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意當在高遠處
——重讀潘天壽《松鷹圖》

文/趙躍鵬

松鷹圖 148.8cm×47cm 1948年 潘天壽 中國美術館藏

潘天壽的畫，氣勢剛健，筆力雄強，特別善于將平常的花鳥題材營造出險絕、奇特的效果?，F(xiàn)藏于中國美術館的《松鷹圖》，即是潘天壽匠心經營的上乘之作。

潘天壽大多數(shù)的畫，多以巨石占據主要空間，畫面內容充實且概括，而《松鷹圖》則以大面積的留白成為另一種類型的代表。《松鷹圖》畫面上部三分之一位置以潑墨法畫一只雄鷹，背對觀者，側頭睥睨而視。重墨畫就的松針襯出銀灰墨塊表現(xiàn)的羽毛寒光閃現(xiàn)，眼部細微處的留白更顯出鷹視的銳利。這是全畫的重心，也是畫中刻意造險之處。在畫面下端一半處，自左側以一角山石上接畫面重心，底部封堵氣機，并以之平衡畫面來破除頂部營造的險峻之勢。畫面余處，皆留以空白，營造一種空曠無垠的空間感。吳之評潘天壽畫時，曾說他的畫不論畫幅大小，都從高遠、遠處、大處和最新處立意。此畫得其所評。

在底部右下角，一行用筆略顯瘦硬的小字行書落款，既破除底部的沉穩(wěn)和右下邊線的空白，又使四邊、四角的大小、輕重、虛實產生變化，并牽引全幅氣機使之形成團聚、活潑的空間關系，是畫面中不可分割的一個部分。而細讀落款的內容，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件潘天壽作于1948年的指墨畫作品。很多人在講到潘天壽的指墨畫時，會談到指墨畫的特點有毛筆所不能到處，譬如簡略而有天趣，或者凝重而富有古樸自然的趣味等等，但從另一個相反的角度看，這張畫則可以令我們拋開一些筆墨上的成見。

并不難得出的結論是，即便是指墨作品，《松鷹圖》仍然是一件具備潘天壽典型風格的畫作。更直白地說，這是一件以指墨代替毛筆功能的作品。毛筆，甚至包括我們老生常談的筆墨，在畫面里所起到的功能性的作用，實際上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重要。換一種繪畫的方法、材料和語言方式，也許也能達到相似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什么？答案或者有很多。但對于這張畫來說，是奇絕的構圖。沒有這種敢于用險的構圖，就很難營造出強烈、緊張、奇險的畫面感覺，也就無法表現(xiàn)出沉雄奇崛、格高意遠、出奇制勝的藝術效果。如果沒有畫面主次、斜正、疏密、虛實、穿插等要素的考量，沒有在四邊、四角對于滿與空、實與虛、險與平的考量，沒有在題款上作全幅起承轉合、互相關聯(lián)、團聚氣機的考量，是不可能出現(xiàn)這樣一張對比強烈、富有藝術感染力的作品的。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意識到畫面的設計感和秩序感，意識到畫面氣氛的營造，并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困難的，是真的改變觀念來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