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基本醫療保險關系轉移接續問題研究

摘 要： 隨著全民醫保制度建立以及人口頻繁流動，醫療保險關系轉移接續問題日益凸顯。醫療保險關系轉移接續的核心是轉移接續人員獲得醫療保險待遇的資格條件及轉入地和轉出地醫療保險經辦機構之間的利益協調。職工醫療保險設置最低繳費年限導致的資格條件限制與地區之間缺乏有效的利益協調機制是目前我國轉移接續難的制度性成因。要去除資格條件限制，就需要取消職工醫療保險最低繳費年限規定，退休職工按本人養老金的2%向其常住地職工醫療保險機構繳納醫療保險費，并享受當地職工醫療保險待遇。要消除利益協調障礙，中央政府應采取按人頭補貼方式，補貼凈轉入退休參保職工地區的職工醫療保險基金。測算顯示，2014年，中央政府最高補貼金額不超過250億元。通過以上制度設計，全體國民可以在全國無障礙流動，無障礙享受醫療保險待遇。

關鍵詞： 基本醫療保險；關系轉移接續；終生繳費；按人頭補貼

中圖分類號：F840.613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1003-0751（2017）06-0064-06

隨著全民醫保制度基本實現以及人口頻繁流動，醫療保險關系轉移接續（以下簡稱“轉移接續”）問題日益凸顯。為此，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文件。2009年，人社部、衛生部和財政部三部委聯合下發了《流動就業人員基本醫療保障關系轉移接續暫行辦法》。2010年，人社部社會保險事業管理中心發布了《流動就業人員基本醫療保險關系轉移接續業務經辦規程（試行）》。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要“以增強公平性、適應流動性、保證可持續性為重點，全面建成覆蓋城鄉居民的社會保障體系”。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要求，完善社會保險關系轉移接續政策。2015年8月，人社部、國家發改委、財政部、國家衛計委四部委聯合發布了《關于做好進城落戶農民參加基本醫療保險和關系轉移接續工作的辦法》。

面對緊迫的現實問題，轉移接續相關研究卻較為薄弱。有研究者將轉移接續相關研究歸納為三個方面 ① ：一是必要性研究，認為轉移接續有利于維護參保人權益、促進城市化和建立統一的勞動力市場等。二是阻礙因素研究，指出轉移接續受制于分灶吃飯的財政體制、過低的統籌層次和低水平的技術條件等。三是政策建議探討，提出提高醫療保險統籌層次和建立調劑金制度等。本文擬從參保人和醫療保險經辦機構兩個視角，分析中國的轉移接續問題，提出相應的政策建議并論證其可行性。

一、轉移接續與參保人享受醫療待遇的資格條件

1.參保人享受醫療待遇的資格條件

轉移接續是指參保人從一項醫療保險制度轉到另一項醫療保險制度的過程。它可以是從本地某醫療保險制度轉到本地其他醫療保險制度，或從本（外）地某醫療保險制度轉到外（本）地某醫療保險制度。因此，轉移接續包括跨制度轉移接續、跨地區轉移接續以及跨地區且跨制度轉移接續三類。就中國現實情況而言，則是A地職工醫療保險、城鎮居民醫療保險與新農合之間相互轉移接續，或者是A地三大醫療保險制度與B地三大醫療保險制度之間轉移接續（見圖1）。

從圖1中可以看出，轉移接續涉及人和錢兩個層面的問題。人的轉移接續是指參保人如何在制度間轉換銜接，其核心是轉移接續人員獲得醫療保險待遇的資格條件。錢的轉移接續是指誰為轉移接續人員提供醫療保險待遇，其核心是如何協調轉入地和轉出地醫療保險經辦機構之間的利益沖突。顯然后者更為重要。下面先討論資格條件問題。

參保人獲得醫療保險待遇的資格條件在理論上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即時繳費即時享受。參保人可能是按月繳費按月享受，也可能是按年繳費按年享受。二者的實質均是終生繳費。如德國、法國、日本等國的社會醫療保險及中國城鎮居民醫療保險和新農合均屬此類。即時繳費即時享受更符合醫療保險的運行規律：一是它強調享受待遇的權利與繳費的義務對等。參保人既然享受醫療保險待遇，就應該向醫療保險制度繳費。二是疾病具有不確定性，醫療服務的獲得和醫療費用的補償也具有不確定性。因此，參保人的醫療保險繳費隨時可能被用于補償本人的醫療費用，而不像養老保險那樣存在權益積累問題。三是由于實質是終生繳費，即時繳費即時享受有利于基金的長期可持續發展。

另一種是設置最低繳費年限，參保人滿足最低繳費年限后即可享受待遇。這種方式一般適用于職工退休后不再繳費即可享受待遇的情況。比如中國的職工醫療保險和美國的Medicare中的住院保險計劃即是如此。美國的Medicare要求，參保人必須是美國公民或滿5年的永久居民，且年滿65周歲。部分65歲以下的殘障人士、腎衰病人等也可以參加。Medicare包含四類計劃，其中第一類計劃是住院保險計劃。參保人必須繳納醫療保險稅滿40個季節才能獲得住院保險計劃待遇。如果不足40個季節，參保人則需要根據本人已經繳納的醫療保險稅時間的長短，繳納不同費率的保險費后方可享受待遇。 ②

2.中國職工醫療保險實行最低繳費年限制度及其后果

中國職工醫療保險參保人享受醫療保險待遇的資格條件采取的是最低繳費年限制度。這源于路徑依賴。在計劃經濟時期，我國1951年《勞動保險條例》規定，勞動保險費全部由企業負擔，個人無須繳費。改革開放后，為了減少阻力，職工醫療保險制度在建立過程中一直強調退休老人不再繳費。為了防止城鎮居民臨近退休時加入職工醫療保險的道德風險，維護基金收支平衡，各地職工醫療保險均設置了最低繳費年限（一般在20年以上）。2010年的我國《社會保險法》規定：“參加職工基本醫療保險的個人，達到法定退休年齡時累計繳費達到國家規定年限的，退休后不再繳納基本醫療保險費，按照國家規定享受基本醫療保險待遇；未達到國家規定年限的，可以繳費至國家規定年限。”

最低繳費年限規定與中國城鎮居民醫療保險、新農合實行年度繳費年度享受不同。后者使同一地區城鎮居民醫療保險和新農合之間轉移接續或者由職工醫療保險轉移接續入城鎮居民醫療保險和新農合不存在任何障礙。除戶籍障礙外，不同地區城鎮居民醫療保險和新農合之間轉移接續或者由A地職工醫療保險轉移接續入B地城鎮居民醫療保險和新農合基本上也不存在障礙。而前者是當前我國轉移接續困難的癥結所在。職工醫療保險最低繳費年限制度導致了轉入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制度十分困難。對于那些希望轉入職工醫療保險制度的參保人來說，若想退休后繼續享受待遇，必須滿足退休所在地的最低繳費年限。由此，年齡較大的城鎮居民醫療保險參保人和新農合參合人員以及臨近退休或已經退休的職工醫療保險參保人很難實現轉移接續。

最低繳費年限制度還帶來諸多嚴重的負面影響，如阻礙參保者流動（就業）意愿，不利于人員流動；由于難以轉移接續，異地安置人員、異地工作人員只能選擇異地就醫，而醫療保險經辦機構管理異地就醫的難度很大、成本很高 ③ ；不利于整合職工醫療保險與城鎮居民醫療保險和新農合；退休職工達到最低繳費年限后不再繳費，不利于體現權利義務對等和城鄉老年人社會公平；不利于職工醫療保險基金長期可持續發展等。

二、轉移接續與醫療保險經辦機構之間的利益協調

當前，醫療保險經辦機構的利益協調是實現轉移接續的關鍵點之一。因為即使當前職工與城鎮居民、農民一樣實行即時繳費即時享受，如果不解決轉入地與轉出地醫療保險經辦機構的利益協調問題，各地醫療保險經辦機構仍能通過提高轉入者的醫療保險繳費或降低轉入者的醫療保險待遇等方式為參保人轉入本地制造障礙。只有當醫療保險經辦機構不會因參保人轉入或轉出而受損時，參保人才能順利實現轉移接續。因此，問題的關鍵是如何保障醫療保險經辦機構不會因參保人轉入或轉出而受損。在此方面，已有研究者提出了許多建議，如提高醫療保險制度統籌層次、不同醫療保險基金相互轉移部分社會統籌基金、不同醫療保險基金分段分擔參保人醫療費用、實行風險調整機制以及建立中央和省級調劑金制度等。這些建議對于轉移接續中協調醫療保險經辦機構之間的利益有可取之處，但也存在一些難以克服的問題。

1.提高醫療保險制度統籌層次

許多人建議，應該通過提高統籌層次解決轉移接續問題。 ④ 如果統籌層次提高到省級或全國，就意味著省內各市之間或全國范圍內無須再轉移接續。我國《社會保險法》提出，基本醫療保險要逐步實現省級統籌。但是，省級統籌無法解決跨省轉移接續問題，仍需要實行全國統籌。根據目前主流的醫療保險制度建設“三步走戰略”，實現全國統籌可能要等到2050年。 ⑤ 由此，短期內通過提高統籌層次解決轉移接續問題并不現實。

2.醫療保險基金之間轉移部分社會統籌基金

有研究者指出，可以將醫療保險社會統籌基金分為轉移和不轉移兩部分，分別支付參保人當期權益和退休權益 ⑥ ；或借鑒職工養老保險制度轉移部分社會統籌基金的經驗，轉移部分醫療保險社會統籌基金 ⑦ 。但是，醫療保險社會統籌基金應如何劃分為轉移和不轉移兩部分？部分參保人在轉出地的醫療費用可能遠大于其歷年繳費總額，其基金是否轉移以及如何轉移？對于多次轉移接續的參保人，應如何轉移社會統籌基金？這些問題表明上述兩種方法面臨協商成本和管理成本高、制度復雜化以及現實操作難度大等難題。

3.各醫療保險基金分段分擔醫療費用

許多學者建議，可借鑒歐盟成員國之間養老金轉移接續的分段分擔機制，由各個醫療保險基金分段分擔轉移接續人員的醫療費用。 ⑧ 此種做法存在許多問題。相比于養老保險僅在退休后享受待遇且待遇固定、按月發放、操作簡明清晰的情況，醫療保險參保人很可能在轉出地已經享受過醫療保險待遇。同時，各地醫療保險待遇政策（如三個目錄、支付比例、起付線和封頂線等）不一，如何銜接是一個難題。而參保人每次就醫時各地醫療保險基金的支付和監管同樣也很棘手。因此，實行分段分擔機制將存在管理成本、協調成本、信息化要求高等問題。

4.建立中央和省級調劑金制度

有學者提出，應建立中央或省級調劑金制度，對轉入多于轉出、轉入人群年齡結構偏大的地區給予補償，解決轉入地和轉出地的利益平衡問題。省級調劑金可由各個統籌地區上繳和省級財政補貼構成，中央調劑金可由中央財政補貼或者從全國社會保障基金中提取。 ⑨ 調劑金制度能夠很好地解決轉入地與轉出地的利益協調問題。但是，建立中央和省級調劑金制度的前提是轉入多于轉出、轉入人群年齡結構偏大的地區存在利益受損現象。那么，是否轉入人群多于轉出人群的地區一定受損？轉入人群年齡應界定在多大年齡后才給予補償，補償多少？調劑金制度如何建立？這一系列問題在上述研究中并沒有得到解決，學者們也沒有提出關于調劑金制度的具有可操作性的運作方法。而全國和各省分別建立調劑金，也會增加制度的復雜性和管理成本。

5.建立風險調整制度

要想有效協調轉入地與轉出地的利益，理想的辦法是建立風險調整機制。風險調整機制的核心是錢跟著參保人走。其具體操作是由全國唯一的醫療保險基金池基于各個參保人的健康風險向其參保的基金撥付相應的保險費，各基金依據參加本基金的人數及其健康風險而獲得保費。參保人數越多，參保人年齡結構越大，獲得的資金越多。風險調整機制是發達國家防止醫療保險基金挑選參保人、均衡醫療資源配置和促進競爭的重要政策工具。在中國，由于各地醫療保險費率和基金收支平衡狀況差距巨大，建立風險調整機制將有助于縮小地區費率差距，均衡醫療資源配置。不過，該機制要求醫療保險基金全國統籌，并且對信息化和管理能力的要求很高。因此，盡管建立風險調整機制是中國未來醫療保險制度發展的必由之路，但短期內尚無法實現。

從上述分析可見，轉移接續的已有解決方案各有利弊得失（見表1）。提高統籌層次具有很多優勢，但短期內無法實現。調劑金制度可以解決利益協調問題，短期內也能建立起來，但可操作性差，制度復雜，管理成本高。風險調整機制短期內無法建立。轉移部分基金和分段分擔費用不能協調利益，且難以操作，還增加了制度的復雜性和管理成本。

三、轉移接續政策建議及其可行性

對于轉移接續，本文提供另一種解決思路，即職工醫療保險實行退休老人終生繳費制，中央政府對于凈流入退休流動參保人員地區的職工醫療保險社會統籌基金，按照定額人頭費和凈流入退休流動參保人員的人數之積進行補貼。

1.中國職工醫療保險實行退休老人終生繳費制

職工醫療保險應取消最低繳費年限規定，實行按月繳費按月享受的終生繳費制度。就業人員在任何一個城市流動，均無須轉移接續，直接參加當地職工醫療保險，按個人工資的一定比例繳納醫療保險費并享受當地職工醫療保險待遇。非就業人員流動時，已領取職工養老保險金的參保人，無須轉移接續，在流入地按本人養老金的一定比例繳納醫療保險費并享受當地職工醫療保險待遇。其余非就業流動人員，也無須轉移接續，直接參加流入地城鎮居民醫療保險或新農合，按年繳費按年享受待遇。

從國際上看，根據對2010年76個實行社會醫療保險制度的國家和地區的不完全調查，至少有39個國家和地區的退休老人需要繳費。當然，退休老人可能是自己繳費，也可能是財政代繳，還可能是個人、養老保險基金或財政共同繳費。 ⑩ 即使英國NHS（National Health Service）體系主要采取稅收融資的方式，其實質也是終生繳費。有研究者指出，隨著老齡化程度不斷加深，從收入關聯繳費轉向按人頭繳費（如退休老人終生繳費）是必然趨勢。 B11

當前，中國實行退休老人終生繳費制具有諸多好處。如之前未能滿足最低繳費年限的養老保險退休職工可以加入職工醫療保險，獲得更高的保障水平。 B12 而各類流動人員（不論就業還是非就業、在職還是退休）在各種醫療保險制度間轉換均無須轉移接續，大大便利了參保人并有利于降低醫療保險經辦機構轉移接續和異地就醫的管理成本，這對于促進城鄉醫療保險制度整合、消除異地安置人員和異地工作人員的異地就醫現象、保持醫療保險基金長期可持續發展等具有重要作用。如果實行退休老人終生繳費制，退休老人按照個人養老金的2%繳費，職工醫療保險基金總收入將增加5%左右，或者社會統籌基金收入將增加10%左右。 B13

退休老人終生繳費制的主要障礙在于我國的《社會保險法》。我國《社會保險法》明確規定，退休職工滿足最低繳費年限后不再繳費。此項規定亟須在我國《社會保險法》修訂時予以廢除。第二個障礙是部分退休參保職工可能會反對。2014年，退休老人實行以依照個人養老金的一定比例按月繳納醫療保險費，如果繳費費率與在職職工同為2%，則需要繳納500元左右的保險費 B14 。第三個障礙是退休老人個人賬戶資金存廢問題。由于個人賬戶目前尚屬于個人資產，本文建議暫不改革。退休老人流動到外地時，個人賬戶仍執行原辦法，資金由原參保地定期撥付給本人使用。

針對上述障礙，可以采取如下策略：第一，為修訂我國《社會保險法》做好理論研究、試點和輿論宣傳工作。第二，對參保職工做好宣傳工作，使其能夠充分認識新政策的好處。新政策有利于退休參保者的自由流動，他們可以在子女所在地或原戶籍所在地就地參保，不需要異地就醫。同時，轉移接續人員一般是由低醫療技術、低醫療保障水平地區向高醫療技術、高醫療保障水平地區轉移，實際上是以極低的繳費獲得較高質量的服務和較高水平的保障。第三，在政策具體實施中，可以對退休老人實行分類繳費。即對于養老金低于政府規定的最低繳費養老金標準的退休老人，免繳醫療保險費或由政府以最低繳費養老金為基準代繳。養老金水平高于最低繳費養老金的退休老人，由個人自行繳費。第四，在醫療保險“三個目錄”修訂中向老年人傾斜并大力宣傳，以爭取老年人支持。第五，退休老人個人繳費可以考慮在每年不斷調漲的養老金中預先扣除。

2.中央政府按人頭補貼凈流入退休參保職工

中央政府以年度為周期，按照凈轉入各統籌地區職工醫療保險的流動退休參保職工的人數與定額人頭費之積，補貼各統籌地區職工醫療保險社會統籌基金。中央政府直接補貼的做法不乏先例。2009年后，中央政府撥出專款將關閉破產企業職工納入職工醫療保險制度。這不僅是因為保障參保國民享有醫療保險待遇是政府的天然義務，而且中央政府直接補貼可以平衡地區間因轉移接續導致的醫療保險基金負擔不均衡問題。如對于曾為沿海地區作出巨大貢獻的農民工來說，在其未來年老發生返鄉潮時，這種直接補貼可以避免中西部地區醫療保險基金收支狀況的惡化。省級層面不必建立補貼制度，一是因為它并不能解決跨省轉移接續問題，跨省轉移接續只能由中央補貼制度來解決。二是中央政府補貼金額很低（見下文），各省補貼金額會更低，省級再建立補貼制度會增加制度的復雜性，也不便于參保人理解與各市經辦機構管理。

中央政府補貼涉及兩個方面：第一，人頭費。定額人頭費的設定有多種方式。可以設定為城鎮居民醫療保險和新農合人均財政補貼額，或等同于流動退休參保職工以本人養老金的一定比例繳納的醫療保險費。本文建議，中央政府應按照上一年度職工養老保險退休職工人均養老金的6%作為補貼標準（這里假定中央政府扮演養老金領取者的雇主的身份，目前職工醫療保險雇主法定繳費率為6%）。2013年，職工養老保險參保退休職工8041.0萬人，養老金支出18470.4億元，人均22970.28元。因此，中央政府的補貼標準應為人均1378.22元。第二，凈轉入的退休參保職工數量。各統籌地區職工醫療保險凈轉入的退休參保職工數量應累計計算。當累計凈轉入人數為負時，補貼人數清零，下一年重新計算。比如，政策實施第一年，某地職工醫療保險凈轉入退休參保職工10000人，則按10000人補貼；第二年凈轉入-5000人（即凈轉出5000人），則第二年按5000人補貼；第三年凈轉入-6000人，則不予補貼，凈補貼人數清零；第四年凈轉入2000人，則按2000人補貼。以此類推。為避免制度過于復雜，建議制度實施初期以年而不以月為單位核算凈流入人頭。待補貼制度完善后，可以改為以月為單位核算凈流入人頭，按月向各地支付補貼。

2014年，職工養老保險參保退休職工為8593萬人，職工醫療保險參保退休人員為7255萬人。按照新政策，職工養老保險參保退休職工將自動全部納入職工醫療保險。假定2014年職工養老保險參保退休職工中每年有1/5（即1718.6萬人）需要流動，且全部為凈流入人口。這一數據顯然是需要中央政府補貼人數的上限。第一，中央政府需要補貼的流動參保退休職工主要是異地安置人員，其中主要是跨省異地安置人員，這部分人大多是當年的知青、支內和支邊人員等，只有大約200萬人 B15 。第二，中央政府僅補貼凈流入的參保退休職工，而不是全部流入的退休參保職工。按照上述最高補貼人數估計，2014年，中央政府僅需要補貼236.86億元（1378.22元×1718.6萬人），約占當年中央政府一般公共財政收入（64490億元） B16 的0.37%。依據《深化醫藥衛生體制改革2014年重點工作任務的通知》要求和城鎮居民醫療保險、新農合參保總人數之和的估算，2014年，各級財政對城鎮居民醫療保險和新農合的補貼超過3500億元。可見，不論是絕對負擔還是相對負擔，中央政府用于轉移接續的補貼金額并不高。而隨著醫療保險統籌層次的提高，中央政府補貼金額將進一步降低。

中央政府按人頭補貼凈流入退休參保職工，是否會導致凈流入退休參保職工地區的職工醫療保險基金受損？對于這一問題，可以從下述數據中得出結論。2013年，職工醫療保險在職參保職工20501.3萬人，退休參保職工6941.8萬人，基金總支出5829.9億元。假如退休參保職工人均基金支出分別是在職參保職工的2倍、3倍和4倍，退休參保職工人均基金支出將分別為3390.97元、4232.06元和4831.23元。其中，退休參保職工人均基金支出中約1/2應為個人賬戶支出（個人賬戶支出由退休參保職工原參保地支付）。如此算來，退休參保職工人均社會統籌基金支出約為1700元、2100元和2400元。基于前文分析，凈流入退休參保職工本人需要繳費500元，中央政府補貼1378.22元，二者相加接近2000元。此外，全體退休參保職工均需要繳費（2014年人均約500元）。由此，凈流入地很有可能從上述轉移接續的新政策中獲益。

由于當前中國地區間醫療保險待遇和醫療技術水平差距甚大，為了防止退休參保人員在生病后涌向北京、上海等地區參保，應要求流動退休參保人員在流入地有固定的居所或直系親屬，并且設置至少1個月的等待期。當然，也要防止退休參保職工在新舊參保地轉換期間出現待遇空白期。

四、總結

中國轉移接續的制度性障礙是職工醫療保險設置了最低繳費年限，導致老年流動（就業）人群難以滿足流入地要求，使其退休后無法享受流入地職工醫療保險待遇。因此，應取消職工醫療保險最低繳費年限的規定，退休職工按本人養老金的2%向常住地職工醫療保險繳納醫療保險費并享受當地職工醫療保險待遇。這樣一來，流動人員就業時參加就業地職工醫療保險，退休時參加常住地職工醫療保險，按月繳費按月享受。其余流動人員參加常住地城鎮居民醫療保險或新農合。全體流動人員均無須再轉移接續。這既便利了流動參保人員，也便利了醫療保險經辦機構，同時還有利于促進三大醫療保險制度的整合以及職工醫療保險基金的長期可持續發展。當然，實行退休老人終生繳費應納入我國《社會保險法》修改的通盤考慮之中，同時還要打消部分退休職工對其終生繳費問題的疑慮。

在上述改革基礎上，仍需要解決轉入地和轉出地醫療保險經辦機構之間的利益協調問題，核心是保障轉入地職工醫療保險基金不受損。為此，建議中央政府采取按人頭補貼方式，補貼凈轉入退休參保職工地區的職工醫療保險基金。測算顯示，2014年，中央政府最高補貼金額不超過250億元，完全能夠承受。同時，轉入地職工醫療保險基金也不會受損。通過以上制度設計，全體國民可以在全國無障礙流動，無障礙享受醫療保險待遇。

注釋

①梁金剛：《國內基本醫療保險關系轉移接續研究文獻綜述》，《北京勞動保障職業學院學報》2011年第4期。

②李超民：《美國社會保障制度》，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30頁。

③胡大洋：《異地就醫管理誤區與難點分析》，《中國醫療保險》2014年第3期。

④楊宜勇等：《全國統一的社會保險關系轉續辦法研究》，《中國勞動》2009年第2期；何文炯、楊一心：《醫保關系轉移接續的困境與對策基于公平的視角》，《中國醫療保險》2010年第4期。

⑤鄭功成：《中國社會保障改革與發展戰略：理念、目標與行動方案》，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201—207頁；鄭功成：《中國社會保障改革與發展戰略（醫療保障卷）》，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05—206頁。

⑥王宗凡：《醫保關系轉接難的癥結與出路》，《中國社會保障》2011年第3期。

⑦申曙光：《全民基本醫療保險制度整合的理論思考與路徑構想》，《學海》2014年第1期。

⑧楊宜勇、朱小玉：《醫保關系轉移接續為何比養老保險難》，《中國醫療保險》2011年第4期；秦立建、王學文：《農民工基本醫療保險的異地轉接：歐盟經驗與中國借鑒》，《學術月刊》2015年第11期。

⑨梁金剛：《國內基本醫療保險關系轉移接續研究文獻綜述》，《北京勞動保障職業學院學報》2011年第4期；王宗凡：《醫保關系轉接難的癥結與出路》，《中國社會保障》2011年第3期。

⑩B13王超群等：《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退休老人終生繳費制研究》，《江西財經大學學報》2013年第5期。

B11Friedrich Breyer， Stefan Felder. Life Expectancy and Health Care Expenditures： A New Calculation for Germany Using the Costs of Dying. Health Policy ， 2006， Vol.75， No.2， pp.178-186.

B122014年，職工養老保險參保離退休職工8593萬人，而職工醫療保險參保離退休職工僅7255萬人。有1300余萬職工養老保險參保離退休職工由于不符合職工醫療保險最低繳費年限而不能享受職工醫療保險待遇。這部分退休職工加入職工醫療保險不宜建立個人賬戶，僅享受社會統籌待遇。

B14《2014年度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職工養老保險參保離退休人員8593萬人，全年基金總支出21755億元，人均養老金25317.12元。離退休人員按照養老金的2%繳費，繳費金額為506.34元。下文未說明來源的數據均來自2014年的《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出版社，2014年。

B15徐博、趙宇航：《約200萬跨省異地安置退休人員將實現醫保“漫游”》，《新華每日電訊》2014年12月25日。

B16財政部：《2014年財政收支情況》，中華人民共和國財政部網：http：//gks.mof.gov.cn/zhengfuxinxi/tongjishuju/201501/t20150130_1186487.html，2015年1月30日。

責任編輯：海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