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發越
摘 要:明代萬歷年間的“湯沈之爭”在中國戲劇發展史中占有重要地位,臨川派的代表湯顯祖與吳江派的代表沈璟圍繞戲劇創作應以“文辭第一”還是“聲律第一”展開曠日持久的論爭。本文試圖從《牡丹亭》出發,對“湯沈之爭”的起因、背景、實質以及對中國戲劇發展的影響進行探究思考,并提出自己看法。
關鍵詞:“湯沈之爭”;牡丹亭;文辭;聲律;背景;實質;影響
一、導言
由于漢語所特有的韻律美,在中國的整個文學理論與創作史上,歷來都不乏“聲律”與“文辭”的爭論。自南朝齊永明年間周颙、沈約相對系統地提出“四聲八病”并創作出“永明體”詩歌后,人們就“內容”與“韻律”的側重程度進行了不止的論爭。早在宋代,李清照針對晏殊、歐陽修和蘇軾等人的詞未協調音律而在《詞論》里批判晏歐蘇等人“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音律”。中國文學的發展是一脈相傳卻又不斷變遷的,到戲劇創作發展繁榮的時期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紛歧,具體表現為“文辭”還是“聲律”的論爭,由于湯顯祖與沈璟在戲劇史上的崇高地位,這場論爭輻射的空間、時間范圍與其產生的影響都相當巨大。
二、《牡丹亭》與“湯沈之爭”
明萬歷年間,戲劇界的兩位著名人物湯顯祖與沈璟發生了一場舉世矚目的論爭,當時就引起了臨川派與吳江派的激烈論爭。一直到數百年后的今天,學術界仍然就他們的論爭進行爭論。然而見仁見智,至今說法紛紜卻沒有得出一致的結論,而這場爭端的開始是由湯顯祖的代表作《牡丹亭》引起的。在《牡丹亭》中,湯顯祖的戲劇創作原則是主張“意趣神色”,“主情”并“以情反理”,語言上講究文采,弱化聲律對戲劇的束縛。與之相反,沈璟的戲曲理論則更加強調格律的地位以及“本色”的語言。在理論上,他訂定《南九宮十三掉曲譜》,嚴格要求平仄、陰陽、用韻。
三、論爭的背景與實質
關于論爭的背景,前人研究成果豐碩,主要有以下觀點:其一,文學史、戲劇史背景說;其二,政治、經濟、地理背景說;其三,文藝美學、文藝思潮背景說;其四,哲學思潮背景說。這里在前人基礎上從人性的角度提出自己看法。
有明一代,太祖朱元璋大興文字獄,對文人輕視以及殘酷對待的傳統以致明代文人地位相對于宋代文人大不相如;另一方面,大肆推行程朱理學的八股文導致文人受到所謂正統思想的束縛。明代發展至萬歷年間,程朱理學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而越在精神壓抑的年代,人們越傾向于身體的放縱。佛洛依德的心理學則將人性的的根源歸結為“性”,因此追求人性解放也就是追求“性”的解放,“性”越成為人們追求的方向。故此,雖然朝廷以程朱理學為官方學說,以正統思想教化天下,而民間卻依然為后世留下數量可觀的艷情小說。在“性”的表現下,受到壓抑的湯顯祖將自己的精神投射到“杜麗娘”身上,在杜麗娘身上表現出來的是愛情,而在杜麗娘與柳夢梅在夢中的相會則更多表現為一種無意識的內心深處“性”的表現。性的釋放需要徹底,而戲劇的格律約束了性的表現力,因此雖然他的曲辭不符合曲律,但拒絕被沈璟改動。在湯顯祖看來,對文辭的束縛就是對思想的束縛,對人性的束縛。
關于論爭的實質,學術界也是同樣各持己見,論點頗多,但我們不宜將文本之外的東西擴散過大。從湯顯祖寫給友人的書信以及王驥德等人對這場論爭的記載,我們可以看出,這場論爭還是以“文辭第一”還是“聲律第一”為主。“文辭”與“聲律”的論爭在中國文學史上并不鮮見,從聲律自覺時代起,從詩、詞到曲,每種文學發展到一定階段后都會從內部自然產生出不同的觀點,這也是文學發展的規律。
四、論爭的影響
“湯沈之爭”是文學自身發展的必然分歧,其為文壇帶來一種新風氣,如同一顆石子掉進石潭中,產生諸多影響。其一,“湯沈之爭”最直接的影響就是產生了互相爭鳴的兩個學派,即追隨并效仿顯祖而主張“文辭第一”的臨川派以及追隨并效仿沈璟而主張“聲律第一”的吳江派。正所謂沒有論爭就沒有進步,相比于一種流派占主導地位的戲曲界,學派之間的爭鳴更能促進優秀作品的出現。其二,“湯沈之爭”促進了中國戲劇發展的多元化。此后戲劇創作方式多樣,有以嚴格遵守聲律,有以文辭為先,也有結合兩家特點,將“文辭”、“音律”結合起來進行戲劇創作,即呂天成《曲品》所謂“合之雙美”,多元化的戲劇創作適合當時社會各個階層的人,使得戲劇的受眾面更廣,戲劇發展更加繁榮。其三,促進了南曲的完善,對清代的理論研究與實踐創作產生影響。有明一代,北曲漸漸衰微,南戲逐步中興,《琵琶記》的出現奠定了南戲成熟的局面,但仍然長期存在創作混亂的情況。“湯沈之爭”能夠南戲在對碰的同時進行自我調節與完善。至清代,則為戲曲界的豐收時期,理論研究方面有李漁的《閑情偶寄》,其將呂天成等人“合之雙美”的觀點系統化,超越“文辭”或“聲律”的論爭,以“結構第一”對戲曲展開論述。同時在實踐創作上,洪昇的《長生殿》與孔尚任的《桃花扇》將戲劇的文辭、音樂性、結構以及表演藝術等統而為一,成為另一座高峰。
五、結語
在評價“湯沈之爭”的研究上,有褒湯抑沈、揚沈抑湯、湯沈各有功過等諸多論點。然而,僅僅局限于湯沈的揚抑而對這場論爭進行評價的價值不大。永明體詩歌掃除了晉宋以來文人詩歌過于艱澀的弊病,對近體詩的形成產生重大影響,而卻也被詬病內容狹窄,空洞無物。湯顯祖所創作的《牡丹亭》等以“意趣神色為主”,突破格律的限制,卻又為嚴格遵守“九宮四聲”的沈璟所批判。因此無論我們站在“文辭第一”的角度還是“聲律第一”的角度去看待“湯沈之爭”,意義都不大,因為兩者論爭的性質已經決定了這場論爭是沒有結果的,況且兩者論爭的焦點不在同一個層面。與其沉溺于單純的論爭當中去討論誰是誰非,不如跳脫出這場論爭,從更高的角度去看待這場論爭,置之于中國戲劇發展史中看待,去挖掘其對中國戲劇發展的突出貢獻,而不是囿于表面形態的論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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