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關聯-順應論”下的翻譯研究在區分翻譯行為中的語言層面和社會層面之后,可有效細化對譯者語境與作者語境、翻譯中順應過程的考察,展開對翻譯關聯度的定義及其可否計算的思考,并得出“順應是前提、關聯是驅動”的結論。
關鍵詞:關聯;順應;翻譯行為
一、引言
語用學研究語言使用與理解,關注說話人利用語言和外部語境表達意義的過程和聽話人解碼、推理話語的過程;翻譯研究側重對譯者理解原文、重構原文意義的觀察。兩者將語言理解和語言表達作為共同的研究對象,區別在于語用學更重視口語交際及其動態特點,翻譯研究較多關注文本和書面語言。而翻譯研究之所以可以借鑒語用學理論,是因為它本身也是一種語言使用和交際活動,只是涉及的語言種類存異(何自然、陳新仁,2004:193)。
李占喜(2005)從語用綜觀論視角出發,依據綜觀視角下的語用順應理論,對翻譯過程及相關焦點問題進行了研究,旨在通過探討翻譯過程中譯者做出的各種選擇順應活動,描寫并解釋翻譯過程中譯者與語境選擇順應的關系,從新的視角認識各種翻譯現象,并試圖建立以語用綜觀順應論為基礎的翻譯選擇順應模式。他認為翻譯過程具有非線性、復雜性、不確定性、不可預測性等特征,譯者順應體現在認知、社交、物理世界三方面,并通過與順應論中的“社會心智”作比較,提出“翻譯常態”的概念。
劉建剛(2007)按照Gutt的觀點,將翻譯本身視作一個語用概念:它屬于間接交際情景,因為翻譯實際上是譯者脫離源語語境引述原作者的話語的行為。他以Sperber & Wilson的“關聯理論”和Verschueren的“順應理論”與Nida、Catford等人提出的“翻譯等值”等概念作為理論基礎,將語用選擇和等值翻譯結合,并就宏觀層面上的語用選擇(含意識形態、顧客、譯語讀者、譯者主觀性等因素)與微觀層面的語用選擇(細分為詞匯、語義、句法、文本、文化等)逐一展開論述,提出“源語關聯趨向原則”和“譯語順應趨向原則”。他認為兩原則或單一呈現,或兩者兼有,主要是受到語境、翻譯目的等因素的影響。
筆者的思路是建立在對翻譯與翻譯行為本質探索的基礎上,主要是譯者行為批評(周領順,2014)和翻譯原型(龍明慧,2011)給予的理論啟示。
二、理論基礎
1.譯者行為批評
譯者行為批評以譯者行為為切入口,以社會視域為評價視域,旨在評價譯者行為和譯文質量雙邊關系的描寫性、批評性和框架性翻譯理論。具體地說,它以譯者行為的評價為入口,以譯者質量的評價為出口,在翻譯社會學和描寫譯學的框架內,走翻譯批評—譯者批評—譯者行為批評之路,構建譯者行為批評理論體系(周領順,2014:3)。該研究在理論上拓展了傳統翻譯研究視域和翻譯批評研究視域,連續統評價模式的構建,豐富了翻譯理論和翻譯批評研究的內容;在實踐上則可作為翻譯批評的評價工具或譯者實踐的自律準則,既可用于譯者行為批評實踐,也可用于翻譯文本的批評實踐(同上:4)。
2.翻譯原型
翻譯原型研究運用原型理論進行范疇分析,重點對翻譯范疇本身、翻譯標準、翻譯學科框架幾個方面進行了探討(龍明慧,2011:204-210)。該研究通過對翻譯范疇結構的分析,說明翻譯范疇的原型效應,明確翻譯原型的形態表現,并圍繞翻譯原型對翻譯進行靈活界定,突出翻譯范疇的穩定性和開放性;通過對翻譯標準的思考,提出翻譯原型的標準和以原型標準為基礎的翻譯標準體系;在原型理論視角下,對各種類型的翻譯在翻譯范疇中的地位進行分析,勾勒出一個靈活開放的翻譯范疇體系。
三、“關聯-順應論”下若干翻譯問題的探討
1.譯者語境與作者語境
周領順(2014)從翻譯定義的狹義和廣義著手,區分翻譯行為與譯者行為。他認為,只有狹義的譯者行為(僅從事文字轉換工作的人或機器的行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翻譯行為;而廣義的譯者行為,則是受到市場、讀者等外部需求或環境條件制約的文字轉換工作,同時也為譯者的認知、思維、能力等因素影響。因而周的研究側重譯者行為。
筆者認為,考察順應論下的翻譯過程及其制約因素,當屬譯者行為研究,不能籠統地歸結為翻譯過程研究。所以,李占喜(2005)關于翻譯中需順應的語境是譯者語篇語境的論述,有細化的可能和必要。就譯者語篇語境而言,譯者所處的角色不再只是文字轉換工作的承擔者,因受到外部制約,他需考慮讀者(興趣)、出版商(銷路)等要素,甚至還需考慮作者(版權)的態度。筆者認為,此時的順應語境可由譯者語篇語境與作者語篇語境組成;譯者語篇語境主要包含譯者角色、工作任務、市場需求等要素,作者語篇語境主要包含寫作目的、(原文)讀者反應、銷售情況等。
不過作為譯者需要考慮的語境構成不可能囊括以上全部,只可能是部分,至多也只是(無限)接近:例如,譯者可能調查原文的銷售和讀者反饋,以決定接受或拒絕出版商的邀約。其中,兩種語境有共享成分——原文語篇:作者語境中的原文只是一種呈現,是靜態文本;譯者語境中的原文是翻譯轉換的前提,是動態文本。
2.翻譯中順應過程的動態性與意識突顯
(1)順應對象:譯文的讀者對象和語言的選擇
如果是將Uncle Toms Cabin翻譯給中國兒童看,譯者筆下譯出的必須是以兒童或與之相當的口吻,不然就不符合出版商的要求;再如,網絡上出現美國總統奧巴馬2008年獲勝演講的古漢語版本,讓人耳目一新。
(2)順應層次:交際信道、語義或命題內容、句法、語音等
I.交際信道:譯者根據原文語體或翻譯場景,選擇口語或書面語作為譯語,但并不意味著就固定不變,由于順應對象的需求,中途一處或幾處皆可實現譯語語體的切換;
II.內容傳達:譯者需時刻注意變化著的已知和未知信息,既要準確表達作者話語的明說(即通常所說的“信”、“達”),也要準確推測作者話語的隱含義,以避免詞不達意或錯譯誤譯;endprint
III.句法層次:原文表達受記憶和計劃限制,呈現線性狀態,但譯文并非都呈線性,譯者會因讀者層次(年齡、性別、教育程度等)、譯入語特征(語法、詞匯、語音、文化等)、翻譯場景,甚至是個人喜好等因素調整譯文語序,以保證通暢傳達信息;
IV.語音層面:就口譯而言,源語交際者由于受到地域、教育的影響,會給翻譯人員帶來口音辨別上的困難;而語速快慢、重音重讀則又提醒譯者注意對話語主旨和重點的判斷。
(3)順應程度
翻譯過程并非如貝爾模式(Roger Bell,1991:59)所說的線性(劉紹龍,2007)。譯者有時會跨越式地分析或翻譯后面的內容,然后再處理前面遺留的詞匯,盡管譯者的書寫傾向一句句地進行;口譯場合中譯者也會進行會話修正,以補充之前(說話者)的遺漏或提醒讀者聽眾回顧比較重要的信息。由于出現這類跳躍式的回溯翻譯,譯者的詞匯選擇過程肯定不再是一條直線,而且直接影響譯者對翻譯的順應程度和速度。
(4)順應功能
譯者如何推測作者的隱含意,如何運用翻譯的各種策略,是考察翻譯過程中順應功能,歸根到底是研究譯者對翻譯語境的順應能力。筆者猜測,是否存在譯者的順應能力一說;如果存在,該能力是如何表征的,又受到哪些因素或層面的制約?(可能受雙語水平、教育背景、翻譯能力或經驗、記憶能力等影響)
3.關于翻譯關聯度的計算問題
近年來的翻譯研究逐步從規定走向描寫,從側重考察翻譯作品(質量高低、方法優劣等)轉向描述翻譯過程。翻譯是一種兼具跨語言和跨文化雙重任務的交際行為(何自然、陳新仁,2004:197),勢必存在關聯性計算的問題。而根據關聯性的公式(relevance=cognitive effects/processing effort),認知效果恒定下,主觀努力越小,關聯性越大;而最佳關聯卻不能簡單地運用該公式輕易計算得出結果。筆者認為,該公式可以為翻譯中直譯與意譯的爭論提供可行方案。
翻譯形式還有節譯、摘譯、編譯等其他類型(見龍明慧,2011:180),而直譯與意譯最具代表性。直譯,或字面翻譯,是譯者主觀上片面追求最大關聯驅動下的結果。在(包括譯者)的讀者不存在錯誤理解或未能理解譯文(認知效果恒定)的情況下,由于字詞單譯比意譯(調整詞序、深度選詞)耗費較小的認知努力,直譯的關聯度的確高于意譯。但是這并不包括魯迅“寧信而不順”的觀點(即死譯):該方法忽視譯文不順暢可能導致的譯入語讀者的理解問題,在耗費最少認知資源的前提下,造成趨向于零的認知效果,即譯文關聯性近乎為零,從而導致交際失敗。
與直譯相對,意譯則根據原文的大意,不作逐字逐句的翻譯,使用體現出不同語言民族在生態、語言、宗教、物質和社會等諸多方面的差異性,也更能夠體現出本民族的語言特征。因此,意譯耗費較多的認知資源,取得與直譯幾乎相等的認知效果,其關聯性自然不如直譯(非最大關聯),但卻更易為讀者接受,如果同時滿足了出版商、評論家甚至是作者的要求,譯者在譯者語篇語境中便達到交際效果的最佳關聯,最大化地實現交際目的。
由于“在(文字乃至思想)轉換時不遭受任何損失”、“與原文在意思上無一出入,而且使讀者讀了譯文后達到與讀原文者相同的感受”的“理想的”翻譯是不存在的(譚載喜,2011),想要達到翻譯中“絕對的”最佳關聯也是不現實的。所以,筆者認為,翻譯(行為)是尋求最貼近原文文字效果(語法、語音、句法等,話語明說與隱含)、兼顧外部社會制約條件(非文字)、實現交際效果最佳關聯的譯者行為。翻譯中實際效果的關聯度只可能“無限”接近理想中的最佳關聯,換言之,譯者無法確定哪一個關聯點處于最佳關聯,那么各個關聯點實際處于最佳關聯的競爭中,這也就解釋為什么一部作品會同時存在多個高質量的譯本。
此外,一個(或多個)譯者針對單個字詞句出現幾種甚至幾十種譯法,表明譯者在單個動態順應語境中不斷挑戰(靜態)文字極限(不斷修正自己的譯文,進而造成關聯點一直處于運動中),也表明幾個譯者在同一順應語境中爭奪同一最佳關聯點(但并非有意識比較)。關鍵問題則在于關聯度的計算問題。
四、結論:順應是前提,關聯是方向/驅動
如果是最純粹的翻譯行為如機器翻譯,由于沒有多少人為因素參與,順應程度與順應功能并不涉及其中,但順應對象(研究人員)和順應層次(語義、語音、句法等層面)仍然存在;也即是說,此類翻譯也必產生交際的順應性:交際介于研究者與機器之間,否則便無存在必要。而復雜的翻譯行為(就是譯者行為)受到主客觀因素制衡,除順應對象和順應層次兩個條件外,存在順應程度(非線性特征、順應速度等)和順應功能(推測隱含等譯者語用能力的考察)。據此,筆者認為,翻譯中的動態順應是翻譯(譯者)行為得以實施的必要條件。
翻譯作為使用雙語(或多語)的交際活動,(譯者)旨在盡可能向讀者“原汁原味”地傳遞原文,同時也要確保讀者盡可能“完全”理解接受原文(明說與隱含)。如上所述,譯者追求譯文與原文的最佳關聯,且在翻譯行為終止前,譯者認知努力所承載的認知效果一直在最大關聯(字面直譯)與零關聯(逐字死譯)之間運動;這種運動,可能是譯者個體在單個譯者語境下所作的努力,也可能是多個譯者在同一譯者語境下互相競爭的行為。據此,筆者認為,實現交際效果的最佳關聯是翻譯(譯者)行為得以存在的驅動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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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浙江省社會科學聯合會課題“‘關聯-順應論下的翻譯與翻譯行為研究”(2016N38M)
作者簡介:章琦,男,江蘇常州人,碩士,浙江工業大學之江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語用學、翻譯研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