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無形大音希聲

房立洲

自然美，是真正的美。人之美，如此；文之美，亦如此。

在中國古代文藝評論中，有太多贊美創作自然美的高論，如“最高的技巧是無技巧”“大象無形，大音希聲”“大道至簡”“返璞歸真”“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等等，都體現了藝術家們對自然美的不懈追求。

自然美是一種極高的境界，是一種脫落粉黛顯本色、洗盡鉛華呈素顏的真正的美。但用自然美論之寫作，我們必須摒棄把“自然美”等同于“自然”的錯誤認識。因為自然的并不都是美的，否則就排斥了藝術創造。只有那些打上了智慧創造烙印的“自然”，才是“藝術的自然”，閃現了思維的光彩。

本色的自然。也就是未經雕琢的自然。這指初涉公文寫作的寫作者寫出的公文。這個時候的寫作者，由于公文的知識積累和相關工作閱歷不是很多，往往是怎么想就怎么寫，也許有些還不合規范，有些還須打磨，正如一件剛從山上采下的玉石，盡管還有很多瑕疵，卻是寫作者真真切切的“自然”。例如：

【例1】 我的愿望

我很小時候就有一個愿望，就是長大后當一名優秀的教師。

我喜歡當教師有幾個原因，外在原因是覺得教師這個職業很神圣，我覺得做教師的最大價值在于把自己的知識傳授給學生，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影響學生，實現自己的社會價值。其次當教師有許多業余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每年有兩個假期，寒假與暑假，每周有兩天休息日，我可以利用這些時間來學習，回顧或總結，并且父母都希望我將來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那樣就不必再為生活奔波。

其實，我喜歡當教師的最大的原因是受我的一位初中老師的影響……我長大后也要當一名這樣的教師，當一個全心全意為了學生的教師。

為了實現我當教師的心愿，我在學習上更加努力，并且報名參加了普通話考試，進一步，我將報考教師資格考試。我想，這是我一生中做出的最明智的選擇。

我希望以后能夠從事教師這個職業，達成我從小以來的理想，做一名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我一定要實現自己的愿望。

“例1”是篇三分鐘即興演講詞。由于是即興講出來的，幾乎是“我口說我心”，沒有任何的雕琢痕跡。文章開宗明義，首段即揭示愿望的內容。接著，第二、第三段都講產生這個愿望的原因，尤其是“當教師有許多業余時間”“父母都希望我將來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那樣就不必再為生活奔波?！倍际前l自肺腑的大實話，文章并未因此讓“說服力和感染力”減分，反而因真實得毫無遮掩，更能產生打動人的力量。關于“最大的原因”的闡述也絲毫沒有做作之痕，最后的決心也沒有丁點兒的豪言壯語。通篇讀來，宛如潺潺小溪，自然流淌。語言的清新取決于作者思路的清晰。本文語言樸實無華，文章的結構次序幾乎和作者的“想法”如出一轍，“寫法即想法，想法成做法”，渾然天成，自然得近乎天然。

當然，即使是初學者，不同的人也有著不同的寫作功底，由此所顯現的自然美的程度也不盡一樣。有些人喜歡內容上的引經據典，有些人喜歡語言上的溢彩流光，有些人喜歡結構上的無懈可擊，等等。

藝術的自然。這是經歷了較長時期的學習、錘煉之后所達到的一種較高境界。什么叫自然？詞典里有多達十種解釋，這里的意思是天然，非人為的。從實質來說，作者憑借高超的寫作藝術，使所用的技巧已完全“融化”在文字的流動中，文字的表達、意思的傳遞、技巧的運用水乳交融，實現了高度統一，這是由于在長期的寫作實踐中，反映的對象世界、思維的表象世界和語言的意象世界已渾然一體，自然流露。對一篇公文寫作來說，“自然”有多種表現，但我們所要道法的最大自然是“語體的自然”（遵循公文的語體特征）、“文種的自然”（遵循每一文種的內在規定）、“思想的自然”（不過分拔高和望文生義、斷章取義）、“表達的自然”（以恰到好處為宜，不濫用語言，亂用技法）具體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技法的信手拈來?？傮w看來，文章雖然用了一些技法，但這種運用絲毫沒有破壞所用文種的內在特質，也沒有因為該技巧的運用而沖淡文章的主題，破壞文章和諧統一的語言生態，反而能使文章的主題更突出，更顯美的意蘊。例如：

【例2】××縣開展三大主題活動慶祝建黨90周年（1）開展“贊家鄉、頌黨好”主題宣傳。通過報紙、網站、電視等新聞媒體，大力宣傳黨的光輝歷史和豐功偉績，報道××等優秀黨員先進事跡，全面展示幸福××和“五個××”建設成果。（2）開展“強黨性、感黨恩”學習教育活動。舉辦××場大型黨史知識專題報告會，邀請××名老紅軍、老黨員開展××場故事巡講，組織黨員干部觀看《第一書記》等黨建優秀題材影片，組織××萬余名黨員干部參加黨史知識競賽，出版《烈火金剛邱少云》《革命烈士××》等黨組織和優秀黨員故事集。（3）開展“心向黨、建功勛”主題文藝活動。舉行“百千萬”建黨××周年文藝展演季，包括：“××巾幗心向黨”百名女性風采大賽、“心中的旗幟”千名學生演講誦讀比賽、“唱支紅歌給黨聽”萬人紅歌聯唱等。

“例2”是一篇信息。文章的最大的亮點在于標題之“巧”。作者分別用“三組對句”安排結構，構成了文章的三個部分，運用了技法，但絲毫不令人感到生硬別扭。

（二）材料的巧奪天工。任何一篇文章的材料是要經過作者精心裁剪的，少不了人為痕跡。但由于裁剪得體、合身，反而顯出自然美感來。正如高明的外科醫生，不僅為人治好病，而且切口小，幾乎沒留下任何“創痕”。例如：

【例3】強化調研，做好服務?！痢翆τ凇痢羴碚f是一項全新的工作，特別在部分基礎設施相對落后，各部門認識不盡統一，××體制尚不健全，當地群眾文明素質不很高的情況下，要推進這項工作有一定難度。之前我們在調研時也聽到了××有這方面的顧慮。對此，各縣（市、區）要積極調研，聽取基層的意見和建議，完善我們的建設和運行。同時，我們將積極為縣（市、區）爭取各方面的支撐，并做好各項服務工作。在建設過程中，市××中心作為全市統一平臺的主體，將積極發揮技術和管理優勢，通過組織像今天這種形式的培訓、上門服務等多種方式，指導××的建設和運行。各縣（市、區）也要因地制宜，發揮本區域特色，××主管部門要全過程參與××的建設工作，強化對××的服務和指導，形成上下互動，有序推進的良好局面。endprint

“例3”摘自一篇上級領導在基層單位系統建成試運行啟動儀式上的講話稿。本段的主題是“強化調研，做好服務”。為什么要調研？因為此前聽到了種種顧慮。要改進工作，就必須對這些顧慮進行深入了解。如何做好服務？作者結合本單位特點，選取了“積極發揮技術和管理優勢”“培訓”“上門服務”等材料，同時也對基層單位提出了“因地制宜”的要求，不僅貼合實際，材料的選擇做到了“因地、因勢、因時”，很好地印證了標題，絲絲入扣，針對性很強，語言也如話家常，平易、質樸、自然。

（三）邏輯的水到渠成。邏輯之勢，正如高山流水，從天而下，一往無前，而不是人為的造作，筑起這樣那樣的“堤壩”，讓自然之水改道，從而流到人所期望的軌道上來。一篇渾然天成的公文，其內在的意義推進如江河之濤，一浪接一浪，后浪推前浪，每個“浪”的位置都是天然的，環環相扣，層層推進，無法隨意更改自己的天然位置。例如：

【例4】××市第三產業發展情況調研報告

一、基本情況

近年來，××市以“強三產、增功能、上檔次”為目標……同比增長××%。第三產業發展現狀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二、面臨的主要問題

三、發展第三產業工作思路

四、下一步工作重點

“例4”是一篇給呈報給相關領導的第三產業調研報告。既然是報給領導決策，那么就應該既要講明基本情況，也要指出現存問題，其宗旨在于提出改進的設想和建議，進而提出下一步的工作打算。這四個部分按照慣常的思維來推斷，先后幾乎是不能顛倒的。比如說，如果先指出問題，再介紹情況，就容易使讀者產生思維上的混亂。后面思路和打算的提出，更需要前文的鋪墊。因此，“情況——問題——思路——打算”這一結構的內在邏輯合乎思維的“自然”，正如一部機器，由于各零部件的咬合連通，才確保了機器運轉的高效。

（四）文質的天衣無縫。語言和意義是一對矛盾體，語言是形式，意義是內容。一篇好的公文，形式和內容必須高度統一。豐厚深刻的意義必須借助于恰當的形式，再美麗的語言形式也必須承載充實貼切的內容，而且語言的表達和內容的確定還必須符合“文種的自然”。比如說，法務性公文的15個文種中，“函”的語言要盡量懇切委婉些，而“決定”則斬釘截鐵，擲地有聲；事務性公文中，“情況匯報”要求實事求是，注重語言平實，而“歡迎詞”則可以熱情洋溢、文采飛揚些?！墩撜Z》云：“文勝質則史，質勝文則野。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币簿褪钦f，一篇公文的“文”和“質”當相得益彰，趨于平衡。例如：

【例5】 ××市供電局通告

為方便群眾監督，抵制以電權謀私的不正之風，××市供電局規定，凡從事營業、工程安裝設計以及一切與用戶有工作聯系的職工均應佩戴員工證。員工證印有本人的照片、姓名、工作部門、編號。凡有不佩戴員工證而從事供電業務者，市民可視為非供電局人員。如發現供電局員工有侵犯用戶利益的行為，歡迎直接向××市供電局舉報。

“例5”是一則知照性通告。正文先寫發文緣由，接著寫事項，最后寫要求。行文簡潔、莊重，文字、語態與內容相統一。很顯然，這里的語言運用必須嚴肅、簡潔、平實，內容只要能說明“員工證”的相關情況，表達出歡迎投訴“各類侵權行為”的意思即可，除此以外的語言加工，內容添加都屬多余。

（責編 / 劉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