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利萍
(華僑大學華文學院,中國廈門361021)
語用標記“說不定”的語法化及對外漢語教學策略
孫利萍
(華僑大學華文學院,中國廈門361021)
“說不定”是現代漢語中常用的表推測的語用標記。因其使用中具有多種限制條件,使得留學生習得時產生偏誤。文章探討了語用標記“說不定”的形式特征、語義基礎及其語法化歷程,并進一步探討其語法化的動因和機制,指出主觀化、重新分析及使用頻率是“說不定”語法化的主要原因。最后提出具體的對外漢語教學策略。
“說不定”;語法化,主觀化;重新分析;對外漢語教學
在現代漢語中存在大量“說不定”的說法,如:
(1)這回他們可撈著了,還不足開啊?誒,說不定啊,還有龍蝦。(電視劇《編輯部的故事》)
(2)這時候太陽落下去了,剩下了一帶金黃色的余光,西北風似乎是小了一點,可是頭頂上掉下來了幾個大雨點,一陣黑云過去了,西北方向還在響雷,說不定,風再一大,也許把黑云吹過來,這兒要下暴雨呢。(劉流《烈火金剛》)
例(1)、(2)中的“說不定”不表實在語義“不能確定地說”,后項內容只是主觀推測出來的一種可能性。其實這種表面上的推測中說話者“我”的主觀評判傾向已經非常明顯,表明了該詞語用層面的很強的主觀性。經分析,該類“說不定”具有以下主要特征:一,沒有真值意義,其功能主要表現在語用層面上;二,句法上相對獨立,不充當任何句子成分,可以省略,不影響命題的真值性;三,語音上具有識別性,前后可有停頓,位置相對較靈活。一般來說,在言語交際中具備上述幾個特征的表達式可以看作是語用標記。
前賢對于“說不定”類標記的相關研究較少,多為該結構的某個個案,如何小靜(2009)考察分析了評注性副詞“說不定”的語法化及相關問題。周敏莉(2010)指出語氣副詞“說不定”由同形動補結構固化而來。梁星(2013)考察了“說不定”由動補結構到語氣副詞的詞匯化和語法化過程。鮮有對作為語用標記的“說不定”的研究。從對外漢語教學的角度看,留學生習得“說不定”時的偏誤率較高,如何教好作為語用標記的“說不定”是亟需解決的問題。
“說不定”被列為《漢語水平詞匯與漢字等級大綱》二級常用詞匯,對外漢語教材通常把“說不定”放在中級階段學習。語用標記“說不定”在習得過程中存在著諸多問題。在對外漢語教學中發現,語用標記“說不定”在使用時有多種限制條件。留學生如未掌握這些限制條件,在使用時就會出現較高偏誤。如分不清動詞和副詞的“說不定”,只掌握了語用標記“說不定”使用的部分條件等。我們安排中級班留學生用表推測的“說不定”造句練習,出現以下偏誤。如:
(3)*a.你明天能去參加比賽嗎? b.說不定,你呢?
(4)*老師不來學校,說不定今天沒有課。 (5)*今天很晚了,說不定他不會回來。
因此,如何講解清楚這些限制條件是留學生習得正確與否的關鍵。
綜上所述,我們有必要對“說不定”的用法進行深入研究,本文重點探討如下問題:1)探討語用標記“說不定”的分布特征、語義基礎和語法化的過程。2)探討語用標記“說不定”語法化的動因和機制。3)給出具體的教學建議。
本文所采用的語料主要來自北大CCL現代漢語語料庫。
(一)語用標記“說不定”不存在肯定式
“說不定”是否定式的中補結構,按理說應該存在相應的肯定式。但是,通過檢索發現,語用標記“說不定”沒有相應的肯定式。例如:
(6)祁老人只得到了四世同堂的榮譽,天佑,說不定,還許有五世同堂的造化呢!(老舍《四世同堂》)
(6’)*祁老人只得到了四世同堂的榮譽,天佑,說定了,還許有五世同堂的造化呢!
例(6)的“說不定”與肯定式(6’)不能對應出現,證明語用標記“說不定”不存在肯定式。這表明“說不定”的語義虛化,不再具有實在意義,因此沒有否定式的表達,更沒有與之相應的肯定式。
(二)語用標記“說不定”的共現成分
語用標記“說不定”常常與后續句中的“會、要、該、可能、得(děi)”等助動詞共現。例如:
(7)李建華在思付著:“上回我用幾十元在葡京賭錢,就輕而易舉贏了3000多元。這是條生財之道啊,何不試試自己的賭運,說不定,會.財星拱照呢!”(1994年報刊精選)
(8)致庸怒道:“你嘟噥什么?這時候不睡,我啥時候去睡?我勸你也快去睡,再睡幾天,喬家這座老宅,說不定就
.要.頂給別人了,睡一天少一天!”(《喬家大院》)
例(7)中“說不定”與“會”共現。例(8)中“說不定”與“就要”共現。這些助動詞“會、就要”等通常起到加強推測語氣的作用。一般情況下“說不定”標記所在的話語表示將來時態。如(7)“說不定”后項“財星拱照”表示說話人(李建華)設想將來自己賭錢發財的情景。例(8)“說不定”后項“(老宅)頂給別人”表明說話人(致庸)推測將來老宅會頂給別人的情景。
“說不定”一般表將來時態是因為其表推測功能是非現實性的,非現實性的結構與將來時態密切相關,所以“說不定”與將來時命題相關聯是很正常的。
但是,語用標記“說不定”所推測的命題卻并不僅限于將來時命題,形式上也可以是當前命題以及過去命題,但是這種推測還是非現實性的。例如:
(9)什皮格爾格利亞斯的妻子和女兒都還在蘇聯,實際上就是人質,因此他對自己的命運也不太樂觀,說不定,也在想方設法擺脫困境。(《斯大林肅反秘史》)
(10)凌晨,我乘坐的飛機抵達奧利機場。阿瑟前來接我,見了面兩人都笑容可掬,可我感覺到,他知道我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說不定,他已曉得我曾經往倫敦打電話找過他了。(《讀者》)
例(9)、(10)形式上分別為現在和過去的命題,表明“說不定”具備了更多的主觀性,但是還是非現實性的推測。
“說不定”之所以偶爾能跟現在和過去命題相關聯,這與它本身的虛化程度有關。“說不定”的虛化程度越高,越具有更多的語用功能。
(三)語用標記“說不定”的位置
語用標記“說不定”在話輪中的位置相對自由,一般具有三種位置,即話輪的開頭、中間和結尾。例如:
(11)說不定,為這個善舉,感動了上天,還許教蝦仁們早些搬開呢!(老舍《哀啟》)
(12)但是,雅晴卻可以嗅出空氣里某種不尋常的緊張,說不定,他們已經開過一個“凌晨會議”,因為大家的神情都怪怪的,都沉默得出奇。(瓊瑤《夢的衣裳》)
(13)他心里想,現在該怎么辦?也許埃米爾會來找他,說不定。(《鵜鶘案卷》)
通過檢索北大CCL語料庫我們發現,這三種位置的“說不定”在使用頻率上是不同的。作為語用標記的“說不定”共有2168例,位于話輪開頭位置的共有355例,位于話輪中間位置的共1810例,位于話輪結尾位置的共有3例。具體統計數據見下表:

表1 語用標記“說不定”位置分布的頻次與比例
表1中,三種位置中以位于話輪中間位置的“說不定”使用頻率最高,為83.49%,以話輪結尾位置使用頻率最低,為0.14%。這表明“說不定”主要具有語篇連接功能,而較少具有話語完結功能。
語用標記“說不定”出現位置不同,其表達的意義與功能也不完全一致。位于話輪開頭位置的“說不定”通常是為了凸顯整個話語的信息焦點。如(11),把“說不定”置于話輪開頭,是為了凸顯后面的“為這個善舉,感動了上天,還許教蝦仁們早些搬開呢!”,這是整個話語的信息焦點。位于話輪結尾位置的語標記“說不定”一般是追補前面話語信息,如緩和面子、追補禮貌、質疑等,體現禮貌的功能。如(13),把“說不定”置于話輪結尾,是為了緩和面子,即“如果埃米爾不來找他”也不至于太沒面子。而位于話輪中間位置的“說不定”通常是語篇銜接的功能,如(12)的“說不定”銜接前后的話語,使語篇更連貫。
語用標記“說不定”在語篇中擁有相對自由的位置,其認知基礎是認知語言學的“圖形-背景”凸顯原則,以收到突顯信息焦點的作用。
(四)語用標記“說不定”的內部凝固性很強
語用標記“說不定”內部凝固性很強,沒有停頓,沒有明顯的重音,但是在“說不定”的前后可以有語音上的停頓。試比較:
(14)受了世俗觀念播弄的父親,只在私塾里念了兩年書,所讀的是什么呢?我不清楚,從他后來的談話揣測起來,大概是《百家姓》和《幼學瓊林》吧,但也說不定,說得定的,是他的對于失學的懊恨。(唐韜《種在誣蔑里的決心》)
(15)安妮很喜歡有人支持她,老實說,如果她被何家的人趕出來,她真不知道怎樣過,說不定,她會去自殺的。(岑凱倫《合家歡》)
例(14)中的“說不定”是一個短語,“說”和“不定”中間可以出現短暫的停頓,語音重音在“不定”上,整個短語的語義為“不能確定地說”。例(15)中的“說不定”是語用標記,內部語音上沒有停頓,“說”和“不定”結合非常緊密,沒有明顯的重音,“說不定”前后可以有語音停頓。
這些分布特征對語用標記“說不定”的限制,對于漢語母語學習者來說并不困難,但是對于留學生來說,就顯得比較復雜和困難,因此成為留學生運用語用標記“說不定”產生偏誤的癥結所在。
“說不定”從表示“動作行為不能實現某種結果”的短語,發展到表示“推測義”,再到語用標記,可以說是發生了語法化。“說不定”的語法化歷程體現出“說不定”結構在語義上具體義逐漸減少、抽象義逐漸增加,語用上客觀性逐漸減少、主觀性逐漸增加的過程。
“說”與“不定”的組合最早出現于宋代,但是當時的“說”還不是動詞。如:
(16)先儒不知卦自蹇來反,遂牽于無所往吉,又有攸往吉,故其說不定。(宋馮椅《厚齋易學》)
(17)謂琚瑀皆為玭珠,又謂是玉石,其說不定,后人作圖以組貫小珠,未必確也。(清江永《鄉黨圖考》)
例(16)意思是說,先儒不懂得此卦意思為若前進遇到困難就不妨退回來。就牽強理解為不必繼續前往有利,有所行動也有利,因此先儒的這種說法不確定。例(17)意思是,說玉器配飾都是由珍珠制做的,又說是由玉石制成,兩種說法不能確定哪種是對的,后世的人把串起來的珠玉畫成圖,也不一定確切。因此例(16)、(17)中的“其說不定”是主謂短語,“說”是名詞,意為說法。
到了明代,出現了動詞“說”與“不定”的組合,數量也不是很多。例如:
(18)未許官用,何者私情,今且當向發心修行,證?名入,所乘強劣,有定不定,圣說定入,說不定入,言義如是,決定名印,說如是故,名如是經。(明梅鼎祚輯《釋文紀巻》四十五)
(19)林沖道:“不知幾時回來?”莊客道:“說不定,敢怕投東莊去歇,也不見得,許你不得。”(施耐庵《水滸傳》)
例(18)、(19)中“說不定”是一個動補短語,整個結構呈現出客觀義,是動詞“說”+補語“不定”的語義組合。其中的“說”表言說義,是整個短語的焦點,是體現出較強的“動作性”的自主動詞,表示具體動作,具有較強的施事行為能力,體現出較強的支配性。“不定”補充說明“說”的結果,是個否定式結果補語,其語義指向前面動詞“說”。
到了清代,動補短語“說不定”用例增多。例如:
(20)“他兩個天天來一遍就去了。”問:“天天甚時候來?”回說:“或早上,或午上,說不定的。”問:“他們住在那里?”回說:“師父住在某廟里,師太不知道住在哪里。(清《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21)如今聽得舅太太提起父親病重的事情,覺得自己一個身體沒有一些著落,雖說倚著父親做個靠山,但是一個人是說不定的;萬一個父親死了,叫自己去倚靠著那一個?想到這里,便不知不覺的長嘆一聲。(清《九尾龜》)
(22)秋谷把要去蘇州的話向他說了,修甫問幾時回來,秋谷道:“說不定,或者一禮拜內就可回頭。”(清《九尾龜》)
例(20)、(21)、(22)中的“說不定”雖然是“說”和“不定”在線性序列上組合在一起,但他們還是關系松散、聯系不緊密的兩個不同語言單位,語音上“說”和“不定”中間還可以有停頓,因而還是一個動補短語。
清代晚期,動補短語“說不定”的主觀性增強,可以表現說話者的主觀評價,這就為“說不定”的詞匯化提供了基礎。如:
(23)有這樣的手段,我幸虧識時務,早早歸降,不然,即不死于陣上,也說不定為他們暗中刺死。(清唐蕓洲《七劍十三俠》)
(24)我看你們兩位,是要防備些,出言不可大意,若觸怒了賽妹妹的怒,說不定他去告訴妹夫,合同妹夫前來,與我等為難。(清《施公案》)
例(23)、(24)中的“說不定”表示一種對前面事件的主觀評判,后面的“為他們暗中刺死”、“他去告訴妹夫,合同妹夫前來,與我等為難”是說話者的具體評價內容。
這些例中的“說不定”已具有主觀語義,在語法結構上“說”和“不定”凝固性比較強。表明這個時期的“說不定”已經詞匯化為一個詞。因為“說不定”后面通常跟賓語,因此,“說不定”已經詞匯化為一個動詞,語義為“說不確定”。
民國時期,“說不定”作為一個詞的用例很多,如:
(25)小山乘醉大言道:“先尊生前,不大好交接朝士的,自從雍王的使者光顧幾次后,不到十天,先尊已遇禍死了,那說不定是雍王連累的。”(民國《明代宮闈史》)
(26)熊義道:“這事情你若想顧全體面,不能不設法斷絕他們的來往。日本記者最是眼明手快,這類事被他們知道了,你家又頂著有錢的聲名,說不定要來敲你一個大杠子,那時不給不得了,給了更嘔氣。”(民國《留東外史續集》)
(27)玉秀心想:“和尚說得也是。此處,隔墻如紙,話音外泄,再加上那些太監,說不定什么時候便被撞上。”(民國《武宗逸史》)
例(25)-(27)中的“說不定”主觀性更強,凝固性更強,表明它的詞匯化程度更高。可以看出,這幾例中的“說不定”后面都有一個動詞性短語,如(25)的“是雍王連累的”、(26)的“要來敲你一個大杠子”、(27)的“被撞上”。這表明“說不定”作句子的狀語成分。因此,可以說,這個時期的“說不定”已經語法化為一個副詞。
到了現代,“說不定”已經經常作為一個評注性副詞出現在句中。評注性副詞“主要是表示說話者對事件、命題的主觀評價和態度的”(張誼生,2000)。評注性副詞“說不定”是針對一種情況而做出的推測,是說話者對事件的主觀認識,其組成成分之間不能插入其他成分,結構凝固。其中“不定”的語義是指向前面的動詞的。“說不定”在句法上主要充當狀語。
發生了詞匯化的“說不定”結構中的“說”不再表具體動作,“動作性”更弱,施事行為能力更差,體現出較弱的支配義。“不定”的語義特征表現為更弱的“目標性”,整個“說不定”語義泛化和抽象化。例如:
(28)一位知名科學家說:“這一疊加過程是如此復雜,說不定到什么時候會出現特大浪,一個十足的殺傷浪!”(1994年報刊精選)
(29)再如造假古牙雕這樣的人,若能把“聰明”用到了正道的科學研究上,說不定就能搞出個什么重大科學發現來。(1993年《人民日報》)
評注性副詞“說不定”進一步語法化,其真值意義完全消失,句法上獨立,不再參與句法結構作句子成分,在句子中位置比較靈活,“說不定”內部聯系密切,“說”和“不定”之間不能插入任何其他成分,前后都可以有停頓,功能上表示一種推測態度。那么此時的“說不定”就已經語法化為語用標記了。例如:
(30)應該理會古人對神奇事端作出的想像,說不定,這種想像蘊含著更深層的真實。(余秋雨《洞庭一角》)
例中的“說不定”的語義不再表示“不確切地說”,也不表示“可能、也許”,它的作用是在話語中表示一種推測的語氣,其中的“說”的“動作性”更弱。
具體演變歷程如下:短語→動詞→評注性副詞→語用標記
以上對“說不定”的語法化歷程分析,體現出“說不定”結構語義上具體義逐漸減少抽象義逐漸增加、語用上客觀的表義功能逐漸減弱主觀的表態功能逐漸增強的語法化過程。
(一)主觀化
主觀化是“說不定”結構語法化為語用標記的最主要的原因。
主觀化即指語言為表現主觀性而采用相應的結構形式或經歷相應的演變過程。(Lyons,1977;沈家煊,2001)。主觀化的過程就是人的認知域從客觀的現實世界域表示詞匯概念義,到主觀的邏輯推理域的表達主觀態度,再到主觀性更強的言語行為域的話語處理功能語用功能主觀化的過程,也是“說不定”成為語用標記的演變過程。具體的過程在上文“說不定”的語用語法化部分已經分析,此處不再贅述。楊書俊(2007)證明了“說不定”類虛化的原因是語義的主觀性,認為“說不定”等在語義上有一種共同的傾向,就是含有對已發生或未發生事情的一種猜測。這一點可以把“說不X”與肯定式“說得X”結構上進行比較,發現肯定式“說得X”結構語義為概念意義,不存在猜測義這種主觀性,因此很難發生虛化,如“說得準”、“說得好”等還只是短語。
當“說不定”表示“可能”時,就帶有較為強烈的推測語氣。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虛化,自然就演變為評注性副詞,表示推測語氣,推測其后命題產生的可能性。隨著高頻使用,“說不定”的這種主觀性推斷促使評注性副詞“說不定”進一步虛化成為語用標記。
(二)重新分析
重新分析在語用標記“說不定”的形成過程中也起了重要的作用。“說不定”最早是一個“說”和“不定”組成的短語,然后這兩個相鄰的語言單位經過重新分析,組合成一個動詞“說不定”,隨著使用頻率的增加,“說不定”的主觀猜測性增強,最后虛化為一個話語標記。它的重新分析過程如下:
A:[說+[[不定]+X](X為賓語)/B:[[說不定]+X]/C:[[說不定]‖+X]
上面是對“說不定”的結構分析。A類的“說”加“不定X”組合形成一個短語。B類中“說”和“不定”這兩個相鄰的語言單位經過重新分析,形成一個凝固的整體形式“說不定”,后面再跟賓語,之后隨著“說不定”的主觀性增強,獨立性增強,“說不定”后面可以停頓,位置相對自由,程序意義占主位,最后形成一個話語標記“說不定”(C類)。因此,“說不定”作為整體引進后續成分時可以有停頓“‖”,其中“不定”的讀音相對A中的“不定”己經弱化了。例如:
(31)任何高明的教練只能選擇球員,不能選擇裁判,絞盡腦汁制訂的戰術與球員千辛萬苦付出的努力一樣,說不定什么時候會被一聲哨響吹回老家。(《1994年人民日報》)
例(31)“說不定”后面的“什么時候會被一聲哨響吹回老家”由于受主觀化影響而重新分析成了一個話題,“說不定”后可以出現語音停頓,即,“說不定”,“什么時候會被一聲哨響吹回老家”。這樣的重新分析促使了“說不定”意義虛化為表推測語氣的語用標記。
本文以“說不定”為例對該類語用標記的語法化歷程進行了描寫和分析,探討了“說不定”語法化的語義基礎和語法化過程中“說不定”結構的語義演變路徑。“說不定”經歷了從表示客觀“不能確定地說”義抽象到表示“主體對什么事情沒有把握”義,直至虛化為表示主觀推測功能的語法化過程。主觀化是“說不定”語法化的主要動因與機制,另外還有重新分析、高頻使用等機制。
但是本體的研究還不能直接運用于對外漢語教學,需要一定的教學策略才能服務于教學。分析例(1)-(3)中的偏誤可知,例(1)的偏誤非常明顯,“說不定”不是表推測的語用標記用法,而是動詞的“說不定”,表“說不確定”義。例(2)、(3)的偏誤是未掌握語用標記“說不定”的使用條件,跟副詞“也許、可能”的用法相混淆。因此,教學語用標記“說不定”時可以考慮如下幾點:
第一,直接給留學生限制模式“前項+說不定(,)+后項”(或“前項+說不定”、“說不定+后項”)。使留學生明確語用標記“說不定”的使用框架結構,更直觀更便于從形式上正確使用該標記。實際教學效果表明,留學生使用的正確率有了較大提高;第二,“說不定”的動詞、副詞和語用標記三種用法。根據“說不定”的語法化歷程,可以推知其習得順序。從重要性和習得順序來說,建議先教第一種用法再教第二種用法,最后再教第三種用法;第三,要注意語用標記“說不定”的語用功能。語用標記“說不定”具有主觀推測功能,讓留學生明確其句法使用環境。
丁崇明:《歧義格式“我也V不好”》,《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5期。
何小靜:《評注性副詞“說不定”的語法化及相關問題》,《語文知識》,2009年第3期。
梁 星:《“說不定”的詞匯化和語法化》,《語文學刊》,2013年第3期。
沈家煊:《語言的“主觀性”和“主觀化”》,《外語教學與研究》,2001年第4期。
楊書俊:《“V+不+X”動補式結構的語法化過程和機制》,刊于《漢語研究與應用(第5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288-297頁。
張誼生:《現代漢語副詞研究》,上海:學林出版社,2000年。
周敏莉:《語氣副詞“說不定”的多角度研究》,《理論界》,2010年第12期。
Lyons,J.Semantic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7.
Grammaticalization and Teaching Strategies of 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of the Pragmatic M arker“Shuobuding”(說不定)
SUN Lipi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Huaqiao University,Xiamen 361021 China)
“Shuobuding”(說不定)is the pragmaticmark which expresses speculation in themodern Chinese.Various constraints in its use cause students produce errorswhen learning.The article discusses the formal features of“Shuobuding”(說不定)pragmatic markers,semantic basis for this kind of discourse markers and grammaticalization of course,further discuss the dynamics and mechanisms of its grammaticalization,and point out that subjectivisation,reanalysis and frequency of use are the main reasons of grammaticalization.Finally,propose the specific teaching strategies of 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Shuobuding”(說不定);grammaticalization;subjectivisation;reanalysis;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
H195
A
2221-9056(2017)03-0355-07
10.14095/j.cnki.oce.2017.03.008
2015-10-09
孫利萍,華僑大學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漢語語法及對外漢語教學等。Email:pingsun666@163.com
本文系華僑大學華文學院科研項目成果。項目編號:HW201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