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業
衡水中學最近又成了熱點。原因很簡單,它培養出來的學生都是應試能手,雖與社會素質教育主流理念相悖,卻辦得很“成功”,且在爭議中不斷壯大,四處開辦分校。衡中是怎么做到的呢?一位衡中畢業生這樣回憶在校生活:“不能退步,不能生病,不能頂撞,不能心情不好,不能慢,不能笑,不能和同學說太多話,不能走神,不能咬筆,不能總跑廁所,不能啊都不能……”為了取得好成績,衡中讓學生們長期處于亢奮狀態,大量做題,挖掘應試潛力,除此之外的其它東西似乎都是多余的,還美其名曰“半軍事化的封閉管理”。
再來看看民國時期的另一所名校——南開中學,當年的南開中學也曾推行“強制性”的教育。其中,最為人所熟知的就是“強迫體育”:規定學生的體育成績必須達標,否則不能畢業。因為南開中學的主事者張伯苓認為“強國必先強種,強種必先強身”。因此,學校要求,每天下午三點半,教室門全部鎖上,所有學生必須走出課堂,融入課外活動,如果有學生偷偷躲在教室里做功課被發現,要記大過一次。
臺灣著名作家齊邦媛回憶,當年她在重慶南開中學就讀,各科成績都好,唯獨體育糟糕。初一時,她因身體瘦弱,竟在晨間升旗訓話過程中暈倒,成為同學們的笑柄。但經過鍛煉,半年后,她就成為班里壘球隊的一壘手。初三時還成為學校女子田徑隊的短跑、跳高和跳遠選手。至今已過去60多年了,我仍記得跳遠躍入沙坑前短發間呼嘯的風。一個骨瘦如柴的15歲女孩,首次覺得人生活著真好,有了生存的自信。”如今,93歲的齊邦媛仍思維敏捷、身體硬朗。
著名經濟學家吳敬璉也是重慶南開中學的學生,在他記憶中,南開中學要求學生全面發展,不合格者必須淘汰,為此幾乎每年都要淘汰幾十名學生。而吳敬璉因為身體差,體育不及格,第一年就差點“被刷了”,后來吳敬璉每天下了自修課就去操場跑上800米,日復一日,身體漸漸強壯,終于達標。吳敬璉還對南開中學的“公民訓練”記憶深刻:南開中學除了教授語文、數學等功課外,“從邏輯思維、語言表達,公民課上關于如何開會、如何選舉、如何表決的訓練,直到每座樓進門處鏡箴上‘頭容正、肩容平、胸容寬、背容直;氣象勿傲、勿暴、勿怠;顏色宜和、宜靜、宜莊的儀態要求,都使我終生受用不盡。”他還說:“我雖然只在南開中學讀了兩年,但我覺得那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年。我在從少年到青年的轉折期進了這么一所學校,乃人生大幸。”
南開中學這種德智體并進的教育理念,對當年革命根據地的學校教育也有一定影響。黨內資深教育家蔣南翔在延安時期提出“南開中學論”,認為中學教育要像南開那樣,系統、完整,培養理論聯系實際,讓學生接觸社會、懂得社會的學風。
歷史早已證明了當年南開教育理念的巨大成功。如今,號稱“考試集中營”的衡中也像南開那樣在國內到處布局,又將開什么花,結什么果呢?
當然,為衡中辯護的也大有人在。他們認為“衡中模式”可為貧困子弟的上升提供便捷的通道,只要數理化好,脫穎而出,改變命運乃指日可待。德智體美?那是城市的孩子才有條件享受的綜合素質教育。這種說法貌似有理,卻經不起事實的推敲——難道衡中的學生都是貧家子弟?為何南開中學當年在戰火的縫隙中多次遷校辦學,仍能堅持全面發展的素質教育理念,到了和平年代的今天,卻有中學反而做不到了呢?
讀書的確是普通學子改變命運的有效途徑,但別忘了,學子首先應該是活潑的青少年。他們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里,本應活得自由自在,釋放天性,發揮創造力,他們的潛力不應該由試卷和分數來衡量。若要再等歷史來驗證這個道理,一切恐怕都遲了。
(作者系西安科技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