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住的“賤賤的”自己

杜捷

馬上就要高考了，明明想好好復習，卻忍不住“手癢”地玩了手機，荒廢了整個下午；明明想守住好閨蜜告訴自己的秘密，可越是緊急重要越要“嘴欠”地告訴第三個人，和閨蜜的友誼就此崩塌；好不容易談了個戀愛，但老是很“作”地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發生爭吵，轉眼又成了一只“單身狗”……有人說“人性本賤”，越不能去做的事，越是管不住自己。可是明明知道控制不住自己會帶來不好的結果，為什么又總是忍不住呢？

復雜的幸福感：情緒幸福感與主觀幸福感

心理學家們發現，人們這種控制不住的“賤賤的”心理，很可能是由于不同幸福感之間的相互矛盾造成的。幸福感分為兩種，一種被稱為情緒幸福感（Affective wellbeing），這種幸福感是由我們對情緒和情感上的滿足帶來的，就像花香能使我們感到愉悅，優美的音樂會讓我們感到心情舒暢。而另一種幸福感則被稱為主觀幸福感（Subjective wellbeing），這種幸福感是由我們對自己生活的滿意度帶來的。比如，能掌控自己的時間，有序安排自己的日常活動，或者按計劃完成自己設定的長遠目標等。

情緒幸福感的獲得并不意味著主觀幸福感一定也能同時獲得，有時候它們恰好是矛盾的。比如，明明想減肥，卻忍不住吃掉了一大份巧克力蛋糕。雖然美味的食物帶來了短暫的情緒幸福感，卻因為打亂了減肥計劃降低了主觀幸福感，也就不覺得快樂了。所以說，那些會造成不好后果的行為，并不一定是它本身沒有給人帶來快樂，而是在這個過程中，所獲得的情緒幸福感與主觀幸福感相互抵消了。

不同的需求：短期需求與長期需求

說完了復雜的幸福感，那么那些抵消幸福感，讓我們感到“明明這樣做不好”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通常來說，這些事是由一些日常生活中需要立刻、馬上滿足的迫切愿望引起的。就像餓了需要吃飯，困了需要睡覺，孤獨時需要交流，無聊時需要娛樂等一樣。這些需求一般來說不需要耗費太大的意志努力，并且能在較短的時間里獲得滿足，因此也很容易讓我們感到快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說的就是這種即時滿足的需求。

然而，除了這些短時間能滿足的迫切需求以外，我們還面對著一些需要較長時間，或是付出較大意志努力才能滿足的需求。這些需求通常和我們的一些長期目標有關，比如完成作業、維持友誼、達成學習和工作計劃等。因為這種需求的滿足不容易立馬看到效果，因此也很難讓我們迅速地獲得滿足感。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終洗國恥，紅軍長征兩萬五千里保存戰斗實力，也都描述了這種長期的需求。而研究者們也發現，短期和長期兩種需求和我們大腦里對應的腦區活動是不同的。當我們獲得短期、及時的滿足的時候，大腦中那些與獲得獎勵有關的區域十分活躍；而當我們進行長期意志努力的時候，與自我控制有關的區域活動十分活躍。這就意味著，我們在滿足兩種需求的時候，大腦可能用了兩套不同的系統在指揮我們的行為。

頭腦內部的爭斗：感性系統與理性系統

我們日常生活中常常體會到這兩種系統帶來的矛盾感，正如人們常說，每當面對猶豫不決的事，頭腦里面就會出現兩個打架的小人一樣，時而沖動，時而冷靜；有時候隨心而定，有時候又嚴謹審慎；時而感性，時而理性，人們似乎永遠都在平衡二者之間的關系。心理學研究者們經過大量實驗后發現，我們頭腦中似乎真的存在這樣兩個“感性小人”和“理性小人”，它們共同影響了我們面對需求時所做的決定。

其中，負責理性的那個小人叫做熟慮系統（Reflective system），這是一個相對理智的系統，它與我們的大腦前額葉活動有關，包括我們為自己設立的一系列自我標準、價值體系，保證自我調節，自我監督和有序活動的維持等。比如，翻開書準備復習，想要維持長久友誼等，都是我們頭腦中“理性小人”的代表。而負責感性的系統叫做沖動系統（Impulsive system），這是一個相對自發的系統，與我們的大腦眶額葉活動有關，包括我們相對無意識的對“快樂”的滿足，比如我們對手機上收到的新消息的好奇，想通過分享別人秘密所拉近的人際關系，都是此時我們頭腦中“感性小人”的代表。研究發現，熟慮系統和沖動系統處于競爭狀態，獲勝的那一方能全面駕馭另一系統，從而決定接下來的行為。因此，當人們明明意識到這樣做不好，卻忍不住朝著更壞的方向行動，有可能正是這種雙系統互相競爭，一方獲勝的結果。

總之，我們明明知道會帶來痛苦，卻仍然忍不住“賤賤地”去做某件事，從雙系統的角度來說體現了情緒幸福感和主觀幸福感的矛盾，也體現了短期需求和長期需求的矛盾，更體現了頭腦中“感性小人”和“理性小人”的矛盾。當短暫需求的滿足、情緒上的幸福感的獲得，并不能超過那些長期的、意志努力帶來的幸福感時，就會讓我們感覺這件事是不好的，甚至還可能會帶來非常不利的后果。但是感性系統和理性系統無時無刻不在相互競爭，使得我們明明想要理智對待，卻又忍不住要沖動行事。這些“嘴欠”“手癢”“身體不聽使喚”的行為帶來的矛盾心理與生俱來，其實也是我們豐富且獨特的內心體驗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