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貴慶 房佳琳 關中美
大城市建成區小尺度公共空間場所營造與社會資本再生產
楊貴慶 房佳琳 關中美
楊貴慶
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
博士生導師,教授
房佳琳
同濟大學城鄉規劃學
博士研究生
關中美
同濟大學城鄉規劃學
博士研究生
中國快速城鎮化導致了大規模、大尺度新城和新區建設,在工程導向和理性思維主導下造就了明晰的功能分區、統一的路網格局和明確的土地使用特征。加之快速“復制”控制性詳細規劃指標的助推,地塊開發呈現出同構模式,例如統一退界、嚴格高度和建筑密度等強制性指標。與此同時,單個地塊建設項目通常各自為政,過于強調地塊內部的合理性,卻忽視與周邊地塊的協調共生,有的甚至采用封閉圍墻來界定其產權邊界。一些公共性質的機構和設施也采用圍墻方式分割內外,大街坊、寬馬路、長圍墻、孤樓宇等現象比比皆是。一個時期以來這種開發模式導致許多新城、新區呈現出“秩序有余、活力不足”的單調景觀。
然而,城市畢竟不是冷漠無趣的功能容器,而是人性化的場所。很顯然,在大比例總體規劃與具體地塊開發項目之間缺少了中間環節:城市公共空間缺失嚴重。除了城市道路,絕大多數用地都“切給”了私人開發項目,而“可進入的、可活動的、免費的、多樣性”的小尺度公共空間很少。小尺度公共空間的缺失,掩蓋了本來可以展現城市社會日常活動豐富性和魅力的特征,抑制了日常社會活動的發生[1],進而“鏟除”了社會網絡和社會資本滋生成長的土壤。這給居民的社區歸屬感和定居意識的培養帶來消極影響。
當前國家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倡導“生態修復、城市修補”工作。旨在“提升城市治理能力,打造和諧宜居、富有活力、各具特色的現代化城市,讓群眾在‘城市雙修’中有更多獲得感”[2],因此,是時候反思一段時期以來慣用的新城新區規劃建設模式了。通過對小尺度公共空間與社會資本再生產之間關系的認識,重視“城市修補”過程中小尺度公共空間的場所營造,從而促進社區和諧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那么,為什么選擇小尺度公共空間?居民的意愿如何?又如何來進行“修補”?本文將結合對近來上海市浦東新區“繽紛社區計劃”行動規劃的調研和觀察,進一步闡釋對上述問題的認識。
2.1 概念界定
為了便于展開討論,先對所涉及的幾個關鍵詞作如下界定。
第一是關于“小尺度公共空間”。“小尺度”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是相對大尺度而言的。由城市主干道路網間距(800—1 200 m)、次干道網絡間距(300—500 m)和支路的路網間距(100—200 m)所劃分出的地塊,都可以歸類到大尺度的范疇,而前兩者可稱為“巨大尺度”、“超大尺度”。根據這一標準劃分,小尺度可以歸類為小于支路網密度下的地塊,一般指單邊長度小于30 m、面積小于2 000 m2的地塊,其形狀可以是不規則形,因地而異。在用地十分有限的情況下,“小尺度”也可能十分“袖珍”,在50—100 m2。“公共空間”定義為“開放的、免費的、全天候的人群活動場地”[1]。它是在城市內部,一般由城市道路、建筑、公共綠地或自然河道等要素的邊界所圍合的、無圍墻的、開放公共使用性質的場地,不是林地、濕地等自然開放空間。
第二是關于“場所營造”。它是指通過規劃設計和建造,匯集多方利益相關者的意見建議,采用政府組織、專家指導、公眾參與的方式對既有場地進行小規模更新改造,以達到居民休閑使用和社會交往的目的。
第三是關于“社會資本再生產”。本文中的“社會資本”是指居民社會網絡的互助能力。它反映了居民參與居住環境建設的正能量。“再生產”是指對既有社會資本的改善和提升,以發揮社會網絡新的能量。
2.2 研究進展
接下來的討論試圖在空間(Space)和社會(Society)之間建立關聯,即探討小尺度公共空間如何體現“空間的社會生產”或“社會的空間建構”[3],以達到社會資本再生產的目的。對此,本文前期研究的拙作“城市公共空間的社會屬性與規劃思考”[1],梳理了關于城市公共空間研究的歷史進展,這里將補充另外幾位研究者的貢獻,以進一步表述本文對于小尺度公共空間和社會資本關聯研究的邏輯。
加拿大社會學家Erving Goffman[4]認為,公共空間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在無目的的情況下進行相互作用的場所,其主要特征是:(1)人們擁有各自存在的權利,可以從事自己的事情而互不打擾;(2)人們的相互可見性,互為觀看與被觀看的關系;(3)在某些情況下,人們可以彼此交流合作,或提供有限的幫助,比如指路等。這也決定了公共空間的另一個特性,即交流的可能性。個體在公共空間體驗而產生經驗和理解,諸多個體經驗組合而形成公共空間的整體意象,以及人與人、人與空間更深刻的聯系。
Stephen Carr[5]等更進一步將人們對公共空間的需求分為5個方面:(1)舒適;(2)放松;(3)與環境的消極互動;(4)與環境的積極互動;(5)發現。筆者認為這些需求的歸納,反映了人們在公共空間活動中完成了從生理需求到心理探索的全過程,是環境對于個體身心滋養和個體對于環境關注的深刻反映。Stephen Carr等在《公共空間》一書中指出,公共空間的相關性不僅包括公共空間與使用者個體的相關性,而且同樣應體現群體的相關性,以及在更廣闊的層面上,與城市文化的相關性[6]。
不同尺度的公共空間則會產生不同的效果。城市心理學家William Whyte[7]指出:每英尺步行道1分鐘經過7人是一種愉悅的熱鬧。他認為公共空間的社會活動對個人和全社會的生活質量都有極大的貢獻,人們有責任來創造有利于公眾參與和社區互動的實體場所,而這場所就是小尺度公共空間。
蘆原義信在其經典專著《外部空間設計》[8]和《街道的美學》[9]書中也都提到了小尺度空間的積極意義。他認為將大尺度空間劃分為多個小尺度空間,可以將消極的空間轉為積極的空間,讓空間變得豐富、充實且更有人情味。筆者認為這提示了對既有大尺度空間予以再設計劃分的認識。
加拿大John Friedmann教授曾指出小尺度鄰里生活空間在人們日常生活和社會關系中的重要性[10]。他指出,小尺度公共空間曾是人們日常生活中社會空間聯系的模式,“那些非商業化的小尺度公共空間,包括鄰里公園、小廣場甚至街角,界定了人們社會生活的領域。這些重要的生活空間結點是由普通居民通過長期的口頭交流而定的,而不是政府或規劃師做規劃確定的。它們沒有出現在官方的地圖上,因為畫圖的人尚未認識其重要性。但它們賦予了這個城市一張人性化的臉”。
本文“社會資本再生產”中的“社會資本”借用了普特南的概念。他指出“社會資本”是“個人和群體通過社會互動積累的資本,可用于促進人們之間的合作和集體性行動”[11]。這個名稱最早出現在19世紀末,在20世紀被廣泛運用,其理論經由布迪厄、科爾曼、普特南等學者不斷發展和完善,在20世紀后半葉達到理論研究高峰。20世紀90年代,社會資本理論與新自由主義的聯系使社會資本從學術探討轉向了政治話語,促進了社會資本在公共領域的普及。早先的經典社會學家包括涂爾干、齊美爾、韋伯,以及之后的布迪厄、科爾曼、普特南等,都討論了現代化進程中強大的次要群體(Secondary group)、非正式聯系和信任(Informal ties andtrust)在維護社會運行方面的重要作用。在此基礎上,普特南將“社會資本”廣義定義為社會網絡(Social network)、社會規范(Social norms)和信任(Trust)[11]。
“社會資本再生產”中的“再生產”,源于對“空間生產”理論(The Production of Space)的拓展,是深度理解城市空間的人文化和社會性的思想途徑。Henri Lefebvre指出“空間是社會的產物,是一個社會生產的過程,它不僅是一個產品,也是一個社會關系的重組與社會秩序實踐性建構過程”[12]。他進一步指出:生活就是參與空間的社會生產,塑造不斷演變的空間性并被其塑造——這種空間性確立了社會行為和社會關系,并使二者具體化。
Edward W.Soja提出了“社會生活的空間性:邁向轉型性的理論重構”[13],他指出:對空間性的唯物主義解釋源自一種認識,即空間性是社會產物。空間性既以實體形式(具體的空間性)存在,也作為個人與全體的一組關系存在。因此,空間性作為社會生產的空間,必定區別于物質自然的物理空間和認識與表象的心理空間,后兩者都被利用并納入空間性的社會構造過程中。
綜上所述,學術界對于城市公共空間的研究,越來越從美學和建筑學的范疇向城市規劃、社會學和地理學深入,探索物質空間與人文關懷、社會功能之間的對應和共生關系。正是對于空間之社會性的認識,社區規劃和實踐才具有基礎的理論指引。不過,從相關研究進展也可以發現,對于小尺度公共空間與社會資本再生產之間的關系研究尚顯不足。因此,深入揭示小尺度公共空間對于社會資本再生產的重要作用,有助于指導和推動社區既有建成環境的“微更新”實踐,有助于促進社會網絡能力的提升,有助于實踐好“城市修補”工作,同時,也將有助于豐富當前我國社區規劃和建設的理論成果。
城市公共空間的類型因其在城市中的功能和角色不同而呈現多樣性,并且多樣性的類型又對應于不同的形式和尺度。其中,大尺度的公共空間,例如傳統城市中舉辦紀念性、大規模的政治性公共活動的場所,如與皇權政治中心建筑群相聯系的城市廣場,或者和宗教活動相關的廣場,如西方的教堂和東方廟宇前的大尺度廣場,都兼具城市的慶典、集會、游行等多種功能。這類大尺度的城市公共空間在當今城市中因其政治功能、文化功能或宗教功能而繼續存在。不過,除此之外,城市中還有更多的日常社會和文化活動,許多不是集會性的,而是在社區、鄰里層面的活動場地,這些空間是小尺度的。
小尺度公共空間是城市公共空間系統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與其他尺度的公共空間功能互補共同構建城市環境,承擔著城市人群活動的需求。那么,為什么小尺度公共空間的場所營造對于社會資本再生產如此重要?以下嘗試從規劃社會學的視角來分析揭示它的3個重要特性。
3.1 居民日常戶外活動的多樣性、豐富性和細微性, 需要小尺度公共空間來承載和實現
居民日常戶外活動具有多樣性、豐富性和細微性的特征。衣、食、住、行的日常生活功能,從家庭室內空間延伸到賴以存在的鄰里和社區環境,組成了居民日常社會生活系統。自上而下的社區設施配置和自下而上的自發性活動需求,均反映了這一特征。
作為自上而下的社區設施配置來看,社區功能一般包括居住生活功能、社會發展功能和經濟發展功能。其中,居住生活功能又可分為:住宅居家生活、休閑娛樂生活、醫療保健設施、道路交通設施、環境景觀設施和基礎設施支撐;社會發展功能又可分為:管理服務、教育培訓、生態滋養和社會救助;經濟發展功能又可分為:住房、社區就業和社區服務。這些社區功能直接導向社區公共服務設施的類型。上海市社區公共設施配置指導要求把社區公共服務設施類型分為“行政事務類、公共福利、公共設施、公共衛生、文化體育、教育幼托、商業設施、居委會設施”等8大類[14]。這些設施從共性層面概括了社區功能的內涵,也充分反映了居民日常生活需求的多樣性和豐富性。
從自下而上的居民日常生活來看,居民個性具有多元化的特征。這是由居民個體的年齡、性別、教育程度、收入水平、健康狀況和興趣愛好等多種因素決定的。這個多元化的特征演繹為一天幾乎24小時時段的戶外活動場地都有著不同的內容。例如,從事早點售賣的人群幾乎是凌晨開始勞作,喜歡晨練的老年人早上開始戶外鍛煉,接著是上班族匆忙送孩子上學、買早餐和趕著上班,接著從上午、下午、傍晚和晚上,從一般工作日到雙休日,等等。從大量的調研和觀察可以看到,居民戶外活動的意愿和滿意度存在個性化差異。總體來看,戶外活動的規模一般在2—5人,通常在10人以下。
除了多樣性和豐富性的特征之外,居民活動還有細微性的特點。這是因為居民戶外活動不僅有對生理健康的需求,而且還有心理需求。面對面的交流是鄰里交往的重要方式,也是社區網絡形成的重要途徑。這種交往有時對居民個體起到獨特的作用。筆者曾在某一個工作日對某一居住小區內的活動場地進行調研訪談,上午時分看到一群老年人正在一個葡萄架廊下圍攏著打牌,而在一旁2—3 m外有一位老年人靜靜坐著,并不參與也不觀看。問及原因,原來他雖然不喜歡打牌,但是也不敢待在家里,因為他患有心臟病,家中晚輩已上班或上學,如果在家里,萬一發病沒有人知道,但是在戶外活動場地,如果有問題會有認識的居民通知他的家人。因此,他在戶外和大家在一起具有安全感,等到晚輩下班回家他再回家。這種鄰里交往的細微特征只有通過深入訪談才能了解。
因此,居民戶外活動的多樣性、豐富性和細微性,需要承載這些活動的小尺度公共空間來實現。小尺度公共空間的必要性,正是日常生活的特征所決定的。
3.2 小尺度公共空間與住宅地具有較好的鄰近性, 是日常社會生活的發生器

圖1 工作組織架構資料來源:作者自繪。

圖2 設計過程的居民交流會資料來源:作者自攝。

圖3 居民代表參與規劃研討資料來源:作者自攝。
小尺度公共空間值得更多的關注,因為它們與人們的日常生活具有鄰近性,是人們社會活動的重要載體,是社會生活的“發生器”[1]。小尺度公共空間是城市居民日常生活的舞臺,深刻反映了物質空間的社會意義。它們能夠承載步行15 min范圍內社區生活圈多樣化的服務和活動功能,能為人們提供隨處可見的駐留空間,能讓城市居住環境變得更加親切、生動有趣。小尺度公共空間,正是為居民提供日常交流接觸機會的場所,其物質空間環境的營造和修補,可以發動居民參與公共事務的資源和力量,為社區的社會資本再生產創造條件;而社會資本的增加可增進居民對身處的公共環境、周邊的公共事務的關心,引起共鳴,加以珍惜,也將有益于社區公共空間品質的提升。
3.3 小尺度公共空間是一種社區和鄰里層面的平民化的公共空間, 體現了更多的公平性
社區和鄰里層面的小尺度公共空間,是一種平民化的公共空間。平民化的公共空間對于城市居民具有重要意義。尤其是長期在此生活的居民,家門口鄰近的小尺度公共空間已經成為他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替代的組成部分,是生活功能內容的載體,也是社會網絡、記憶等精神生活的載體。其中,老年群體和少年兒童,他們對社區和鄰里交往場所這樣的公共空間的依賴性更強。老年人是因為年齡或健康原因,退休在家,日常出行距離有限,無論是其日常生活需要還是精神需求,更多與居住地的社會網絡相關聯。少年兒童的成長,除了學校同學之外,更多地與居住地的同齡人一起玩耍,在室外游戲過程中鍛煉體能和經驗,并通過公共空間的社會活動了解成人的世界,其成長的社會化過程得以健康地完成。
小尺度公共空間的場所營造能夠對城市功能修補和社會資本重塑起到積極影響。當前上海市城市建設率先進入存量時代,發展模式也由擴張式逐漸向內涵式過渡,“微更新”、“城市修補”等一系列實踐探索,更加關注小尺度公共空間環境品質的提升和社會凝聚力的重塑。
4.1 上海市“浦東新區繽紛社區(內城)更新規劃和試點行動計劃”概述
2016年8月,上海市規劃和國土資源管理局發布了《上海市15分鐘社區生活圈規劃導則》(試行),探索打造社區生活的基本單元,即“在15分鐘步行可達范圍內,配備生活所需的基本服務功能與公共活動空間,形成安全、友好、舒適的社會基本生活平臺”,提出了“規劃準則、建設引導和行動指南”3大板塊,這為開展“社區規劃”提供了技術文件,應該說這在上海城市規劃編制歷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從某種程度上說,它是上海都市社會生活文明邁入新階段的一個標志。這份導則同時發布了“公眾版(試行)”,對居住、就業、出行、服務和休閑等方面做了生動明了的文字和漫畫說明,起到了在市民中普及的積極作用。
2016年底以來,上海市浦東新區開展了“浦東新區繽紛社區(內城)更新規劃和試點行動計劃”(簡稱“繽紛社區計劃”),涉及陸家嘴、洋涇、濰坊新村、塘橋、花木等5個街道,總面積33 km2。該計劃由浦東新區區領導作為領導小組牽頭領銜,相關職能部門、設計聯盟、專家組、居民代表、媒體等多元主體全過程參與。規劃內容包括社區規劃方案編制、試點行動計劃和浦東繽紛社區平臺搭建3個部分(圖1)。
“繽紛社區計劃”正是一個以小尺度公共空間場所營造來促進社會資本再生產的規劃實踐。繽紛社區計劃圍繞居民日常15分鐘社區生活圈的目標。通過“1+9+1”(即1個社區規劃、9項“微更新”行動、1個互動平臺),采用政府引導、專家指導和居民參與的方式,提升街道社區的功能更新和品質(圖2-圖3)。該計劃分為5年、2年和1年項目,分別設項目庫。同時,明確實施主體、設計主體、實施節點、經費安排等。浦東新區陸家嘴管理機構每周更新項目推進情況,工作組每月召開項目推進會。
“繽紛社區計劃”試點行動計劃以小尺度公共空間的更新改造為主。它具體涵蓋公共服務、公共空間、交通出行和公共文化4個種類設施復合體,具體演繹為“九菜盒子”、運動場所、口袋公園、活力街巷、藝術空間、慢行網絡、林蔭道、破墻行動、公共活動等共計9項(“九星計劃”)。這些項目旨在提供與更新改造居民日常最息息相關、最迫切需要的小尺度公共空間,以滿足居民多樣化、便利化的社會生活需求,營造場所感,重塑社區精神,實現社會資本再生產。
4.2 浦東新區洋涇街道“繽紛社區計劃”更新規劃的問卷調研及分析
居民的意愿如何?同濟大學和上海市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聯合課題組在浦東新區洋涇街道展開調研和問卷訪談。調研共計發放問卷240份,回收問卷233份。回收率達到97%。
4.2.1 居民對小區已建的各類公共服務設施及場地的滿意度調研

圖4 居民對小區已建的各類公共服務設施及場地的滿意度分析資料來源:作者自繪。

圖5 居民對小區公共環境美化的選項結果資料來源:作者自繪。
當被問及對于小區已建的各類公共服務設施及場地是否滿意時,多數居民對老年人、殘疾人服務設施和文化教育設施的滿意度較高。比較滿意、滿意和非常滿意的總人數均為168人,占72%;居民對小區商業服務設施和停車設施的滿意度不高,分別為52%和48%。居民對小區環衛設施、體育健身場地、托幼服務設施、安保服務設施、醫療保障設施、小型公園、街道步行環境、與地鐵站之間的公交接送服務等滿意度適中,滿意人數占到受訪人數的60%—70%。數據說明居民對這些公共服務設施及場地的期望值比較高,在繽紛社區規劃建設中,應重點考慮居民對這些公共服務設施的訴求(圖4)。
4.2.2 居民希望小區的哪些公共環境得到美化?
該問題選項可多選(最多3項)。受訪者中,排第一位的是道路綠化,占39%。排第二位的是燈光照明。排第三位的是地面鋪裝、休憩座椅等街道設施和公共環境。還有居民認為建筑圍墻、屋頂綠化也應該得到美化。數據說明道路綠化、戶外休憩座椅等設施目前是居民最為關注的方面(圖5)。
4.2.3 居民認為最急需增加的設施是什么?
居民認為急需增加的商業服務設施為小區食堂和菜場,選擇人數分別占32%和30%;有23%的居民選擇了大型超市,僅有15%的居民選擇小型便利店。反映了居民對于諸如小區食堂、菜場這一類服務設施的需求強烈,而這些設施對促進居民交流和社會網絡建構具有重要意義(圖6)。

圖6 急需增加的商業服務設施資料來源:作者自繪。
4.2.4 您覺得哪些圍墻有必要開放?
該問題選項可多選。排第一位的是居民認為首先應打開學校操場的圍墻,占35%;排第二位的是居民認為應打開鄰近濱水空間的圍墻,占21%;有20%的居民認為不需要破圍墻;還有13%和11%的居民選擇了企業單位和居住小區。可以看到,雖然居民對自身居住小區“破墻行動”的積極性不高,但是有不少居民希望打開小學操場圍墻,使得學校操場予以開放使用,也希望沿河道的“濱水空間”予以開放共享,這反映了居民對戶外活動場所的需求(圖7)。

圖7 圍墻有必要開放的單位資料來源:作者自繪。
總的來看,對街道現狀的評價和生活情況調查顯示,居民對各類公共服務設施及場地的滿意度仍有不足;對商業服務設施和停車設施的滿意度較低;居民抱怨最多的問題包括商業服務設施不足、外來人員雜、車輛停放亂、夜間道路燈光照明、車輛噪聲影響、公共綠地少等;道路綠化、休憩座椅等街道設施、燈光照明是居民最希望美化的公共環境內容。從調研問卷的統計分析可以進一步認識到,承載上述戶外日常活動的小尺度公共空間,無論是數量還是品質都應當予以重視。
4.3 “繽紛社區計劃”的實踐探索
在“繽紛社區計劃”領導小組的統籌安排下,邀請有關設計單位對試點區域內的若干節點進行了“微更新”規劃設計。以下選取若干案例以反映對于小尺度公共空間的設計和建設實踐。

圖8 陸家嘴街道“九菜盒子”場所營造資料來源:上海泛境景觀規劃設計咨詢有限公司。

圖9 花木街道櫻花路現狀資料來源:上海浦東建筑設計院有限公司。

圖10 花木街道櫻花路場所營造規劃平面圖資料來源:上海浦東建筑設計院有限公司。
4.3.1 陸家嘴街道“九菜盒子”場所營造
陸家嘴街道雙擁廣場設施復合亭的項目是關于“九菜盒子”的探索。該項目結合雙擁廣場改造,新增有生態功能、教育功能、便民服務等多種功能的設施復合體,以期作為居民社會交往的觸媒點。庭中可提供茶飲、書報售賣、圖書漂流等服務,其頂部的太陽能板可用于發電,此外還能收集雨水用于綠化灌溉(圖8)。
4.3.2 花木街道“櫻花路”場所營造
該項目位于花木街道櫻花路南側,海桐路至白楊路段,場地長約342 m,寬度則為13—34 m不等,總體上分為三段,每一段面積控制在2 000 m2以下。現狀綠地功能單一,種植雖茂密但缺乏特色。場地周邊以居住功能為主,西北側、南側、東側有幼兒園、小學和中學各一所,與住宅地鄰近。項目規劃定位為服務社區、綠化主題突出的居民戶外活動街區公園。以櫻花為主題,形成一條櫻花綠帶,增加櫻花特色雕塑和家具小品;期望通過改造原有活動空間,增加休憩停留場所等一系列小尺度公共空間,促進更多居民交流活動,成為居民日常社會活動的發生器(圖9-圖11)。
4.3.3 陸家嘴街道三航小區的場所營造

圖11 花木街道櫻花路場所營造效果圖資料來源:上海浦東建筑設計院有限公司。
該項目位于陸家嘴街道三航小區,現狀活動場地及設施缺失,公共綠化狀況良莠不齊,而且綠地被侵占現象嚴重,居民改造意愿也十分強烈。規劃以創建舒適慢行系統、居民自治口袋公園、低碳環保小區環境為目標,對小區的慢行通道及其地面、墻面,綠化以及設施進行改建、新建。前期啟動了一處公共綠地改造,進行社區花園的示范,后續再予以推廣。所選地塊面積約388 m2,規劃以社區共建的戶外活動場地類型取代純粹綠化種植的做法,從而形成積極的居民交往場所。注重小尺度公共空間的設計,增加了游園小徑、兒童游憩場所、螺旋菜園等元素,保留現狀高大喬木,鼓勵居民參與設計、建造、維護全過程,從而增強居民的社區歸屬感(圖12-圖14)。
以上案例的選取、設計和改造,并非僅僅是規劃師、設計師的創想,而且也反映了居民社會生活的真實需求。規劃設計過程中,相關的街道辦事處、居民委員會和設計團隊一起,在初期就深入社區,通過問卷、訪談等了解居民的期望。在設計過程中反復與居民溝通并為居民普及社區規劃的知識,聽取居民、相關部門對設計方案的建議和意見,接受專家組的專業指導,對方案進行修改。其中,陸家嘴街道三航小區在戶外活動場所營造的過程中,居民提出為小區花園捐贈或寄養植物,在花園進行花卉種植競賽,并共同維護花園的愿意,這無疑加強了居民的社區共同認知和歸屬感。通過對小尺度公共空間的場所營造,促進了當地社區網絡建設,從而促進了社會資本再生產。

圖12 陸家嘴街道三航小區內部現狀局部資料來源:上海泛境景觀規劃設計咨詢有限公司。
綜上所述,大城市建成區居民日常戶外活動的多樣性、豐富性和細微性,需要小尺度公共空間來承載和實現。由于小尺度公共空間與住宅地具有較好的鄰近性,因而它們是日常社會生活的發生器,而且小尺度公共空間作為一種社區和鄰里層面的平民化的公共空間,它體現了更多的社會公平性。總之,小尺度公共空間的場所營造對于鄰里交往、社區網絡建構和社會資本再生產具有積極的作用。
小尺度公共空間的營造對當前亟待展開的“城市修補”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一方面,小尺度公共空間的營造是在尊重現有城市空間格局的基礎上對存量空間資源的挖掘,通過修補城市功能,能夠實現歷史傳承并塑造時代風貌;另一方面,多樣化的小尺度公共空間尊重多元利益群體的價值觀和空間需求,增加社會生活豐富性,承載了多元化的社會階層,為社會穩定和可持續發展奠定了基礎。從這個意義上看,規劃師對大城市建成區的小尺度公共空間規劃設計和場所營造應予以足夠重視,在當前城市更新改造和開發建設中應予以調研思考和謹慎對待。
(感謝上海市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奚文沁、過甦茜、卞碩尉、吳秋晴等以及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開欣、李小雙等在問卷調研統計過程中給予的幫助!文中引用了若干“繽紛社區計劃”項目規劃專家咨詢會的會議資料圖片,對相關設計單位表示感謝!)

圖13 陸家嘴街道三航小區示范花園平面圖資料來源:上海泛境景觀規劃設計咨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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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4 陸家嘴街道三航小區示范花園效果圖資料來源:上海泛境景觀規劃設計咨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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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ce Making of Small-scale Public Space and Reproduction of Social Capital in Built-up Areas in Big Cities
大城市建成區居民日常戶外活動的多樣性、豐富性和細微性,需要小尺度公共空間來承載和實現。小尺度公共空間與住宅地具有較好的鄰近性,是日常社會生活的發生器。作為一種社區和鄰里層面的平民化的公共空間,它體現了更多的社會公平性,其場所營造對于鄰里交往、社區網絡建構和社會資本再生產具有積極的作用。當前一些大城市更新改造拆舊建新的模式單一,使得不少建成區呈現出居住空間類型趨同、社會活動隔離的狀態,導致既有的社會資本缺乏空間載體,社會網絡解體,社區精神渙散。結合上海市浦東新區開展的“繽紛社區計劃”規劃實踐,基于居民滿意度和意愿的樣本調研分析,探討通過小尺度公共空間更新改造來實現社區功能再生的可能性,思考建立小尺度公共空間營造和社會資本再生產的關聯,為當前“城市修補”提供前沿理論思考。
Small-scale public space is required for the support and implementation of the diversity, abundance and subtlety of residents’daily outdoor activities. Small-scale public space which has a good proximity to residential is like a 'generator' of social life. As a community and neighborhood level of civilian public space, small-scale public space embodies more fairness, and its place-making has a positive effect on neighborhood communication, community network construction and social capital reproduction. However, due to the single model of urban renewal, many urban built-up areas show a monotonous of living space types and isolation of social activities, resulting in the lack of spatial carrier of social capital and the lack of community spirit. Based on a community planning empirical project recently conducted by Shanghai Pudong New District and sample survey of residents’ satisfaction and willingness,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possibility of community functional regeneration through the renovation and reconstruction of small-scale public space, to establish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mall-scale public place-making and social capital reproduction and to provide frontier theoretical thinking for the 'urban repair' practice.
公共空間 | 場所營造| 社會資本 | 社區規劃 | 繽紛社區計劃
Public space | Place-making | Social capital | Community planning | Colorful community plan
1673-8985(2017)02-0001-07
TU981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