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政
如果時光反轉到12年前,夏雨加上伍仕賢導演,應該等于《獨自等待》——想當年,這部電影幾乎像是文藝青年之間的一個暗號——逢人不問吃了嗎,只問你:“哎,《獨自等待》看了嗎?”而回答往往是:“看兩遍了,準備再看一遍,一起嗎?”“一起。”
12年后,第20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期間,夏雨和伍仕賢導演再度攜手,這回帶來的是一部新片:《反轉人生》。
給,你的生日禮物

《獨自等待》之后,倆人各有各忙,每年聚一兩次,聊聊電影,說說生活。比伍仕賢先當爹的夏雨,還能給點育兒經驗之談。某次他們正聚著,伍仕賢忽然扔給他一個自己寫的劇本,說:“給,你的生日禮物。”夏雨接過來一看,正是《反轉人生》的劇本,和往常一樣,是導演最擅長的輕松都市喜劇。
“他是一個低產的導演,幾年才磨一劍,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啊。”夏雨一看劇本,自己要演的角色是個送快遞的小人物,陽光、聰慧、有領悟力——可能因為那段時間他正在健身,導演覺得合適。
不過很快,他要演的角色就變成了片中的另一個主角“推銷員馬奮斗”。
“其實我更想演這個角色,因為他處在失落的狀態,一蹶不振,逃避生活,然后能有一個轉變的過程。”夏雨喜歡觀察這些普通人的生活,“從上學的時候就有培養觀察生活的能力的訓練,之后也一直習慣了觀察他們,現在很少有劇組還保留‘體驗生活的環節,都靠平日生活積累。”
片中,閆妮飾演一個有超能力的“土地婆”,幫馬奮斗意外實現了許多愿望,也是本片的喜劇擔當。意外的是,《陽光燦爛的日子》里的女神寧靜也有客串。那發哥還來嗎?(周潤發當年客串了《獨自等待》,也是影片的一大亮點)“發哥沒來,但是發哥的內褲還在。”夏雨笑說,“其實這片和《獨自等待》一毛錢關系也沒有,但是伍仕賢導演有個癖好,他喜歡把從前的電影元素加一點到新片里,混合了現實與虛幻,忠實觀眾會發現這些小心思,不熟悉的觀眾發現不了也沒什么影響。”
眾所周知,夏雨早在17歲就因為《陽光燦爛的日子》拿下威尼斯電影節、金馬獎、新加坡電影節三大影帝,創造了后人難及的高峰。但回想當年,拍戲、上中戲,許多事情其實都是被推著走的。
夏雨的父親也曾是個文藝青年,在青島話劇團當過演員,卻因為家世成分問題只能去當美工、畫幕布,一直有“演員情結”。當年正是父親在北京的一家報紙上看到《陽光燦爛的日子》的演員招聘啟事,立刻給夏雨拍了電報:來一趟北京,帶你去見一個人,有個劇組在招演員。夏雨去應聘的時候,姜文剛好不在,就拍了段溜滑板的錄像留給導演看看。回到家,屁股還沒坐熱,又收到父親的電報:速來北京。到北京一看,姜文回來了,看了錄像,想見見他。

《反轉人生》是夏雨時隔12年后再度與伍仕賢導演的合作。
“當時姜文導演想找一個看起來很健康的少年,我正好在玩滑板,曬得黑黑的,身上的肌肉也一小塊一小塊的,所以可能就正好符合他心中的馬小軍的形象。”夏雨說。
成名之后,也是姜文對他說:你去考中戲吧。“當時我也是破釜沉舟、別無選擇的,本來喜歡畫畫,打算考中央美院的,然后高二高三去演戲,前后耽擱了小一年,對高考很不利,又不想休學重新考,就選擇了考中戲。”
當年,他的打算是,先考了再說,將來也不一定做演員吧。
如果人生可以反轉重來,還會選擇演戲嗎?“還是會。”
可我其實是個地瓜
12年過去,夏雨成了健身達人,而伍仕賢導演胖了40斤。但兩人身上的逗,內心的童心未泯,依然沒變。“我們倆都像小孩,所以談得來。”夏雨說,“但是12年也確實改變了很多東西,我本來還不到30,現在40出頭了,覺得自己還是成熟了——看事情的角度更多了,自我控制能力強了,包容心也強了。”
這個時代,流行的仿佛是演員與資本的結合,好像一個演員站出來就得是一支隊伍,甚至是一支規模不小的媒體旗艦——但好在還是有夏雨這樣的演員,提醒我們當演員的本質,其實還是一份職業。
現在,夏雨有自己的工作室,規模不大,勝在完全獨立,不依附于大集團大公司,自己可以說了算,“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觀眾”。
以前,他會有點介意別人總提《陽光燦爛的日子》,“有點煩,為什么老說過去呀?對現在的我漠不關心……如果換作是你,別人總跟你說:哎,你吃奶那會兒怎么怎么,你小學那會兒……你也不樂意啊。”不過現在他完全無所謂:“你高興就好。”
作為演員,這些年夏雨演過土豪,演過暖男,演過“大金牙”,但是拿過很多個影帝的他,卻沒有給自己貼一些流行的標簽。
“其實當演員是很被動的,等著別人來挑。有時候還很擰巴,比如我沒有健身的時候,來找我演的都是警察這種很陽剛的角色,等我開始健身了,找來的又是‘大金牙這樣弱不禁風的角色了。還有如果你塑造某一類角色成功的話,就老有那一類的找你,因為大家都不愿意冒風險嘛!但這也要看每個演員的投入方式,有些能跳出類型,有些就不能——所以如果有導演肯給你機會演不同類型角色的話,是很感激的。”
類型化、貼標簽,壞的一面是限制了演員的可塑性,好的一面則是讓人迅速建立辨識度,好傳播,市場也歡迎。正如眼下流行的趨勢是“賣人設”:傻白甜、霸道總裁、人畜無害、脫衣見肉……都是一個演員被市場擁抱的捷徑。這兩方面,夏雨都看得很清楚,權衡之下,還是選擇拒絕標簽、不賣人設。
“有時候覺得人設挺可怕的,像動畫片兒一樣。但是人怎么可以貼上標簽呢?人是復雜的動物,有非常復雜的情感、行為。這個時期我的閃光點被你看到了,但并不表示這就是我……標簽也許容易辨認,但是也會誤導觀眾,人不能像白菜蘿卜一樣,最怕是貼了標簽以后,沒有辨識能力的人就沒了方向,就把你認為是一個白菜、一個蘿卜,可我其實是個地瓜呢?”
漫山遍野地跑著
當年,班主任給夏雨的評價是:喜歡畫畫,愛好文藝,但是自由散漫。父親給他起名“夏雨”,他自嘲地說起得沒錯,“春雨貴如油,夏雨滿地流。我那時拍戲也沒有什么遠大的理想,覺得能玩兒就行。”
這些年來,愛玩兒的夏雨是玩出了不少“技能點”的,小到青島市滑板比賽冠軍,大到瑞士鐵力士山杯單板滑雪業余組奪冠,2014年還受邀擔任央視體育頻道索契冬奧會單板滑雪的特約解說員,除此之外,還有對各種極限運動的嘗試——沖浪、跳傘、賽車、開飛機……近幾年又愛上了魔術。

伍仕賢導演與夏雨氣味相投。
自稱身體素質其實比較差的夏雨,如今已經變身健身達人、極限運動達人,卻也不想把這些當作“人設”來賣。對他而言,這些都是愛好,也是享受生活。
“我就像個自由職業者,演戲只是一個工作,除了演戲之外,還有更多的事兒可以做。有些愛好其實也是拍戲帶進來的,比如快板、魔術,是掌握不同人物的需要,那等戲拍完了就留下來接著玩兒。”
和袁泉結婚8年,身為明星夫婦,這些年也有很多情感類、親子類的綜藝節目來找夏雨,但他都拒絕了。“主要是覺得自己的長處不在這兒,我不是那種能隨時能帶熱場子氣氛的人。我也愿意和朋友分享自己的生活,但是不太愿意全部展示給公眾,因為作為演員這樣的公眾行業,工作的時候已經把什么都公開了,還是想保留一點兒私人生活。”
當年還未成年就拿了那么多影帝,曾一度讓夏雨失去了真實生活。有過這段經歷,就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作為一個普通人長大。“我自己17歲就被關注,知道那種滋味,如果年紀更小就更加不容易消化,需要我的引導。”
如今,孩子已經上了小學,“但是更加黏我了,喜歡跟我分享見聞。以前她還小,不太懂事,我說‘爸爸去工作了,她會說‘好啊。但是現在就會舍不得我們,所以我應該都不會加大工作量——活著不是為了工作,是為了享受生活。我自己完全沒有演員情結,不會要求孩子將來一定要演戲或者一定要遠離演藝圈。我的責任就是給孩子一個好的成長環境,教給她最重要的東西——辨認是非的能力,不能把地瓜認成蘿卜,那多可怕。”
曾經,夏雨說:“我是逆生長的。別人都是從零開始,而我是被直升機運上山頂。如果沒有更好的山頂,我只能在山頂上走直線甚至下山,或者再去找另外的巔峰。”而現在,他說自己,“漫山遍野地跑著,已經沒有山頂和山腰的概念了”。

這些年,愛玩兒的夏雨玩出了不少“技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