征。這一點，在多家賽事運營公司公布的參賽者數據中已經明示。

一場鐵人三項賽事少則五六百人，多則數千人參加，吸引著眾多高凈值人群攜家帶口，不遠千里萬里來到另一個城市或國家。

相比騎行、馬拉松、越野賽等單項活動，鐵人三項比賽對場地的多樣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通過賽事，舉辦地城市不僅提高了硬件設施和管理水平，還帶動了當地的旅游、餐飲、零售等服務行業。同時，鐵三賽事與運動人群的增加，正在刺激更多企業投身與鐵三相關的周邊產業。

具有GPS定位、實時測定心率等功能，既能幫助科學訓練，又有健康警示作用的運動腕表，已成為鐵三愛好者人手必備的裝備。在此領域具有絕對領先地位的佳明公司，更是憑借Fenix、Forerunner等系列產品在中國市場的熱賣，獲得了在美國總部從未有過的發言權。

張令向《財經天下》周刊透露，去年大鐵體育營收已超2000萬元，主要包括零售、賽事、培訓、企業客戶等。但主要收入來源仍是零售業務，其中70%以上來自于鐵三車、公路車的銷售。

采訪胡春煦時，他推介了一款供鐵三愛好者在家中練習的騎行臺。要知道，在三年前，騎行臺還是國外品牌的領地，價格動輒數千上萬元。短短幾年間，國內的創業公司已經攻克了技術壁壘，其產品既能滿足用戶對功率訓練的剛需，又能迎合中國消費者對互聯網娛樂的需求，而且產品性價比極高。

5月7日，記者在參加大鐵體育運營的金山城市海灘鐵人三項賽時，還發現了一輛從未見過的移動式單車店——Cycleplus騎加。

騎加設在一輛經過改裝的奔馳大型MPV斯賓特上，車廂分為工作區、清潔區、試衣間、商品展示區、存儲區、備用品區等功能區。據創始人李月介紹，騎加是一種集整車安裝、精準調試、維修保養和商品陳列、運送、售賣等功能為一體的移動式單車店。

騎加主要為騎行愛好者提供三種服務：1、日常的保養和維修；2、賽事前、中、后單車的保養、調試、維修的應急服務保障；3、為線上單車銷售品牌商提供線下組車、保養、維修。

張令認為，騎加模式雖然不一定能成功，但的確解決了很多騎行愛好者的痛點。對于騎行、鐵三賽事運營方來說，也是賽事服務的有效補充。他認為，從目前來看，該模式更適用于騎行、鐵三愛好者眾多，且具有為優質服務買單意識的華東市場。

據了解，目前騎加已在上海投入5輛移動式單車店，主要服務江浙滬地區。3年之內，該公司將進入19個城市，投入超過300家移動式單車店。

隨著鐵人三項運動在中國市場的蓬勃興起，一些脫穎而出的鐵三選手開始成為賽事的座上賓。主辦方除了負責機票、酒店，還許以重金獎勵成績優異者。以中國鐵人三項聯賽為例，年度總獎金達260萬元，創下國內鐵三賽事獎金額新高。

與此同時，一些運動品牌盯上了這些選手。2016年，胡春煦正式簽約體育科技品牌康比特，成為康比特第一位鐵人三項運動品牌形象大使。

1991年出生的鐵三高手巴斯（李鵬程）也吸引了眾多品牌的關注。巴斯向《財經天下》周刊透露，目前他已有包括運動腕表品牌松拓在內的多個合約在身，但合作形式更多是贊助而非形象代言，合作費用則從每年幾萬到十幾萬不定。

鐵人三項在世界范圍內屬于一項年輕的運動，但在歐美等發達國家已經發展成一項大眾性運動。美國2015年就有4000多場鐵人比賽，超過400萬人次參加鐵人三項系列賽事。

相比美國，中國的鐵三運動才剛剛起步。國內已注冊的鐵三運動員還不到2萬人，加上沒有注冊的人數，張令估算總人數在5萬左右。

根據中鐵協公布的數據，2016年A、B級賽事各11場，地方與民間舉辦的賽事有27場（包括鐵二）。從目前各家賽事運營商公示的情況來看，2017年的鐵三賽事雖增加十多場，總數也不過50場左右。

“我們的鐵三選手是日本的幾十分之一，但長距離賽事已經是它的5倍。中國的鐵三賽事數量都快超過其他東南亞國家的總和。這是一個挺奇怪的現象。”張令直言，馬拉松有點泡沫，但鐵三是硬拉上來的。

正如張令所說，隨著賽事的增多，選手已經不夠用了。這固然不排除某些賽事地處偏遠，或者辦賽環境不好、口碑差等因素，顯然有更深層的原因。

“為什么相對于馬拉松、自行車等單項賽事，鐵三更容易出現賽事太多、選手不夠用的情況？因為培養一個鐵三愛好者的周期是最長的，沒有足夠的積累，沒有踏踏實實的落地，是很難擴大參與人群的。”在最近發的一條朋友圈里，張令自問自答。

他的解決方案是，開設新手訓練營，幫助更多地區發展鐵三參與人群。同時，STC大鐵聯賽也非常注重對新手的鍛煉，剛結束的金山城市海灘鐵人三項賽，960名參賽者中就有330名新手。

胡春煦則采用了線上培訓的方式。去年底，他將“全球鐵人三項資訊”更名為“全球鐵三”，以此為平臺打造“鐵人100天”線上訓練營品牌。每天從早到晚，“和鐵人春煦一起訓練”的微信群都非常熱鬧。

并購WTC成功后，王健林曾表示，接下來的主要任務是把這項極限耐力運動在中國廣泛傳播，“未來10年在中國的最低目標是發展20萬人”。在2月3日萬達集團的春節團拜會上，他更是號召員工們參與到鐵三運動中來。“咱做體育產業的，大家沒事就跑跑鐵三全程，跑不了全程跑個半程，最起碼跑個迷你版的，再不行大家組織個接力跑跑也行。”

有了首富的參與和號召，中國鐵人三項運動的前景會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