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博恩：探訪善意

何萍：建筑師，某著名跨國企業設計與項目總監，業余愛好為旅游、寫作、繪畫

這對夫妻遺贈的財富，仍作為醫療研究方面的基金，流傳至今

細雨若無其事飄灑的時候，我總是想起探訪博恩的下午。

順著棕色的標志牌，沿著鵝卵石鋪砌的老街，可一直走到博恩這個中世紀古城的中心區。街道兩邊的餐廳、商店看起來有些寥落，如何也不能想象：這個固若金湯的厚厚的石頭城墻下，有蛛網般聯結的酒窖，在涼爽干燥的黑暗中，幾百萬瓶美味的勃艮第葡萄酒正默默發酵。

勃艮第的葡萄酒遠沒有波爾多地區產量大，其國際聲譽似乎也不如后者響亮，但是懂酒的人知道，這里的每一瓶都是高“品”無憂的好酒。

15世紀時，法國大臣尼古拉斯·羅蘭和妻子在此處建立了著名的慈善救濟醫院，并用自家優質葡萄酒莊的收益維持教堂和修道院。如今每年11月的第三個星期日，這里會搭起棚子，舉辦著名的博恩葡萄酒拍賣會。這對夫妻遺贈的財富，仍作為醫療研究方面的基金，流傳至今。

老城中心看起來排場不大。幾棟聯排的坡屋頂老房子，均是三四層高，圍著一個小廣場，但這讓我一眼“相中了”那棟巨大的建筑。

黑色的大屋頂上，頁巖瓦片陡峭而平滑，而突出屋面的幾個尖利小塔尖卻閃著金光。也許是因為周圍的房子清一色的灰暗，這個大坡屋頂更顯得出挑。細看，才發現這是大名鼎鼎的慈善救濟醫院——神邸（Hotel Dieu）。

進門后，穿過一個淺淺的連廊就是內院了。在這個U形和一字圍成的四合院里，外面看起來莊嚴肅穆的屋頂突然變成五彩繽紛的彩釉瓦片。雨后的太陽透過淡淡的云層灑下來，橘紅色地磚竟反射出不同的光暈，讓人迷離之間仿佛真覺得到了“神邸”。

站在內院的底層拱廊里，我們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屋頂上豐富的建筑細節：大屋頂里挑出許多小屋檐頂著更陡的斜坡，以本色的木架支撐著。大大小小的屋頂下，安裝了提供自然光線的采光窗。

底層架空的拱廊，二層整個抬起的陽臺，以及坡屋頂上聳著類似避雷針的哥特式塔尖，這一切讓整個建筑顯得輕盈，呈現意欲起飛的動態。在中世紀的這座建筑上，審美與功能的雙重需求混搭得天衣無縫。

院子里的噴泉淙淙流淌，幾只灰色的鴿子在屋脊上不聲不響地瞅著我們，碩大的屋頂看不到一棵滋生的雜草。在周圍環境如此平靜的“注視”下，我們經過樸素無華的過廳，轉到了層高很高的大廚房。

一人半高的古樸壁爐式烤爐里，仿佛正烘烤著香氣撲鼻的面包。不留神的話，很容易就忽視操作臺上正在揉面團的白衣修女。別緊張，只是一個蠟像，并非15世紀的“幽靈”。

簡直就像是一個現代化的廚房，所有洗切煮工序井井有序，廢水的排放有立體的管道。發亮的各類紅銅鍋子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架子上，所有的用具都是中世紀的老古董。

藥房氣派十足，如同貴族府邸里的書房。有名貴的柚木柜子；玻璃門后的架子上，放著一排排有黑白裝飾花紋的瓷罐，里面是各類草藥。

再轉過一個空間，就是病房大廳了，整座建筑大屋頂的最上部就是這里了。大廳看起來像個倒扣的木船底，沿著兩邊長長的墻，病床以床頭接床尾的方式排成了兩條長龍。

內庭院里看到的那些帶著小屋檐的高窗照亮了大廳，屋頂橫梁上的彩畫令人浮想聯翩。想象一下：在這個自然通風采光俱佳的大空間里，病人們只需仰頭，就可欣賞精致的彩畫和屋頂的木作；想聊天的話，平視就可以與對面的病人交流，需要安靜的時候，放下床邊紅色的布幔即可。

病床和外墻之間，設置了一條走廊，據說是給醫生探望時候用的，這樣可以不打擾旁邊的病人。

在這個高而敞亮的大病房盡頭，有彩色玻璃窗，它們溫和地過濾著外面的“風吹雨打”；窗戶下端，是安詳的油畫。平凡而崇高——數百年之后，這份敬意仍舊縈繞于此，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