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藝璇 (四川大學 藝術學院 610207)
吳大澂書法之評價摭談
楊藝璇 (四川大學 藝術學院 610207)
吳大澂生活于同治、光緒時期,此時正值考據學興盛,且大量商周青銅器物出土,為考據學者、文字學家研究,提供了較為充分的研究基礎。雖然吳大澂的金石文字研究與書法藝術被世人所整體認可,但同時也遭到一些不可避免的非議,本文試就此作辨析。
吳大澂;書學;評價
吳大澂(1835-1902),原名大淳,為了避清穆宗諱改名大澂,字止敬,又字清卿,號恒軒,白云山樵。四十二歲時,因在陜西得到一周代青銅器愙鼎,遂自號愙齋,江蘇省吳縣(今江蘇蘇州)人。吳大澂平生致力于金石學、文字學研究,是晚清著名的金石學家,書法家。同治七年(1868)進士,歷任翰林院編修,陜甘學政,河南、河北道員,太仆寺卿,太常寺卿,通政使,左都御史等職務,后出任上海龍門書院山長。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卒,年六十八歲。
他一生著述頗豐,著有《說文古籀補》、《字說》、《古陶文字釋》、《愙齋集古錄》、《愙齋尺牘》 、 《周秦兩漢名人印考》等書。其中《說文古籀補》一書,糾正許慎《說文解字》中的錯誤,并以集錄古鐘鼎彝器所見文字為主體,兼收石鼓文、古幣、古陶器文,光緒九年(1883)初刻本收 3500 余字,光緒二十一年(1895)在湖南重刻,又增1200余字。所編文字都根據墨拓原本摹寫上板,未見拓本的概不采錄,同一字見于不同器物的,筆畫小有不同也一一錄出,均注明器名,每字下并略加訓釋說明,足見吳大澂治學之謹慎。
古今名人志士皆對吳大澂在金石學與古文字研究上的評價持肯定且贊揚的態度:
他的《說文古籀補》得到了當時諸多金石學家、收藏家的認可,陳介祺對此書評價極高:“溯許書之原,快學者之睹,使上古造字之義尚有可尋,起叔重而質之,亦當謂實獲我心,況漢以后乎。曰許氏之功臣也可,曰倉圣之功臣也可。后之學者,述而明之,必基乎此矣。”《說文古籀補》為晚清與民國的金石學研究,提供了強有力的理論書籍支持,更是直接促進了丁佛言《說文古籀補補》、強運開《說文古籀三補》的編撰。容庚的《金文編》,專門收錄吉金文字;孫海波的《甲骨文編》也都明顯受到了《說文古籀補》的影響。
吳大澂《字說》共32篇,通過推理論證的方法,借助文獻資料對青銅器所拓的古文字字形進行考證、分析,并追溯造字的源流,解析文字的發展演變規律。王世征在《古文字學指要》中評:“《字說》一書分析字形結構,考訂文字源流,精義頗多。”吳大澂的《愙齋集古錄》,通過與陳介祺、沈樹鏞等人的交游與學術研究,收錄鐘鼎彝器共計一千一百四十四種。《古玉圖考》、《續百家姓印譜》、《周秦兩漢名人印考》等書則是對其珍藏的金文古器進行詳細整理著錄,為后世考古研究提供了較為權威的素材。當代孔祥吉和日本學者村田雄而郎認為:“除了政績而外,他一生興趣和精力都用收藏、研究金石考古與文字學上。且能深入研究,破得其中樂趣。他刻苦鉆研,把中國古文字學推進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與高度”。
通過上述足以看出:吳大澂在金石、文字學上的貢獻得到了古今學術界的認可,他的研究成果對金石考據產生了極大的影響,進一步促進了古文字的研究發展。
吳大澂書法是以其金石學研究為基礎的,其中篆書成就最高,丁佛言在《說文古籀補補敘》中評:“自趙宋迄晚清,前后數百年間,書家、印人遷流代謝,推陳不能出新,加以秦石壞則小篆窮,鄧、浙極則流愈下。于是,朱椒唐、楊詠春、張菊如初試毛筆寫古籀,至吳愙齋而始著。”
他自幼好讀書,十七歲入縣學,后開始學識篆文,十八歲師從晚清經學家陳奐(字碩甫)先生,據顧廷龍《吳愙齋先生年譜》中記載:“咸豐二年(1852年)赴金陵鄉試,遇陳碩甫先生奐于督學署,始學作篆,先生贈以江艮庭先生篆文《尚書》……咸豐六年,先生教以段注說文,每日讀二三十頁。”學書由鄧石如入手,上溯“二李”,早期篆書結構工整、用筆圓潤。后又深受楊沂孫等人的影響,楊沂孫將金石文字融入篆書創作,吳大澂對其崇拜、敬仰不已,并學之。吳氏將自己所收集的鐘鼎彝器、金石拓本進行重新整理與規范,從中汲取養分,并運用到其書法創作之中,又取法自石鼓文與部分鐘鼎文字,另辟蹊徑,將大篆、小篆融為一體,以小篆入金文,變恣肆為工穩,化斑駁為結爽。
據《清稗類鈔》記載,吳大澂在湖南任巡撫一職時,甚喜用篆書批閱公文,公差們常需跑來向他請教所批內容,后甚至用金文作尺牘與諸多晚清書家如陳介祺、李鴻裔等交流,可見其掌握金文已十分熟練。吳氏金文大篆多古質凝練,氣脈淳雅,結體較為規整,他用古籀寫《論語》、《孝經》甚至在清末民初成為學習大篆的范本,他的字帖甚至遠傳日本,可見其書藝之高。
但是對于吳大澂的篆書,一直有兩種完全不同的評價,在葉喆民《中國書法史論》之中提到了這一點時稱“有人稱其篆書為‘清代第一’,未免過譽,難逃坐井觀天之譏諷”。潘祖蔭贊賞吳大澂篆書曰:“古文大篆,精妙無比,直春秋時王朝書也,本朝二百年篆書無及指者。”王潛剛稱譽其篆書曰:“以數十年之精力習大篆,又精研六書,集古代之金文而以小篆字勢變化之,隨可與鄧完白、錢十蘭之外獨樹一幟。用筆用墨皆精當,其書小至一二分,大至榜書,無不精妙,實為篆書第一大家。”近代張宗祥先生則較為辯證地評價其書:“近世篆書,當推吳氏為第一。無荒傖之習,有凝重之風,各體皆工,且能熔冶于一爐,獨成名作。……清卿篆書太重形體,且結構多方整。其行書宗山谷,亦有排比之病。其殆館閣之習未除乎?”然馬宗霍《霎岳樓筆談》則直批其曰:“愙齋好集古,所得最多,手自摹拓。而下筆卻無一毫古意,篆書整齊如算子,絕不足觀。” 清代科舉考試所倡導的“館閣體”使書法藝術腐蝕過重,使其發展受到嚴重的阻礙,書法的自然性和藝術性近乎泯滅。馬宗霍似乎受到了碑學潮流的影響,唾棄館閣書,斥吳大澂書。到了現代,沙孟海評吳氏書法稱:“吳大澂的隸書用筆參鄧法,比較直率,結構最規矩,四平八穩的,嚴格說來,功力有余而逸氣不足。”麥華三言:“小篆法完白,功夫最到,雖欠風韻,而結構平穩。”可見各家對吳氏篆書各執一詞,雖承認其篆書有一定成就,但是仍存爭議。
后人對其書批評主要在于其篆書較為死板,仍存館閣之意味,不符合書法藝術審美自然、生動之趣。吳大澂傾盡其生,專注古文字之研究,著《說文古籀補》,增古籀文字,糾上古文字結體之別,推進了古文字的研究,更為篆書書寫、創作提供了更多文字上的支持。然而,其所生活時代,注重于考據研究,其自身也多以收集、考據文字為主,甚至做到書每字必有來由,因此他的篆書書寫也受到一定的影響。當代侯開嘉先生曾評其篆書言:“金文大篆書法盛于晚清,以吳大澂名最著,被譽之為天下第一,吳也隱隱以此自居……民國后,書名漸減,時至今日,人近以二流書法視之。何為其然也?究其緣由,皆因吳以小篆筆法寫大篆,變爛漫為整飭,化斑駁為光潔,古意棄失之故。”但筆者卻以為,吳大澂篆書雖略顯秩序,但其將原本較為斑駁質樸的金文大篆納入至小篆規范之上,用筆沉著冷靜,結體方正質樸,不失為一種創新,更加豐富了清代篆書的表現形式。
縱觀歷史,諸家對吳大澂金石文字學之評價,均持較為肯定的態度;但是對于吳氏書法評價之異,皆因書家、評論家所在不同時代審美環境和個體間審美情趣差異造成。中國書法美學觀念隨著時代背景和藝術環境的更新而不斷變化,但吳大澂對于金石學、文字學研究和對書法的不斷探索創新是不可否認的,他的篆書作品為中國書法史增添了新的意趣。
[1]沙孟海《沙孟海論藝》上海書畫出版社,2010年.
[2]崔爾平《歷代書法論文選續編》上海書畫出版社,2015年.
[3]馬宗霍《書林藻鑒 書林紀事》文物出版社,1984年.
[4]李林.吳大澂大篆《孝經》刻石疏證[J].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0.
[5]張樂.金石學家吳大澂[J].蘇州教育學院學報,1992,(02).
[6]俞紹宏.吳大澂古文字研究局限性述略[J].寧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05).
楊藝璇(1995.12- ),女,河南三門峽人,四川大學藝術學院,書法專業。