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珊
能者煩惱多
故事一:提起陸晴,身邊的朋友都以其為榜樣。她的職場之路可以編寫一個勵志故事,從職場小白晉升公司副總,僅用了四年的時間,遠超公司其他元老的晉升時間。同學和朋友每每提起陸晴,都會贊賞有加。可是陸晴卻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而且最近壓力越來越大,導致脫發嚴重并出現失眠。
自從陸晴晉升為副總以后,公司把她送到商學院進修。進入商學院那天起,陸晴就開始焦慮、恐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其他公司同級別的員工,不僅比她年輕,而且精通多國外語,在一起交流的時候,人家談論著她聽都沒聽過的商業模式,她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強烈的反差,讓陸晴自卑又羞愧。
于是,她更加努力工作。但是陸晴發現,她越努力,越發現自己和那些精英的差距越大。要想有更高的發展,絕非易事。朋友對她的恐慌和焦慮表示十分不解,認為她已經做得很好了,為何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呢?
故事二:李麗的老家在山東農村,作為長女,她很早就出來工作負擔起兩個弟弟的學費。李麗說,她五歲開始放羊,六歲就背著弟弟打柴。與80后的同齡人相比,她過早就嘗到了生活的艱辛,而且這種超乎想象的貧窮一直伴隨著她的成長。但奇怪的是,李麗就像一個快樂音符一樣,走到哪里都能帶來歡樂。
兩年前,李麗剛大學畢業,為了盡快還清助學貸款,李麗在就業時沒有挑三撿四,很快就成為一家四星級酒店的前臺。領班是一個十分挑剔的中年男人,剛開始上班時,許多新員工都被領班訓哭過,可是李麗每次挨訓后,都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然后繼續工作。同事都說她沒心沒肺。可是李麗卻說,能有個工作,有個掙錢的地方,總比我小時候在農村放羊強,被罵就忍著唄。
比較這兩個故事中的人物,同為職場中人,從起點、地位、收入和未來發展來講,李麗是沒有辦法與陸晴相比的。然而在心理感知和工作態度上,李麗卻要遠遠好于陸晴。這種形式的想法,在日常生活中十分常見。陸晴是名校畢業,在職場上又是拼命三郎,事業的成功,是她對自己唯一的標準,因此她會不斷地與周圍的成功人士比較。而李麗卻總是與自己的過去相比。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丹尼爾·卡尼曼認為,人類并非是完全理性的,當人們在思考過去已發生事件的時候,會進行心理模擬,用反事實思維進行思考。一個反事實思維包括兩個部分:虛假的前提(如果……)和虛假的結論(那么……)。用反事實思維分析陸晴和李麗二人,前者認為“如果我再努力些,就會離成功更近些”,而后者認為“如果我沒有這份工作,我會再回家放羊”。這樣一對比,快樂與否不言而喻。
得銅牌比得銀牌快樂
有研究者對1992年巴塞羅那夏季奧運會各種比賽的獎牌選手在沖過終點時和在領獎臺上時的情緒表現進行研究。研究者利用一個十級評分量表,分別對這些選手臉上所表現出來的從痛苦到開心之間的那種表情程度進行打分。研究者發現,在比賽結果剛剛宣布的時候,在從痛苦到開心的十級量表上,銀牌選手的平均得分是4.8分,而銅牌選手的得分高達7.1分。在頒獎儀式上,銅牌選手的快樂表情有所收斂,但仍有5.7分之高,而銀牌選手變得不開心,快樂表情變成4.3分。統計分析顯示,銅牌選手與銀牌選手的開心程度差異在統計水平上是顯著的。
按照通常的理解,人的開心程度應該是與其成績高低有對應關系的。如果表現得好,成績優越,應該開心;表現不好,成績不優越,應該不開心。按照這種邏輯,銀牌選手應該比銅牌選手開心,因為他只是一人之下,卻在眾人之上。
產生這種意外結果的主要原因是這兩種人的反事實思維不一樣。所有人都在進行反事實思維,即如果怎么樣,就會怎么樣。銀牌選手的反事實思維肯定是往上比較的,因為他只要再努力一下,就一定可以獲得金牌,這就是往上比較的反事實思維。銅牌選手更可能是往下比的反事實思維,因為差一點他可能就是第四名,得不到獎牌。而對于銀牌選手而言,獎牌已經到手,后悔的是差一點就得到金牌,所以,往上比的反事實思維是很自然的。而銅牌選手差一點就沒有獎牌,因此,往下比的反事實思維更自然些。比的方向不同,對人的影響也就不同。
無獨有偶,美國舊金山州立大學的大衛·松本教授對在雅典舉行的2004年夏季奧運會上,獲得柔道比賽的金牌、銀牌和銅牌選手的面部表情進行了計算機分析,特別是他們在比賽剛剛結束之后的表情和站在領獎臺上的表情之差,令人感悟。
他們發現金牌選手和銅牌選手在贏得比賽后,都出現了“迪香式微笑”,而獲得銀牌的選手在贏得比賽后露出笑臉的就不是很多。
1860年,法國醫生迪香第一個嘗試對人類的微笑表情進行科學研究。他通過采用電流刺激實驗對象的面部肌肉收縮來激活某種情緒和情感,并攝影記錄下每種情緒和情感對應的面部肌肉活動。他發現,真實的微笑信號不光是微笑肌受到刺激,使得我們的嘴角被拉起;它也會激活眼睛周圍的小肌肉,導致眼睛周圍出現皺紋,俗稱魚尾紋,這是種愉悅的純凈笑容,具有感染力和親和力;而職業性的偽裝笑容往往只有面頰提升、嘴角的笑,卻沒有眼角的微笑。用科學心理學的表述應該是“皮笑眼不笑”。
一個世紀之后,心理學家保羅·艾克曼發現,迪香的結論是正確的:我們不可能假冒真實的微笑。當你看到一個笑臉時,一定要去看其眼睛周圍的細紋;如果有像魚尾紋一樣的皺紋,那么,這笑容就是真正幸福或者愉快的微笑;否則就只是禮節性的裝笑。嘴角的微笑可以控制,而眼角的微笑是控制不了的。為了表示對這位法國科學家的敬意,艾克曼建議以后將所有帶有眼角皺紋的真心微笑統稱為“迪香式微笑”。
因此,得到金牌和銅牌的選手是發自內心的高興。更有趣的是,銀牌選手甚至還表現出悲傷、輕蔑和冷漠等各種負面情緒反應。換句話說,銀牌選手不光表現是不開心,甚至還會出現強烈的負面情緒體驗。
不過,在領獎臺上,銀牌選手還是會露出笑臉來的,據分析,96%的運動員在領獎臺上都會微笑。仔細分析一下這些選手的面部表情,這兩位科學家發現,銀牌選手的微笑大部分是偽裝出來的,他們的微笑很多是禮節性的微笑。而金牌和銅牌選手都出現了心理學家稱之為迪香式微笑的真心快樂——這種微笑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有感染力的、愉快的真心微笑。因此,心理學家認為,那些表現出真心微笑的運動員在比賽結束后和在領獎臺上的表現基本是一樣的,而那些在比賽結束沒有表現出真心微笑的,在領獎臺上往往要裝出禮貌性的微笑。由此可以說明,銀牌選手確實是不如銅牌選手開心。
這些研究說明了心理學的一個基本發現:一個人的成就、獲得和收益到底有多大,與他的幸福沒有完全的正比關系,反而是和他的認識和判斷有相當大的關系。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回顧你的過往,你會發現自己產生反事實思維的經歷往往有一些共同點:首先,如果一件事情的結果比較“正常”,人們會感到很容易接受,而當結果偏離正常區間較遠時,人們便會更多地采用反事實思維。例如,A同事今天在工作中犯了一個小錯誤,這個小錯誤只要改正一下即可,可是恰好碰上主管領導今天心情不好,這個錯誤就被主管領導放大,主管在同事面前嚴肅地批評了A同事。A同事很沮喪,如果沒有從領導的辦公室門前路過就好了,他可能更加歸罪于自己的運氣差。如果沒碰上領導,就不會受到批評。由此可見,反事實思維的產生與否,部分取決于結果的正常性。
其次,事實離自己的期望越接近,反事實思維會越多,體驗到的情緒也會更強烈。比如,在職稱考試中,120分為通過分數線。同樣是沒有通過及格線,119分的考試者會比60分的考試者情緒壞很多。因為119分只差一分,再認真些,再答對一道題,或許就會通過考試;而60分考試者會認為再怎么樣也是無法通過,只好下次努力罷了。此外,負面結果可能引發的反事實思維比正面結果多,前提對結果的重要性以及前提改變的難易度等條件也會影響人們是否產生反事實思維。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心理模擬雖然是非理性的——事件的結果已定,并不會因你的思維而改變,但它卻有助于人類與周圍的環境建立更全面的主觀聯系,從過去的事件當中提取出愉快或有價值的信息。
反事實思維有不同的方向:當你想象過去已發生的事件,得出的結論是如果滿足某種條件,就可能會出現比真實更好的結果的話,就是所謂的上行反事實思維,例如“如果我多買點這個股票,我就能賺得更多”。相反,如果你想象中可能發生的情形比現實結果更糟,例如“幸虧我已提前清倉,要不私房錢全賠光了”,那就是下行反事實思維。
上行反事實思維使人對未得到更好的結果感到后悔和自責;下行反事實思維則使人意識到已避免更壞的結果,因而產生幸福和滿足等正面情緒。
當我們在往上比的時候,我們很難感受到自己已獲得的成就;當我們往下比的時候,反而會感覺到“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愉快。當你的工資漲了1000元的時候,你也許會非常開心;可是當你得知你的同事漲了2000元的時候,你可能就會感覺特別難受。但是如果你之前的預期是500元錢,實際上達到1000元錢,你可能也會很開心。這就意味著,真正影響了我們人生的幸福和快樂的,是預期和比較。
因此,我們在一定的物質基礎滿足之后,精神追求可以給我們無限的心理資本。它不是簡單的不定事實的阿Q精神,而是我們追求靈性、悟性、善性、感性的文化精神,這二者之間是完全不同的。因此,我們不妨多一些對自己擁有的生活的感激,少一些比別人缺失的焦慮,這樣才能夠真正地獲得生活的幸福和快樂。
責編/齊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