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聯通：互聯網思維與開放大學創新發展
——訪北京師范大學副校長陳麗教授

陳 麗，紀 河

開放、聯通：互聯網思維與開放大學創新發展
——訪北京師范大學副校長陳麗教授

陳 麗，紀 河

編者按：隨著“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在構建終身教育體系、建設學習型社會的國家戰略布局中，開放大學建設進入了重要的升級發展期。這既是機遇，更是挑戰。唯有敢于嘗試，勇于創新，才能將開放大學建設成為一所真正的、服務于全民終身學習的新型高等學校。本期高端訪談欄目特邀北京師范大學副校長、博士生導師陳麗教授，就“開放大學的創新發展”問題談一談她的思考和想法。

陳麗教授自1991年開始從事遠程教育領域教學與研究工作，是北京師范大學遠程教育專業的創始人和學科帶頭人，主要研究領域包括遠程學習的教學交互理論、終身教育與學習型社會等。本期封二專版介紹了陳麗教授的學術成就和最新研究成果。她認為，開放大學的建設應該在辦學體制、服務模式和教學方式等方面進行改革創新，探索“互聯網+教育”的新業態。以開放聯通的互聯網思維創新發展開放大學的辦學模式和服務模式尤為重要。

開放；聯通；“互聯網+”；開放大學

記者：您好，陳麗教授！非常感謝您接受我們的采訪。您最近對什么是“互聯網+”“互聯網+教育”，提出了許多卓有見地的觀點。今天，高校的教育信息化實踐進入了“互聯網+”時代，因此我們想圍繞開放大學在“互聯網+”時代的創新發展這個主題，和您一起進行探討。首先，您是如何理解“互聯網+”“互聯網+教育”的？

陳麗教授：“互聯網+”行動計劃自李克強總理在2015年政府報告中提出以來，已經上升為國家改革發展的重要戰略，推動著經濟社會領域在生產方式、服務模式方面發生著轉變，逐漸顯露出新的發展業態。在我看來，不能單純從互聯網技術層面來理解“互聯網+”，在注重互聯網技術支撐作用的同時，更要注重聯通、協作、開放等互聯網思維對于各行各業創新變革的作用，這對于我們把握“互聯網+教育”的本質和內涵具有方法論的意義。實踐中，MOOC、可汗學院、習本課堂等融合信息技術變革傳統教育制度、教學方法的做法，很好地詮釋了“開放、聯通、協作”的理念和思維。因此，我對“互聯網+教育”的理解是：它是一種變革的思路，是要以互聯網為基礎設施和創新要素，創新教育的組織模式、服務模式、教學模式，最終的目標是構建開放的教育服務體系，形成一種全新的教育業態。這對傳統的教育服務體系和管理制度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我相信未來在教育領域將涌現出越來越多的“互聯網+教育”的創新實踐。我國廣播電視大學系統一直以來是遠程教育、開放教育、在線教育的主力軍，目前廣播電視大學系統正面臨向開放大學的戰略轉型，要認真思考“互聯網+”時代中的機遇和挑戰，以構建開放的教育服務體系為目標對辦學體制、服務模式和教學方式進行改革創新。

記者：您剛剛提到MOOC、可汗學院、習本課堂等是“互聯網+教育”的典型案例，在一開始的實踐中都聚焦一個共同的問題：在信息時代如何應用網絡技術更有效地開展教與學？您最近深入研究了基于聯通主義學習的教學交互原理，請您談一談互聯網時代的聯通主義學習？

陳麗教授：從聯通主義理論的發展歷程來看，創始人喬治·西蒙斯和斯蒂芬·唐斯把它作為一種數字時代的學習理論，用于解釋在互聯網環境下學習如何發生的問題。聯通主義理論認為，學習是建立信息、聯結和資源的網絡并用以解決真實問題的過程；學習是網絡結構中的關系和節點的建立和重構；學習是一個聯結的過程(Downes,2007；Simens,2005)。[1-2]按照聯通主義理論的觀點，學習并不是為了記憶或理解知識，而是發展學生通過基于網絡的協作共享實現知識創新的能力，因此，知道從哪里獲取信息比知道這些信息更重要。聯通主義的學習反映了互聯網基因的學習，其本質是基于網絡的知識創新的過程(陳麗，2014)。[3]

記者：聯通主義學習主要適用于分析、評價和創新層次的目標，在教學設計中要實現這類高階目標很困難，一方面是技術的支撐，一方面對學習者的要求很高，要有足夠的自控能力、網上交互能力。當前，我國高校對在線課程、網絡教學的推進力度很大，那么，如何用聯通主義理論來指導在線課程網絡教學的開展？

陳麗教授：很多研究者是從教與學的層面來把握聯通主義理論的本質，并指導在線教學和學習的開展。但我覺得基于聯通主義理論對教學模式的改革現在來看為時過早，最重要的原因是在線教育中的認知工具不足。聯通主義學習理論的創始人斯蒂芬·唐斯是一個技術型專家，他開發了一個知識匯聚工具，無論是微信、微博還是facebook、qq所生成的信息、資源都可以通過認知工具得以匯聚，而國內還沒有這方面的工具。學生的自主學習多了，除了教學設計跟上，認知工具還要足夠豐富，而我們老師的能力也尚未準備好。無論是普通高校的在線課堂，還是開放大學的遠程教學，在近5年，基于聯通主義理論進行教和學的革命性變革為時尚早。尤其對于開放大學的學員來說，技術水平、自主能力與聯通主義學習的要求還有距離，聯通主義學習應是第二步的努力目標，改革首先要努力提高認知主義學習的有效性。當然聯通主義學習是未來教學改革的一個趨向。

在我看來，不要簡單地把聯通主義理解為一個學習理論，更有意義的是可以將聯通主義理解為一種基于互聯網的互聯互通的組織模式，互聯互通的組織模式對開放大學的辦學模式、服務模式的改革有著重要的指導作用。其實西蒙斯也沒有完全確定自己提出的理論是一種學習理論，它有可能是一種社會交互理論，又或者說是架構理論、服務理論。對聯通主義理論是否是一種全新的學習理論，在學界也存有一定的爭議。理論創新最開始都是朦朦朧朧，聯通主義理論目前正處于這個階段，需要在長時間的發展中得以清晰化、理論化、體系化。

記者：不從學習理論層面，而是從一種互聯互通的組織模式來認識聯通主義理論是一個新的視角，請您進一步具體分析，這一理論在開放大學辦學體制、服務模式方面給予我們哪些啟示？

陳麗教授：首先我們要確立思考的問題核心和基本邏輯是，開放大學整體建設在終身教育體系中，在終身學習實踐活動中，在互聯網技術支撐的新的教育生態體系中，有什么樣的機遇、挑戰？

從機遇方面來看，首先，目前我國的教育和培訓水平，遠遠不能夠適應和支撐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需要，成人繼續教育和終身教育被擺在了突出位置，是提升國民素質水平的重要力量，這是開放大學發展的重要契機；其次，開放大學試點項目在實踐中獲得了本科辦學權，并得到了地方政府的經費與政策支持，為開放大學的發展提供了更多的制度保障；再次，開放大學擁有教與學的基因載體，那就是在平臺上記錄的教與學的行為大數據，通過教育大數據能夠記錄人們的學習過程，實現全過程可視化監控并提供智能支持服務。與機遇相伴而生的是三大挑戰：首先是戰略與制度的不健全，目前國家層面尚未出臺推進終身教育戰略的法規，各項政策也不夠完善，如“資歷框架”制度及質量保證制度的缺失；其次是知識觀與教學方法的落后，如教學策略仍以知識傳遞為主，對成人繼續教育目標、特點關注不足；再次是服務模式仍有待“開放”，開放大學的網絡教育服務模式仍是傳統電大的服務模式，并沒有體現聯通主義互聯互通的組織模式。

開放大學必須用開放創新的思維來抓住這個時代面臨的機遇，設想一下，如果國家學分銀行體系、在線課程認證保障體系建立了，高校互相之間學分都認可，國家學分銀行累積功能像韓國學分銀行發揮作用，那么還需要開放大學嗎？MOOC未來將回歸在線教育，如果全國優秀的大學都來投入發展在線教育，又能學分認可，還有什么人愿意去讀開放大學呢？如果開放大學把電大系統拆散了，電大原來的系統優勢沒有了，開放大學辦學優勢何在？普通高校可以在外面建立學院，同時也在積極推進在線課程，那么還需要開放大學嗎？電大系統長期開展遠程教育，對于研究和從事遠程教育的人來說，在線不是新的，學習支持服務、混合式教學、翻轉課堂都不是新的，那么“互聯網+”對于開放大學意味著什么？

我個人認為，開放大學與普通高校的在線教育相比，最大的特征和優勢是組織的系統性、服務的開放性和學習的靈活性。因此，開放大學建設的關鍵是創新運行模式、服務模式、辦學模式，而不僅僅是教學模式。在開放遠程教育中，利用互聯網平臺，匯聚更多人的智慧，建立更廣泛的更便捷的聯系，來進行學習，這是不是正體現了開放、協作、互聯互通的思維？而廣播電視大學系統向開放大學戰略轉型，在“互聯網+”階段，恰恰亟須確立這樣的思維和理念。開放大學系統如果是封閉的、破碎的，只是為了多招些學生，解決眼前的問題，就算改名，就算有學士學位授予權甚至碩士學位授予權，也不能從根本上擺脫自己所面臨的困境。

在“互聯網+”階段，要用開放、聯通的互聯網思維創新我們的辦學模式和服務模式。辦學模式方面，要思考在整個未來的終身教育體系中開放大學有什么機會，和誰合作，比如開放大學能否給普通高校的MOOC做學習支持服務，與普通高校形成互聯，互相支撐，這就是一個機會。現在普通高校的MOOC制作，給企業來做，開放大學可不可以來做？要向外尋找新的辦學方向。

在服務模式方面，可以嘗試草根滿足草根的方式。我們的學生是巨大的教學資源。目前，遠程教育的公共服務體系由企業運營著，這是遠程教育事業十幾年來唯一的機制體制創新。學分銀行又是一次難得的機遇，開放大學必須有所作為，必須爭取主導，否則開放大學系統不可替代的地位會動搖。幾十年來只有電大系統擁有一支專注于遠程教育，熟悉成人學習、遠程教育規律的教師群體，這個群體如果被充分調動好，開放大學將是互聯網教育的最強陣容。事實上，許多互聯網教育的創業型企業的員工，并沒有遠程教育的實踐經驗，由于創新動力足，市場拓展速度快，進而在實踐中快速打造出一支專業隊伍。開放大學建設必須解決創新動力問題。

總之，開放大學、廣播電視大學的領導者思想必須足夠開放，在教育變革的大時局里來看待我們的機會是什么？如果不這樣，無論對于一個個體還是一個組織都不會有未來。我認為必須用互聯網的思維、互聯網的技術，去重新打造開放教育的生態體系，重新打造開放大學的辦學模式、體制機制，重新打造開放大學的遠程教育服務模式。

記者：您認為，在“互聯網+”時代的教育生態體系中，創新開放大學的辦學模式、服務模式，應該注重哪些問題？

陳麗教授：回顧廣播電視大學系統的發展歷程，我們知道“文革”之后廣大知識青年對高等學歷教育的巨大需求賦予了電大辦學的生命力，從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這方面的需求越來越少，電大的發展變成了學歷教育擴大規模的問題，在普通高校越來越多的時候，電大系統早就應該認識到自身的危機。開放大學的創新發展，一是必須有危機感，對電大未來發展負責的危機感。現在是一個大邏輯變化的時代，微觀上的細節不能改變大勢，要在大勢中找到新的發展機遇。未來終身教育體系的服務與傳統一定不同，第一次第二次工業革命產生了學校班級，第三次工業革命可能將打破班級，甚至認為未來學校形態、整個教育形態會發生巨大的變化，我們要在這樣的變革趨勢中審視判斷開放大學的定位，有哪些新的機會，這樣的開大才會有生命力。二是必須有“互聯網+”思維。目前很多人用的不是“互聯網+”思維，而是互聯網技術，不是用“互聯網+”創新整合服務模式、辦學體系。打個比方，如果我們還像過去的實體店，努力刷房子、把柜臺裝飾漂亮、招聘好的服務員，那么無論多么努力把實體店開得再好，照樣被“淘寶”沖得落花流水。

終身教育服務體系本質可能會與淘寶的運營服務模式是相似的。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多元化的購物需要，和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靈活的個性化、多元化的終身學習需要是一致的，前者靠“互聯網+”的服務模式整合全社會的力量來滿足，后者也要通過全社會來解決，因此就需要創新能夠讓全社會都來服務終身學習的一套體制機制。因為終身教育靠學校無法滿足十幾億人口每個不同層次的人的個性化的學習需要，無論哪個學校都不可能全部滿足，必須調動全社會的力量才能滿足需求。因此，開放大學應該謀劃在未來的這樣一個體制機制中自己所處的位置，無論多么艱難，都要循著這個思路。

電大整個體系的系統優勢是存在的，但電大必須重新調整定位，在這個基礎上去找到新的機遇。中國終身教育服務體系也需要一個系統來支撐，但，這個支撐機構需要有更加開放靈活的體制機制。目前，電大系統存在體制機制上的封閉性，開放大學試點的重點應該是體制機制的改革，不應只局限于教學模式改革。在開放大學試點之初，“互聯網+”的本質內涵還不清晰，但，商業領域已經提供了若干以體制機制改革為支撐的供給側改革的成功經驗。因此，若想讓開放大學釋放出巨大的活力？首先要在體制機制改革上下功夫，例如：可以建設一個混合所有制的MOOC公共服務平臺，面向普通高校的在線教育體系，提供學習支持服務；第二要在學分銀行建設中占據主導定位，從國家層面到省級層面謀劃好，充分發揮系統優勢。國家開放大學應該帶領整個系統在構建終身教育體系的機遇中，用“互聯網+”思維，主動創新，找好新定位，強化優勢，鞏固地位。

記者：教育的社會化、學習的終身化是大勢所趨。開放大學系統對于終身教育體系構建負有重要的歷史使命，在“互聯網+”時代，您如何看待終身教育體系構建的問題？

陳麗教授：終身教育是20世紀中葉以來教育改革和發展的重要理念，我國各個省份都在如火如荼地開展終身教育體系構建工作，但是可能我們對于終身教育的認識還存在一定的局限。

終身教育體系的構建即學習型社會建設是建立一個體系和一套機制，來滿足人的各種學習需求，促進人的發展，從而促進社會經濟繁榮、社會和諧和可持續發展，目的是打造國家創新能力的造血機制，是通過滿足人的發展需求來促進經濟發展和社會繁榮。

學習型社會建設的本質是社會管理創新，不是學校教育改革，它要解決的核心任務是要建立向國民提供隨時、隨地、隨心學習機會的服務體系，是建立各種學習方式、各類學習成果和各種就業經歷之間的認證制度。這項工作涉及各級政府、各個委辦局、各類社會就業機構、社區和養老機構，非常復雜，只有通過整體的部署，通過體制機制創新才能切實推進。

因此，構建終身教育體系，建設學習型社會不應由教育部一個部委承擔，也不該自下而上地開展試點，更不該將工作重點放在平臺和資源建設上。構建終身教育體系應該由國務院牽頭，由多部委聯合開展頂層設計，要以體制機制創新作為重點，要自上而下地落實，要通過立法來保證。終身教育體系一定不是現有學校教育的簡單開放，必將是一個全新的教育服務體系，以滿足人的持續發展的需要。

[1] Downes S.Learning networks in practice[J].Emerging Technologies for Learning,2007(2):19-27.

[2] Siemens G.connectivism:A learning theory for the digital age[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structional Technology and Distance Learning,2005,2(1):3-10.

[3] 王志軍，陳麗.聯通主義學習理論及其最新進展[J].開放教育研究，2014(5)：11-28.

[4] 陳麗.“互聯網+教育”的創新本質和變革趨勢[J].遠程教育雜志，2016(4):3-8.

責任編輯 虞曉駿

Open and Connecting:Internet Thinking Pattern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Open University：An Interview with Pro. Chen Li,the vice President of Bejing Normal University

CHEN Li/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JI He/

The Editorial Department Lifelong Education Research

The connecting, collaborative and open mode of Internet thinking has methodological significance for interpreting the essence and connotation of "Internet+education". Such an Internet thinking pattern should be established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Open University. The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in the lifelong education system, the lifelong educational practice and the new education ecological system should be considered seriously. The school-running system, service pattern and teaching methods should be reformed and innovated to provide valuable innovation and practices for exploring new forms of "Internet + education". It is more important to innovate and develop the school-running mode and service mode based on an open and connecting pattern of Internet thinking.

open; connecting; Internet+; Open University

2017-01-24

10.13425/j.cnki.jjou.2017.03.002

陳麗，北京師范大學副校長，教授，博士生導師，理學博士，主要從事遠程教育基本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