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看到那雙翅膀

龐靖博

每個母親在成為母親之前，都曾是一個仙女。

記憶中的母親，永遠是那么鮮艷，衣櫥中總塞滿各種款式的衣服，還總抱怨著自己無衣可穿。記憶中，母親總會在周末與朋友出門逛街，回來時手中總是大包小包，有時拉我和爸出去，我們必溜。現在，我看著燈光下俯身擦拭的人，身上一件半舊的秋衣，耳邊垂下幾縷枯黃的發絲，染著一抹蒼白。原本總略施粉黛的臉龐逐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縱橫的溝壑與下垂的眼袋。終于，記憶中那個人也不再真切，氤氳成模糊的光影。

暑假，當別人都理所當然的享受假期時，我卻要披星戴月，迎著朝霞向學校趕去。這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學習奧數。坐在教室里，我盯著課本上那堆晦澀的符號發呆，幻想著自己下一秒就可以成為一個無所不知的超人。一會兒，我回過神來，手邊的習題仍空空如也，上面的題目也依舊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中國人。想起初中那幫兄弟現在又不知在哪里鬼混，我心中一陣煩躁。好在下課鈴適時地響起，兩周一次的假期讓我轉移了注意。

飛奔到學校門口，我卻沒有找到媽媽的身影。傍邊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散去，只剩我坐在路邊，頭頂響起陣陣蟬鳴，背后早已被汗水打濕。“咚！”一拳打在樹上，蟬聲依舊，手上卻傳來一陣劇痛，我對媽媽的怨恨更深了一些。許久，我才終于坐上媽媽的車，后視鏡中，我看到媽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一言不發。“能不能有點時間觀念！大半個下午都浪費了！”她沒多說什么，不好意思地說自己一定注意。車停在電影院門口，即將開始的電影讓我忘掉了之前的不快。這時，一陣鈴聲響起，盡管壓低了聲音，但周圍的人們仍紛紛側目。接下來的話讓我大跌眼鏡：“不行，我兒子學奧賽今天放假啦。”我忍住，但沒過多久，有一陣鈴聲……黑暗中，周圍人的目光仍讓我坐立不安。我低吼一聲：“出去接！”旁邊媽媽的聲音僵住了，隨即便走了出去。晚上回家，我氣沖沖地把門一摔，媽媽一聲不吭地拿起抹布忙活起來。我回到房間，爸爸叫住我，說要跟我談談。

聽完爸爸的解釋后，一陣懊惱自心底涌起。我看見了她的遲到，卻不知道她為了買我愛吃的面包找遍了整個商場；我聽到了她電話不斷，卻不知道她為了抽空陪我推掉了工作，拒絕了朋友；我聽到她滿口夸耀，卻不知道她只是想讓我知道她一直為我驕傲。此時，從媽媽燈下勞作的身影中，我第一次感受到她的蒼老。

從前，天上有一位仙女，身后絢麗的羽翼讓她艷壓群芳。后來，她有了自己的牽掛，降臨人間，直至自己的骨肉誕生。此后，她把翅膀折斷，她的孩子不再見到那雙翅膀。在人間，人們把她稱作：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